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秦良玉

十三 秦良玉

“我乃,石柱宣撫使秦良玉!”秦良玉在馬上舞槍大叫道,“爾等賊子膽敢謀反,速來我槍下領死!”

“快!盾陣列好!”肖剛在黔生橋那頭大聲指揮道,“別讓官軍衝過來了!”

秦良玉身後嚴整的隊列中,閃出一位少年將軍,其他軍士所穿扎甲皆是紅藍色調,唯有這個少年將軍全身銀甲,在軍中格外顯眼。

“不需勞煩娘親自出馬。”那少年朝着秦良玉抱拳道,“孩兒願領一隊軍士破敵盾陣!”

“去吧,祥麟。”秦良玉應道,“只是小心些,對面是酉陽冉躍龍的舊部,戰力不可小覷。”

“看我如何破之!”那少年端槍上前,朗聲道:“槍陣!跟我來!”

這少年將軍便是秦良玉之子馬祥麟,年方十五,自幼在母親秦良玉與父親馬千乘膝下長大,整日舞刀弄槍,小小年紀便精通好幾種兵器。這次是馬祥麟第一次隨軍出征,秦良玉想着,也該是讓兒子見見血的時候了。

馬祥麟與麾下槍兵共八人,由於弔橋狹窄,便四人一排,排成兩排,向對面盾牆逼過去。

“弩兵,伺機射死他們!”見馬祥麟等人手上無盾,肖剛吼道

那盾牆后的弩兵剛要閃身射擊,秦良玉這邊卻是密密麻麻的弩箭射了過來,肖剛手下的弩手登時兩人中箭斃命,剩下的也藏在盾牆后不敢露頭。

“哼,看你弩手如何敢出來射擊。”秦良玉冷哼道。他這次來援蓬東堡,為保證行軍速度,手下只帶了四百多人,其中弩手五十人,足以將肖剛手下的弩手壓製得死死的。

馬祥麟的牆陣已經接近盾牆,雙方開始零星地交鋒,互相試探起來。

秦良玉手下長槍手所持長槍十分奇特,槍身為白色,頂端除了有槍尖之外,還有一個帶刃的鐵鉤,長槍尾部還有一個鐵環。連秦良玉和馬祥麟手上的自用的長槍也是這個樣式,與明軍普通的制式長槍大不相同。

馬祥麟帶着槍陣試探了幾下盾牆后,突然大喊一聲:“槍陣,鉤!”

此時那長槍上鐵鉤的作用就顯現了出來,第一排馬祥麟和槍兵們或鉤住盾牆的盾牌,或鉤住刀牌兵沒護好的腳踝,向後一扯,有刀盾兵被鉤倒,有的盾牌被鉤翻,陣型大亂。馬祥麟身後第二排的槍兵再將長槍往前一刺,便結果了盾牆第一排刀盾兵的性命。

“媽的,還有這一招?”肖剛大驚。

“槍陣!再鉤!”馬祥麟吼道。

又是一排刀盾兵被鉤翻,他們若是用盾護好身子,則腳踝會被鉤住,自己則失去平衡倒地,被刺死;若是用盾護住腳踝,則頭部暴露,脖子甚至有被刺中或鉤住的風險。

馬祥麟的槍陣訓練有素,銳不可當,橋對面的盾陣土崩瓦解。

“我兒好槍法!”秦良玉大喜道,“賊人陣型已亂!全軍衝鋒!”

秦良玉麾下甲士們紛紛沖了上去,肖剛手下的刀盾兵們武器被對方克制,身上又無甲,戰鬥演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媽的,媽的!”肖剛氣急敗壞地罵到,他反應極快,掉頭就一頭扎進了竹林里,試圖逃跑。

“你別想逃!”呂渙真在堡牆上看了個真切,殺父仇人就在眼前,豈能讓他走脫?顧不得牆頭的廝殺,呂渙真抓起長槍,從一人多高的堡牆上一躍而下,追了上去。可是那肖剛也算是換不擇路,他跑到山勢險要處,心一橫,順着山體就滾了下去,不見了蹤影。

