七 榕樹下的男孩
簡伯庸這幾日正尋思着尋找突破口，從女兒口中探些虛實。聽到這兒，忍不住插話說：“媽，你孫女兒最懂事聽話了，從來不叫我操心。像她這個歲數的孩子呀，很多都像是野馬似的，不好管束，我一同學的女兒，才十八，都換了好幾任朋友了，氣得她父母恨不得把她拴在家裏，哪也不讓去。這方面，螢兒從來沒讓我操過心。”接着，他像無意中想到了什麼，話題一轉，問女兒：“唉，對了，小螢，這幾個周末怎麼沒見曼狄跟你一起到家裏玩，那小姑娘可真不見生，風風火火的，你們倆的性格可真是互補呢。”
洛螢似乎不願提到她，只是心不在焉沒好氣的說：“她愛來不來。”
“怎麼，你倆不是一直很要好嗎，最近鬧彆扭了嗎？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那孩子交男朋友了，就同你疏遠了。”
“她？男朋友？”洛螢嘴一撇。
“怎麼，她不會也沒有吧？”簡伯庸裝腔作勢的打探。
“還真……？唉，我也不知道？”洛螢有些不耐煩。
“那……”簡伯庸有些為難，不知該怎麼問下去。“那，咳，有空還是讓她來家裏玩，你們一起也有個伴，我和你媽都忙。恩……”
“你們忙你們的，我不用你們操心。人家呀，最近迷了上‘黑椒牛排’，沒心思搭理別人。”
“‘黑椒牛排’？什麼意思，難道她看上了你們學校的黑人留學生。”
“什麼呀，爸，你別亂猜。是我們學校籃球隊的，只不過長得又黑又壯，肌肉發達的像一頭黃牛！”
“好！”簡伯庸忍不住叫好。
“看來她取向很正常，那我就放心了，我以為她那樣的假小子性格，你們倆總在一塊……恩……哦，可能是我想多了。”簡伯庸頓時放寬了心，笑逐顏開。
洛螢明白了簡伯庸的用意，氣得苦笑不得。她眼一瞪，嗔怪道：“什麼呀！爸，你想得太離譜了，你竟然想我和她是……那什麼……你真是的！”
“對不起，閨女，爸也是順便問問。你也不小了，爸怕你孤單。在學校里如果沒有碰到合適的，回頭爸爸給你介紹，對了，你劉叔叔的侄子怎麼樣，你見過的，剛從國外回來，聽說……”
“爸，你真是的，瞎操心，我的事不用你管。我還沒畢業呢？”洛螢一口回絕。
見女兒不高興，簡伯庸只好作罷，不再追問下去。但總算對女兒眼下的狀況有了些初步的了解。這一次不虛此行。
第三日一大早，就要返城。奶奶早早就煮好了熱氣騰騰的豬腳麵線，把洛螢叫起來，看着她吃到滿意為止。
村口的大榕樹下，一個瘦削的少年正背對着他們同另一個年歲相仿的人說著什麼。簡伯庸把車緩緩停下，搖下車窗向著少年喊：“千塘，告訴你父親，叔回去了。”
那少年回過頭來，很清正的一張臉，眉眼彎彎的，透着親和，靛黑的短髮後面映襯着綠幕似的榕樹，格外奪目。少年轉身的時候，兩人的目光有一瞬間重疊，洛螢心裏突然跳動了一下，像有蝶翼在心裏輕輕一舒，欣欣然的掠過心湖。
那少年用很清脆軟糯的家鄉話說：“好的，簡叔，得空回來到家裏找我爸吃酒哦。”簡伯庸答應着，車子就啟動了。
開出幾分鐘，簡伯庸找話來和女兒說：“阿螢，小時可是和千塘一塊耍大的，早沒印象了吧。”
洛螢不說話，怔怔的，只覺得一雙湖泊似的目光還在眼前晃。
“那時你才三四歲，千塘小你半歲，時常跟在你身後跑，論輩份，要叫你阿姐呢。可惜村裡孩子退學早，你還在學校，千塘仔已退學兩年啦。在村子裏混，也沒得什麼好前途。”
五歲之前的事，洛螢實在不能在頭腦里篩出多少印記，但這個阿仔總歸是見過的吧，要不然一眼看去就熟悉。
“幾年前還只到我胸口高，聽說去貴城做工，兩年之間，已越過他父親半頭了。”
簡伯庸自言自語了一會，看女兒獃獃得，沒有回應，就不再說下去專心開車。
洛螢似乎充耳不聞，心卻在電光火石間搜索所有的記憶。
——兒時，夥伴，千塘。原來我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小夥伴，為什麼記憶里一點碎片都沒有？
她把目光投向路邊連綿不絕的桔柚林，有些熟悉又陌生的桔柚林。
深深淺淺的桔柚林里，藏滿沉甸甸的豐碩的果實，像青春一樣飽滿誘人，像時光一樣蓬勃芬芳，這片土地，讓少女洛螢深深的陶醉。
回到學校的第二日下午，洛螢正在北樓大教室上書法課，剛上課十多分鐘，卻見曼狄偷偷的從教室後門溜進來，在後邊的一個空位坐下來，衝著她擠眉弄眼。洛螢沖她翻了個白眼，就再也不理她了。
“唉，洛螢，有沒有好吃的帶給我？”下課鈴一響，曼狄就湊過來，一臉討好的表情。
“沒有。”她依舊冷若冰霜。
“沒有！我可聽宿舍里的人說，你回了趟老家，怎麼著也得帶點好吃的給我！”
“我奶奶做的豬腳麵線倒是好吃，可我也沒法帶呀！”
“噝——”曼狄饞得直流口水。“洛螢大小姐，你別饞我，我最好那口了，你能不知道嗎？再這樣，下次你回去，我非跟着你不可。”
“你天天和你的’黑排上仙‘詭詭秘秘，還能沒吃的嗎？聽說跟某人已經吃遍周邊‘三排六面’，還不知足啊！”
“三排六面”是學校周邊三家西餐廳和六家私人中餐館的統稱，一般戀愛中的男女都以能吃遍這些餐館為榮。如果男生追求心動的女生，能邀請女生在這幾家餐館統統吃上一遍，基本上都能修成正果，坐實情侶關係。
雖然洛螢並未主動打聽什麼，但學院裏的那點事，風吹草動的，在騷動的青年男女眼裏嘴裏總是纖毫畢現，毫無秘密可言。曼狄每日出來進去，香氣撲鼻，紅光滿面，豈能逃過眾人的法眼。
“別這樣嗎，洛螢，我，我還不是為你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要是把他推給別人，不就可惜了嗎？”這丫頭片子慣會油嘴滑舌，巧言令色。
“跟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關係就是你的態度決定着我和他的關係。”
“我對你這麼重要？”
“千真萬確。”
“那我談談我的意見，孩子。”洛螢學着對方嘻皮笑臉地摸摸曼狄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