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凍庫守夜人
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蘇伊人已經做好飯菜。
吃完飯,我出門搭上公交車。
半個小時后,我走進鄭氏凍品批發店。
店裏只剩鄭老闆一人。
“走,我交代你一些事。”
“好。”
鄭老闆鎖好捲簾門,帶我來到地下停車場的凍庫。
凍庫門口多了一張行軍床和被子,鄭老闆丟了包牡丹香煙給我。
“晚上可以休息,但不能睡太沉。”
“看到那根鋼管沒?要是有人偷撬凍庫,打得過就打,不用擔心後果。”
“打不過就跑,立即給我電話,我就住在這附近……”
鄭老闆叨叨絮絮交代我一些事,然後拍了拍我肩膀,留下一句好好乾,晃悠悠離開停車場。
目送他離開后,我走到行軍床坐下。
沒過多久,其它凍品店的凍庫守夜人,相繼到來。
然而,這些人的到來,不僅沒有緩解我心中的緊張,反而讓我更加警惕。
鄭老闆告訴我,那些偷盜者雖然全是社會人員,卻又跟這些凍品店老闆,有密不可分的聯繫。
競爭不僅僅是在表面,暗地裏更為激烈。
從鄭老闆這話,我解讀出兩個潛在含義。
鄭老闆也有僱人,偷過其他凍品店老闆的貨。
這也是為什麼,每次發生這種事情后,沒人報警的原因。
這是一種只局限在行業內部的爭鬥。
可以理解為,這就是行業規矩。
另一個就是——今晚必定會有事發生。
不然,他也不會留下那句:有戲上演,看戲就行。
……
夜,漸深。
其他幾家凍品店的守夜人聚在一起打牌,我並沒有過去湊熱鬧。
我躺在行軍床閉目養神,思慮着,接下來如何攻克鄭老闆,以及攻克他之後要走的路。
一個計劃框架,隨着我的構思逐漸完善。
就在我迷迷糊糊之際,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突然把我驚醒。
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我瞪圓雙目,立馬抄起了放在一旁的鋼管。
我目光炯炯地盯着停車場入口,一群人從通道湧進來。
他們個個手持鋼管,凶神惡煞地衝進停車場。
看到這群人,我緊握手中鋼管,呼吸都因為過度緊張變緩。
發現他們沖我這邊走來,我心跳加速,全身緊繃,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準備給予敵人致命一擊。m.
距離越來越近。
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迎面撲來的壓迫感,他們就像一群餓狼,氣勢洶洶。
那一刻,我已經做好拚命的準備。
然而,就在他們距離我,只剩下不到一米的時候,這群人停下腳步,站在隔壁凍庫前,開始撬鐵門。
看到這一幕,我暗鬆一口氣,但還是不敢大意。
移動腳步又退了兩米,然後我靠在牆邊,點了支香煙。
我看到,剛才那些打牌的凍庫守夜人,已經停下動作,但卻沒人過來阻止。
也看到有個守夜人,拿着手機,狂奔出地下停車場。
想來,這人就是這家凍品店的員工,此刻必然是跑去通知老闆了。
其他凍庫守夜人,一個個事不關己,在一邊旁觀。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正常。
哐啷!
凍庫右上角的攝像頭被砸掉。
緊接着,一群人圍過去,把隔壁凍庫門撬開。
我看到那把掉在地上的大鎖頭,發現這群人簡直太熟練了。
他們撬開凍庫第一個防護門后,立即對那扇阻隔門動手。
動作熟練到令人髮指。
僅僅不到三分鐘,阻隔門就被他們撬開。
寒氣往外冒出來。
這群人湧入凍庫。
片刻后,他們一人抱着兩箱標註着雪花牛肉的產品,喜笑開顏地走出凍庫。
這款產品的價格,我聽蘇伊人講過。
雪花牛肉批發價,每斤是25塊錢。
這群人夠專業的,專挑貴的搶。
這也讓我更加確定,這伙盜賊的背後,必然有凍品批發商的身影。
至於是誰,我無法確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隔壁凍庫老闆這次至少要損失幾萬塊錢。
就在他們搬着貨走到出口時,停車場的入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我回頭望去。
只見一個大肚便便的老闆,領着一群人衝進停車場。
“甘霖娘個老雞麥!”