“援軍來了!援軍來了!”牆頭上正與敵人廝殺的王石一聲高呼,長槍一掃,在亂戰的人群中盪開一條路來,往北堡門衝去。牆上流寇的刀盾兵們見友軍被如此屠殺,哪裏還有戰心。王石衝到堡門前,掏出鑰匙開了堡門,秦良玉手下甲士如潮水一般涌了進來。

很快的,牆頭上的流寇們被肅清,甲士們又來到南牆協助守城。南牆在韓得功的帶領下,運用昨天呂渙真的戰術進行防守,流寇的槍兵們本就無可奈何,現在又見對方援軍已到,更是掉頭就跑,秦良玉大軍又出南門殺了好一陣,這才得勝歸來。

“贏了!贏了!”南牆這邊的軍戶們歡呼了起來。這一仗,南牆這邊的蓬東堡軍戶們幾乎沒有傷亡,只在昨日陣亡了那姓秦的獵人一個。傷亡主要出現在呂渙真帶領廝殺的北牆,三十多個刀盾兵陣亡一半,不過他們都是黔江縣城的衛所兵,不是蓬東堡本地軍戶;呂家家丁損失慘重,除王石、韓得功外,只有三人倖存。

蓬東堡的百姓,算是在這六百流寇的圍攻下,安安全全地被保護了下來。

打算戰場時,秦良玉摘下了那鳳翅盔,看着南北堡牆戰鬥后留下的痕迹,嘴裏不斷咋舌。

“一個小小的屯堡,竟能擋六百酉陽兵到如此地步,是何人在組織守備?”

秦良玉招招手,將那正搬運屍體的王石叫道跟前問道:“我軍來時,是你開的城門,我問你,你可是這蓬東堡的管隊官?”

王石搖搖頭,單膝下跪道:“稟將軍,蓬東堡百姓得免,皆呂小娘子之功啊!”

周圍軍戶們也紛紛圍了過來,拜倒在地,帶着哭腔說道:

“蓬東堡得免,皆呂小娘子之功!”

“呂……小娘子?”秦良玉頓時來了興趣,沒想到這大明,竟還能有和自己一樣帶兵打仗的女子?

王石領着秦良玉到了北牆,堡牆旁邊,呂渙真正跪在父親的屍首邊啜泣着。

郝新月穿越到大明變成了呂渙真,算得上是孤身一人來到了一個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儘管呂渙真本身的記憶和歷史專業的專業素養讓郝新月對明朝不是那麼陌生,但呂渙真身體裏那來自現代的靈魂,是絕對無法馬上就適應一個封建王朝的生活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是呂渙真原本的父親呂重為她撐起了一片天空,呂重好吃好喝地養着她、讓她跟着王石學武、每次外出都要帶着吃食回來,只為逗女兒的開心。在三年前呂重覺得女兒“完全變了一個人”之後,也只當是女兒長大了有自己主意了,待女兒的好卻一如從前。

呂渙真也漸漸被呂重的愛所感動,身體裏那來自現代的靈魂也真正地把呂重當成了自己的父親。每每念及呂重的好,呂渙真都會感到愧疚與不安,她的靈魂不是呂重原本的那個女兒,她總感覺自己是在欺騙一個可憐的父親,可是事到如今,呂渙真也只能暗暗發誓,要在明朝干出一番事業,至少讓呂重的晚年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是眼前的這個原本慈祥的父親,已經化為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呂渙真的悲痛,一半是父親的死亡,一半是自責與愧疚。

秦良玉走到呂渙真的跟前,只看見眼前這個少女身穿鐵甲,披頭散髮,滿身血污,原本柔順的秀髮因血液而結成了硬塊,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

秦良玉心裏暗暗吃驚,久經戰陣的她明白,這少女剛剛必定是經歷了好一番慘烈的廝殺。

“你……你便是此地軍戶們所說的呂小娘子?”秦良玉柔聲問道。

呂渙真抬頭,臉上的血污被眼淚衝出了兩道白痕,她見來人是秦良玉,顫顫巍巍地直起身子來向秦良玉行了個萬福。

“這傻孩子。”秦良玉暗自心疼道,“怕是傷心得過了頭了,哪有身披鐵甲還行萬福的。”

