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舟船明日是長安
祭典到了最後一日。
今日的儀式主要是奏雅樂和誦讀祭文,再由族長和王子向天神進獻玉帛。最後由宮廟中的樂官撞鐘祈福。
青銅巨鍾懸挂於女媧神像兩側,其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祝禱的祭文,又刻以草木、牲畜等花紋圖案。
樂官雙手拖着巨型鍾杵,有規律地一下下撞着,發出沉鬱的鐘聲。鐘聲又在招搖山間形成迴響,氣勢恢宏,彷彿能響徹整個南川。祭典的銅鐘須撞滿一百零八下,祈求一年盤古大陸風調雨順,百姓福順安康。
小拾和眾神族一起,跪在台階上,口中念念有詞。只是其餘人都在背誦祭文,她卻在渾水摸魚,雖已接連幾年參加祭典,但這祭文還是沒能背誦完全。
鐘聲約莫已響了近百下,小拾感覺一雙耳朵都被震得嗡嗡的,腦袋也有些發悶。
突然,傳來一聲有些刺耳的鐘聲。
大家紛紛抬頭望去,只見懸挂的巨鐘頂部好像發生斷裂,正要落下。
眾人驚恐不已,許多人都閉上了眼睛,不安地等待那巨鍾即將落地的巨響。
舒景山離那將要墜落的巨鍾最近,聞聲馬上驅動靈力,竟單用靈力將那重達萬斤的青銅鐘生生托起。前排的姜家眾人見狀,也馬上從恐慌中回過神來,輸送靈力幫助舒景山將那巨鍾緩緩落於地面。
最後,銅鐘落地只發出了不大的響聲,眾人都長呼一口氣。緊接着,跪在最前排的姜盛德對着神像連連磕頭,向天神告罪,又連連祈求天神不要降罪於南川的生靈百姓。眾人也效仿族長,紛紛磕頭謝罪。
想來那青銅巨鍾在祭典前已由姜氏族人和宮廟樂官反覆檢查,確認過完好無損。雖說撞鐘一百零八下確比平日多上許多,但年年祭典都是如此,不知為何今日這次會出這樣大的差錯。
經歷了這樣不吉之事,祭典餘下的儀式眾人也一直膽戰心驚。酉時送神之後,眾人都垂頭喪氣起身,準備離開宮廟。唯有姜氏族長帶着兄弟子女,仍在地上長跪不起。
舒景山先起身,又躬下腰,欲扶起年邁的族長,姜盛德仍不願起身。舒景山開口勸道:“姜家前些天日日忙碌,操持祭典,想來天神都看在眼裏。姜叔叔已盡了人事,祭祀之事,最講究虔誠。神明定已感受到您的誠心,必不會再怪罪。您快快起身回府,當心身體啊。”
姜盛德聽完,這才顫顫悠悠地起身。又躬身緊緊握住舒景山的手,沉重地嘆息道:“幸虧今日殿下在此,及時救下了那鍾。不然我這幅老骨頭,必要等到巨鍾落地才能反應過來。那才當真更要驚了神明啊!”
舒景山又在那神像下安慰了姜盛德好一陣,這才扶着老人慢慢回了姜府。
小拾回到房中,脫下冕服就將今日祭典的插曲拋到了腦後。
只聽說回府之後姜盛德仍然驚慌心憂不已,到府中沒多久就犯了心悸的毛病。舒景山、姜離等人都去了他屋裏照顧陪同,大大小小的醫師也進了姜府穿梭忙碌着。
到了第二日,姜盛德的身體好了些,但仍需卧床休息,只是不再需要那麼多人照顧。
過了晌午,吃過飯小拾開始琢磨着何時把那影子喚出來,自己好趕緊找機會開溜。又想到舒景山和姜離之前約了要一同在南川遊玩,想來兩人今日也不用整日去照顧族長。那老頭的心悸聽說是老毛病了,她才來了兩月就聽說姜盛德已經犯了兩次心悸,準備出門去尋姜離二人。
正打算着出門,姜離和舒景山先找上了門。
小拾剛把二人迎進了屋子,姜離開口了:“祭典結束了,今日也無事了。想着你這會兒肯定已經在想法子出去玩,我們剛看了叔伯,便來找你了。走吧,你二人可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小拾正想着,舒景山先溫和地笑道:“你也難得回家一趟,這便走了?祭典剛結束,家中可有什麼事需要處理的?”
姜離若無其事地答道:“我也憋壞了,一日都不想再待下去。家裏的事就留給我二弟操持便是,他向來能處理得井井有條,我一早就跟父親打過招呼了。”
舒景山聞言,含笑道:“罷了,你一向會躲懶。只是盛德叔還病着,我也不好今日就告辭,這幾日還要多去看他。不過今日既已問候過,我們先出府去轉轉。”
又看向小拾,繼續道:“只是這姜家規矩嚴,我們兩個男人也不好明目張胆地帶着你出府。你可有什麼法子?”