“打死他們。”
大肚子老闆怒罵完,大手一揮,跟在他身後那群小伙,拎着鋼管沖向那伙撬凍庫的人。
嘭嘭嘭……
盜貨賊也不慫,一個個扔下手裏的貨,抓起鋼管就迎上去。
兩伙人碰上,掄着鋼管互砸。
鋼管碰撞的金戈聲,砸在身上的嘭嘭聲,伴隨着慘叫聲,回蕩在這地下停車場。
“甘霖娘……”
罵聲伴着怒吼,如是野狗在咆哮。
他們撕咬着,互毆着。
看得我心顫連連。
我從未見過這種火拚。
這種激烈場面,深深震撼着我的心。
可我不僅沒有感到害怕。
反而心生一種前所未有的衝動。
好似有一個聲音在我心中回蕩,它在挑動我那顆平凡的心。
血在沸騰,我全身在發熱。
一股想要衝過去,參與戰鬥的衝動,在我心頭涌動。
我死死克制這股念頭,連連吸動嘴上叼着的那支香煙,藉助尼古丁,勉強壓下翻湧的衝動。
戰鬥已經進入尾聲。
兩伙人都有損傷。
我看着幾個躺在地上的小伙,他們弓着身,頭破血流的在地上哀嚎。
打鬥已經停止,雙方剩下的人拎着鋼管,互相罵了幾句后,那伙盜貨賊攙起受傷的同伴離開了。
大肚子老闆也沒有阻止,走到一個紅髮青年面前,跟他說了幾句話后,又拿出一千塊錢給對方。
接着,這伙跟大肚子老闆過來的青年們,相互攙扶着,離開了停車場。
接下來,大肚子老闆喊來員工,把那二十箱雪花牛肉搬回凍庫。
如我之前猜測的一樣,沒人報警。
望着那塊染血的地面,我陷入沉思。
這一刻,我基本已經看清,這個市場的內部潛規則。
這些老闆們,就像下棋人。
市場就是棋盤。
那群活在社會的無業青年,則是他們手中棋子。
老闆們相互角逐,彼此之間都抱着一種,能搶得到就搶,搶不到也要噁心一下對方的想法。
得利也好,損失也罷。
他們並不在乎。
真正讓他們在意的是:機會。
我可以想像得出,今晚這一場盜貨戲碼,如果成功的話……
那麼明天,這個大肚便便的老闆,生意必將會受到影響。
這個缺口一旦被打開……
接下來,其他凍品店老闆,必定會集中火力,全部攻擊這個老闆。
先把他趕出局,然後再繼續拼殺。
這是一場暴力與謀略的持久戰。
想成為最後大贏家,需要的不僅僅是智謀和金錢,還要看誰更狠。
膽大者,贏!
膽怯者,輸!
誰先害怕,誰退場。
想通了這一點,我越發堅定心中所想。
當今這個社會,寒門出身的我,在沒有根基的情況下,想要獲取成功,只能靠三樣東西。
膽量、智謀、籠絡人心。
一個人難成大事。
要想在這個城市站穩,我必須要有屬於自己的團隊。
他們可以是在商場馳騁的商業精英。
也可以是活在黑暗中,專干臟活的三教九流之徒。
白。
黑。
必須並駕齊驅。
否則,不管我在如何努力,最終結果只會是替人做嫁衣。
我想到了大虎。
這個看似蠢憨的兄弟,是一個從南少林出來的俗家弟子。
一身拳腳功夫之強,兩個我都未必能打得過他。
絕對是一員猛將。
我開始思考,該如何拿下他。
這一晚,我徹夜未眠。
直至凌晨四點,阿九他們上班,我拖着疲倦的身體走出地下停車場,來到店裏跟鄭老闆見面。
他並沒有問我,昨晚是否有事發生。
只是誇了我一句,昨晚表現不錯。
那一刻我就知道,鄭老闆昨晚必定在暗中關注。
我想到了凍庫門口的攝像頭,再看凍品店內,安放在角落的顯示屏。
顯示屏中四格畫面,有一個正是凍庫。
他是通過這種方式關注我的。
想通這一點,我深深地看了眼鄭老闆,剛準備開口說話,就看到蘇伊人俏生生地走進店裏。
她先跟鄭老闆打了聲招呼,把貨單遞給對方后,把我拽到店門口。
“昨夜沒遇上麻煩吧?”
“沒事。”
我咧了咧嘴,看着眼前這個膚白貌美的女孩,心裏涌動莫名情愫。
她的美麗,能讓人心花怒放。
可我卻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
在這溫飽都成問題的階段,我必須把全部精力放在事業上。
只有等到口袋鼓起來,或許,我才有資格去碰愛情這個奢侈品。
“走,先去吃早餐。”
備貨需要時間,與其在這空等,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先把其它事解決掉。
市場西門邊,有一個滷麵攤。
一大碗只要三塊錢,肉料十足。
吃飽飯,鄭老闆也把貨備好了。
我用店裏的推車,先幫蘇伊人把貨運到市場外。
等她結完賬,我用把推車還給了鄭老闆,隨後蹬着三輪自行車,載着蘇伊人前往酒店。
“要不,你先回家休息吧。”蘇伊人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我猛蹬幾下自行車踏板,觀察了下前方,看到沒有路人,快速回頭瞥了眼坐在貨物上面的蘇伊人。
“那個光頭佬,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真要碰到他,我就跟他講道理,難不成他還能打女人?”
我回頭看向前方,繼續蹬着三輪自行車。
“這不是個靠道理就能行得通的世界。”
“我們幹得是搶人飯碗的買賣。”
“換做是你,別人搶了供貨權,又被人揍一頓,你還會聽對方的解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