“將軍請恕小女失態。”呂渙真輕聲說道,“小女便是呂渙真,是蓬東堡管隊官、總旗呂重之女。”

秦良玉點了點頭,看來現在地上躺的這具屍體應該就是呂重了。秦良玉在這具屍體身上看見了四五處刀傷,心下不禁讚歎道:身着布衣竟敢單人沖陣,也算得上是勇士了。

“將軍明鑒。”呂渙真伏在地上,涕淚縱橫道,“我父親他是搏殺而死,是為了蓬東堡眾生而死,小女不要朝廷撫恤,只希望給父親能有個體面的葬儀,萬望將軍成全。”

呂渙真知道,歷史上的秦良玉高風亮節,忠心匡國,此時父親已死,自己在大明已是無依無靠,只能求助於這位在歷史上素有賢名的女將軍了。

“孩子,你快起來。”秦良玉柔聲道,“呂總旗英勇無畏,力戰而亡,我大明又失一忠良。我大軍將在黔江縣駐紮幾日,呂總旗當以百戶禮葬,本將當為你做主!”

“將軍之恩,小女萬死難報!”呂渙真伏地扣了幾個頭,泣不成聲。

“下官黔江知縣李安平,拜見石柱宣撫使秦大人!”李安平這時候卻帶着手下借來的家丁進了蓬東堡,恭恭敬敬拜倒在秦良玉跟前。

“下官帶兵火速來援,卻不想將軍天兵已到,賊寇四散而逃,大明有將軍,實乃……”

“閉嘴!”見李安平來了,秦良玉方才臉上的溫柔瞬間變成了厭惡,“本將問你,方才我軍來援時,見着你帶着手下一行,撥馬回走,卻是為何?”

“下……下官是想迂迴智取……”

“哼,好一個迂迴智取,你區區一介縣令,也懂得兵法。”秦良玉怒道,“就是你的畏敵不前,使得呂總旗死於賊人箭下,李安平,你可知罪!”

李安平伏在地上,只是嚇得渾身發抖,不敢接話。

“呂總旗英勇,本將欲以百戶禮葬,你以為如何?”秦良玉眼睛斜睨着李安平,不屑地說道。

“將軍明鑒!呂總旗英勇壯烈,理應如此!”

“葬禮一切花銷,由黔江縣府庫所出,如何?”

“啊?這……”那府庫名為黔江縣府庫,實則就是李安平的小金庫,要他掏錢,便如同割肉一般。

“李大人不許嗎?那本將便懷疑李大人私通流寇,裏應外合……”

“下官!下官願承擔呂總旗葬儀的一切花銷!”李安平趕緊大聲道。秦良玉雖是上官,可是這石柱宣撫司與黔江縣互不統屬,理當管不到李安平頭上來,但秦良玉畢竟帶來了五百虎狼甲士,此等軍力,不是李安平等地頭蛇能忤逆了的。

“呂總旗為蓬東堡,為黔江縣百姓而死,李大人是否應當組織縣內各處鄉紳,前來弔唁?”

“應當應當!下官這就去通知各地鄉紳!”

在秦良玉一通威壓之下,呂重葬禮便如此敲定了。一旁跪着的呂渙真感激涕零,她在父親生前沒能讓他享福,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是她以一個女兒的身份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了。

“秦將軍此舉,父親在天有靈,必遙謝將軍!”呂渙真又扣了幾個頭。

“孩子,起來。”秦良玉扶起了呂渙真,撥開她結成硬塊的亂髮,血污之下,竟是一個容貌秀麗的小姑娘,不禁讓秦良玉小小得吃了一驚。

這等姑娘,竟能佔據如此小小屯堡,力拒六百酉陽兵?還能在混戰中殺死六人?秦良玉怎麼也無法相信,但是呂渙真身上覆蓋著的血污是無法撒謊的。

“去把身子好好洗一洗吧。”秦良玉用手輕輕抹去呂渙真臉上的淚水,“你父親的葬禮,你得乾乾淨淨地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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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三十二年出生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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