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水引東南禹斧擎
三人吃完飯在南川街市上逛了一圈。
姜離說起周邊有個農家小院,主人家用心收拾了一番,開成了小酒館。那酒館臨着山丘,又甚少人知道,晚上過去把酒問月,甚是安逸。
兩人聽了都有些心動,只是景山早上出門時打了招呼,照理還得回姜家看望一下姜盛德。三人商量了一下,準備先陪景山回姜府一趟,打過招呼就趕去那酒館,還能趕上吃頓晚飯。
姜離也幻化成僕從,省得到家中又要跟一眾人寒暄。景山開着玩笑說:“進姜府時一個僕從未帶,這進出一趟,身邊便多了兩個。”
剛進府門,聽到不遠處族長屋中好像聚集了很多人,吵吵嚷嚷的。舒景山帶着兩個“僕從”匆匆趕了過去。
姜盛德房中聚集了姜家其餘幾個長者,思齊和思雨等小輩也在榻前站着。姜盛德看到景山進門,揪着心口就想站起身。
景山連忙快步走去榻前扶住了他,關切地開口:“叔叔尚在病中,快快躺好。”又看了看周圍一眾老老少少,問道:“不知府中可是出了何事?”
馬上便傳來姜族長充滿憂慮的聲音:“殿下,正準備尋你。是陛下剛派神鳥傳信來,南海水患嚴重。姜家離南海不遠,又善治水,陛下命姜家派人速前往南海。陛下知您此刻正在南川,還讓殿下也一同前去。”
景山聞言大驚,卻面色不改,“前幾日還聽說那南海的水患並不嚴重,周康裕表兄已治理好了,這會兒怎的又嚴重了?陛下在信中可有提及原因?”
“陛下說似乎是海中還有妖物作祟,但不知具體是何妖物。老朽正跟家人商量着,看派誰前去合適。姜氏子弟中,屬思齊和思雨靈力高些,但並無與妖族戰鬥的經驗。治理水患還好說,只是那海妖——”姜盛德頓了頓,又哀聲道:“定是昨日祭典衝撞了神明,今日這災禍便到了南海…”
姜盛德說到海妖時,只見景山身後跟着的一個僕從雖低着頭,眼睛卻賊溜溜地轉了轉。
一旁的思齊先開了口:“父親切勿憂心過度,當心您的身子。思雨修水靈法術,之前也曾去過南海治水,對那一帶很是熟悉。只是您尚在病中,若兒子也離開,怕府中和南川諸事無人料理。”
姜盛德帶着怒意說道:“這些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處理得過來。水患乃是大事,現在南海附近民不聊生,南川和府中又能有多少事?”
景山趕忙開口勸道:“思齊修的是土系法術,也不善於打鬥。姜府和南川事務也不少,思齊留下來料理才最合適。南海那邊也有駐守的神族士兵,表兄也還在那邊,海妖之事叔叔不必擔憂。只是這治水之事我們都不懂,還需要思雨一同前去幫忙。也不需要再多人去,怕亂上加亂。”
姜思雨聞言,馬上答應下來。姜盛德又囑託了兩人幾句,吩咐着最好儘快出發。
景山的坐騎此刻正在城外的猿翼山,跟姜思雨相約了在城外猿翼山腳下匯合。
姜家派了馬車,打算將景山和他的兩名僕從送到城外。沒走多久突然有一名僕從打發了姜家的車夫,說要自己駕車。
車夫走後,又駛了一小段馬車停在了路邊。
姜離幻化的僕從跳下了馬,把景山和小拾也拉下了車,開口道:“你不會真想讓我也去南海吧?本來說好今晚去喝酒言歡,這算哪門子事!我不會治水啊,也不想跟什麼海妖打架。馬車給你放這了,反正思雨也去,你就別再拉上我了。”
姜離說完,便做了個告辭的手勢,拉上小拾準備走。
小拾一把甩開了姜離,站着完全沒想走,激動地說:“我去啊我去啊!我從小訓練到大都沒見過妖怪呢。哦對,山水城見過,不過是個開飯店的魚妖,沒勁透了。這難得有機會打真的妖怪!”又用央求的目光看向景山:“景山哥哥,帶上我吧,我很能打的!海妖什麼的,不在話下啊!”
舒景山聞言笑着點了點頭,又看向姜離,含笑道:“那你走吧,我和小拾去。”
姜離忿忿地看了小拾一眼,一臉悲壯地說:“你們倆都去了,那我也去唄。不過先說好,我一點都不能打。要是遇到海妖,你們倆得保護好我啊——”
二人都沒理他,又上了馬車坐好。
姜離也上了馬,又覺得哪裏不對勁,猛地轉頭道:“怎麼又是我駕車?你們倆,下來一個!”