小拾嫣然一笑,答道:“這好說!”
說著便先拿出狐尾來,喚出影子。影子落地,自己又驅動靈力,用幻形珠幻化成一名僕從模樣的男子。
舒景山看着她擺弄了一番,調笑道:“年紀不大,新奇玩意倒不少,跟姜離從前一模一樣。”
姜離也得意地開口:“她哪有這本事,這些物件都是我好不容易給她弄來的!”
小拾給那影子吩咐了幾句,三人便一齊出了姜府。
姜離引着二人來到了旺月樓,門前的夥計看到姜離萬分殷勤,點頭哈腰地連聲叫着“姜老闆”。掌柜的聞聲也趕來了,親自把他們帶到了一處雅間。
還沒到飯點,三三兩兩幾桌食客的說話聲清晰可聞。
昨日祭典的差錯已傳遍南川,百姓聽聞也驚了一驚。只是才過了一天,就已恢復如常,只在私下偶爾偷偷議論幾句。
跟小二點完菜,姜離給雅間施了個法術,旁人無法聽清他們的交談。
他先隨意起了個話頭,“不知昨日祭典那大鐘為何會落下。姜家最重視這些禮法,年年都是反覆檢查。我當時也以為那鍾會落下,嚇了一跳。沒想到景山能反應這麼快,只一瞬之間便將那萬斤巨鍾拖住。”
二人還未答話,姜離繼續開口道:“記得前日最後是思齊睡前去檢查那宮廟事宜,說是一切如常。想來定是祭典當日那銅鐘才出了問題的。還好,不然掉下來怕是得把我耳朵震聾了!。”
舒景山彷彿若有所思,過了半晌,淡淡道:“許是日積月累造成的損耗,外表看不出,卻剛好在那時斷裂了。”
小拾接了個話茬,隨意說道:“從前聽說祭典出錯是災禍的徵兆,也不知這不吉會不會應驗。”
舒景山思索了片刻,開口道:“今年各地都風調雨順,巫祝說星象也沒什麼異樣,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災禍。”他又頓了頓,繼續道:“只是上月立春之後,南海便發了水患。但周家長子周康裕已自請前去治理,聽說現在已經無礙。”
小拾聞言,疑惑地問道:“周康裕?我在家時認得他。可我記得他跟我一樣,修的是木系法術,周家又一直在內陸平原地帶,距水甚遠。他怎的也會治水患了?”
舒景山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但聽說此次水患並不嚴重,興許不難治理。不過,他是周家長子,他母親乃是夏氏直系女子,他也有很大機會繼承王位。父王近年來一直身體不佳,各世家都猜測着父王準備讓賢。他興許是想多抓點機會,好表現一番。”
舒景山想繼續說,姜離便打斷了他,插嘴道:“這王位反正與姜家無關。不過王后也是夏氏直系女子,這樣說來景山兄也有機會。”
舒景山好似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確實如此,但我之上還有大哥。自幼父王就很看重他。”
小拾目瞪口呆地聽着兩人對話,自顧自喝茶。不一會兒,小二端來了幾盤精緻的菜品。
姜離舉箸,接上景山剛才的話:“罷了,這些事亂七八糟,想着頭疼。任他是誰繼承王位,這天下還是這天下!”
他話鋒一轉,接著說道:“景山吃不得辣,我便帶你們來了這清淡的館子。菜雖看着寡淡,但吃着還不錯。”說著便先把一整個糯米荷葉雞夾到自己碗中。
舒景山本來還欲開口,看兩人已轉了話題,搖了搖頭把話咽了下去。
小拾也有些餓,舉起筷子去夾菜吃,說道:“看着是不錯,原以為南川的館子都像我們前幾日吃的那樣,都是做辣味的。沒想到這清淡的也做得不錯。”
姜離一臉炫耀地道:“這是我開的!南川的酒樓做得大多是辣菜,都大同小異。我特意從南海高價招來的廚子,現在南川只要人們想吃點清淡的,必定先想到我這旺月樓。聽掌柜的說,幾乎每天都是座無虛席!”
小拾砸吧着嘴開口道:“哦。只是今日怎麼沒點酒,竟只要了茶?不像你的風格啊。”
姜離咽下了一口糯米,笑說:“景山晚些肯定還要回姜家去看叔伯,怕他沾了酒氣不合適。”又挑眉,含情脈脈地看着舒景山,繼續道:“我是不是很貼心?”
舒景山喝了口茶悠悠開口:“菜不錯,油有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