“我不會駕車。”
“我也不會。”
馬車晃晃悠悠來到了城外,猿翼山腳下。姜離將馬拴在了附近的驛站,吩咐了老闆幾句,又付了些錢。
舒景山拿出一隻骨哨,向著猿翼山吹了一聲。伴隨着細長的哨聲,有一隻巨大的赤足青鳥從山中飛來,落在了三人面前的空地。
沒等多久,一隻稍小些的彩色鸞鳥也停到了青鳥身側。一名眉目清秀、膚色白皙的女子從鸞鳥背下一躍而下,正是姜思雨。
思雨走到三人面前,抬頭看向景山,面色也微微有些羞赧,她柔聲道:“久等了吧。父親拉着我多說了幾句,又收拾了些隨身的物品,耽擱了一會兒。”
景山含着笑,溫柔地答道:“無妨,我們也剛到不久。此去南海必定辛苦,真是有勞了。事不宜遲,天色也有些晚了,我們快快出發。”
思雨應聲,便又跳上了鸞鳥,向著上空飛去。
二人還是一副僕從模樣,姜離一臉壞笑地看着景山。景山沒理他,自己跳上了青鳥。姜離便也笑着拉着小拾跳了上去。
下弦月已在東邊升起,四人兩鳥在夜色中一路向南而去。
月光並不亮,深藍的天空中還有點點繁星閃爍。夜風劃過面龐,揚起了烏黑的髮絲。向下望去,便是剛剛離開的南川。一大片層巒疊嶂的山丘中夾雜着星星點點的燈火,偶爾有細細的河道將山丘分隔開來。再往南看,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也映着夜色泛出點點的星光。
只有王族和為數不多的神族世家子弟才能擁有坐騎,小拾從前並未乘過坐騎。先開始有些害怕,在鳥背上一臉緊張,緊緊抓着姜離,生怕掉下去。姜離一邊仔細抓着她,一邊又取笑着她沒見過世面。沒過多久,小拾也敢探頭往下張望了,讚歎着在高空看到的美景。
南川離南海並不遠。不到一個時辰,青鳥和鸞鳥便降落在了一處城邑,離南海還有好一段距離。
神鳥剛剛降落,就有一個軍官模樣的神族帶着幾個灰頭土臉的士兵迎了上來。
景山從鳥背上一躍而下,急忙關切地問道:“這水患現在情況如何,附近受災百姓可有安置妥當?周康裕現在何處?”
那神族軍官哭喪着臉,語氣凝重地道:“剛剛結束一波海吼,又有許多人族百姓房屋受損,傷者眾多。周公子及時趕到,所以亡者不多。殿下,此次只怕不是單純的水患,今晚我等都真切看到了。有一通體白色的巨蛇,在那海中翻滾作亂啊!”
小拾聽聞此言,瞪大了眼睛。
那軍官繼續道:“周公子帶着我等跟那妖物苦戰了許久,妖物才被擊退。公子離得最近,受了些傷,正在我府中敷藥療傷。只是那蛇妖看起來妖力不弱,此番未能擒獲,想必還會回來作亂啊。”
景山語氣沉着地說:“你等先去清點傷亡的民眾,多安排點人醫治傷者。多找幾個能避風的地方,先將已受災的民眾安置過去,再將離海近的住民全都疏散過去,囑咐他們不要帶任何財物。不知何時還有海吼,務必今晚全部安置妥當。你叫什麼?現在引我去看周公子。”
“末將胡勝!”軍官答道,又交代了身後的士兵,帶領四人向自己的府邸走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眾人便到了一處不大的宅子。胡勝引着四人來到了主屋,一濃眉方臉男子正在榻上閉目運功療傷。
小拾認出了那男子,正是周康裕。他聞聲,緩緩睜開了眼。
看到來人,周康裕欲起身,“景山殿下。”話音剛落,便被景山扶住,“表兄有傷在身,且不必拘禮。”
周康裕又看到了旁邊的思雨,開口道:“思雨小姐,之前在姜府見過。早聽聞思雨小姐善於治水,我此番定要好生學習。”又看向景山,悵然道:“只是殿下,此番的水患…”
思雨行了個禮,還沒說話,景山先打斷了他,“胡勝已跟我說過,你且好好療傷。其餘事先有我們頂着。”
周康裕又捶胸,沉痛地說:“全是我無用,沒能一舉擒住那妖物。月前的水患剛剛平息,如今又出了這檔事,海邊百姓傷者眾多,我已無顏面對他們。”
景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許久,又不想打擾他療傷,帶着眾人離開了屋子。
胡勝安排着四人也在府中住下。
沒過多久,小拾拉着姜離齊齊來到了景山房間。
剛關上門,小拾就急匆匆開口了:“巨型蛇妖?不知那妖物下次何時出現,我好能大展身手,直接生擒住它!不過,這妖怪為何在南海作亂,難道單純為了搞破壞?還是要出來去海邊吃人?”
景山搖了搖頭,沉聲道:“現在還不知,得這蛇妖再出來作亂,跟它打個照面才能有些頭緒。”
姜離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打了個哈欠道:“你這麼想那蛇妖,那現在就去海邊站着等它好了。若它不來你就多喚幾聲,看它答不答應你。”又頓了頓,接著說:“只是別叫上我。剛在天上飛了好久,風吹得我有些頭痛,我先睡覺去了。對了,這宅子也不知安不安全,別睡着睡着被水淹了…”
小拾白了姜離一眼。景山開口道:“它和表兄剛剛大戰一場,想必也有損傷,今晚應該不會出現。我們且先都去休息,等明日跟表兄和思雨商量,從長計議。”
姜離聞言,又打着哈欠拉着小拾各自回了屋。
景山在榻上躺着,翻來覆去都憂心地睡不着,穿好衣服獨自出了府門。
他匆匆出門,想去看看民眾受災的情況。還怕有士兵粗魯,驚着百姓,想親自去指揮着士兵安置。
剛走出不久,就看到前方有一白衣飄飄的女子,好像是思雨。
景山快步趕了過去,到了她的身側,輕聲開口道:“思雨?怎的也沒休息,外面風大,你這是?”
思雨側目看向來人,眸中泛出一點光亮,柔聲道:“有些睡不着,擔心着水患的情況,便索性連夜來看看。”
兩人相視一笑,並肩向著南海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