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種人為什麼活得越來越艱難?”
不到二十平方的破舊出租屋裏,我和大虎喝着啤酒,享受着為數不多的悠閑。
“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我猛灌一口啤酒,心中那股不甘上涌。
“因為咱們太守規矩了,一直活在別人設定的規則里。”
“靠着出賣體力,換取別人施捨的錢,維持生計……所以,才會越過越窮。”
大虎一臉茫然,這個強壯魁梧的漢子,顯然聽不懂。
瞧他這模樣,我失去了繼續講下去的興趣。
對牛彈琴。
我仰頭把剩下的半瓶啤酒喝完,掰了兩粒花生米,丟進嘴裏,拍了拍大虎肩膀。
“先走了。”
離開大虎租的房子,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這座城市很大。
可以容納很多人。
然而,對於我們這種沒文化、沒背景、又無一技之長的人來講。
努力到死,恐怕也難以融入這座城。
我想改變現狀,不想再靠打工賺取那微薄的薪資,過着入不敷出的生活。
但是,我又能做什麼呢?
都說這是個遍地黃金的年代,可我看到的只有滿地垃圾。
做生意?
沒本金,沒門路。
單靠想法,基本無望。
深夜的廣場,依舊是那麼喧囂。
可我莫名感到,這份熱鬧與我無關。
那種空虛與茫然,促使我就像個遊離在這世界之外的孤魂野鬼。
靠着內心那份不甘,苦苦在鬼門關邊緣掙扎。
沒人知我心中苦,就像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那些每月拿着三四百塊工資,卻可以天天到迪廳蹦迪的同齡人。
他們活得是那麼的瀟洒,完全不需要為明天考慮。
詮釋最近流行的一句話,當月掙錢,今天花光。
我也想學他們虛度年華。
可我不行啊!
老家還有父母要養,我要是不努力掙錢,單靠爸媽種地那點收入。
別說供妹妹讀書了,恐怕連豬肉都不一定能吃上。
“放開我!”
路過一條漆黑小巷子的時候,一聲滿是驚慌失措的尖叫,打斷我思緒。
我站定腳步,看向幽暗髒亂的巷子。
“別他媽跟我裝純,在迪吧裏面扭得那麼騷,還喝了我哥倆的酒,你就必須陪我們睡一覺!”
這年頭,泡妞最好的去處,絕對非迪廳莫屬。
只要長相過得去,一瓶啤酒就能帶個妞回去。
天亮后,各奔東西。
這種事我見多了,所以並不打算管,也沒那個義務。
然而,就在我剛要離開,那個被圍着的女孩,突然推開其中一人,快速跑到我身旁,摟住我胳膊,喊了句——
“老公,你來接我回家啦?”
我瞪圓雙目,看着這個緊緊抱住我胳膊的女孩,正準備掙開她手臂,那兩個小伙走了過來。
“你特媽……”
對方剛罵出口,我抬腳直接踹在這人肚子上,然後扒開女孩的手,掄起拳頭砸在另一人臉上。
接着,我走到那個弓要抱着肚子慘嚎的小伙跟前,伸手抓住對方那頭紅色長發,狠狠一拽。
“我最討厭罵娘,尤其是罵我娘。”說著,我掄起巴掌,在對方臉上狠扇幾下。
心中那股煩悶泄掉后,我長吁一口氣,轉身瞪了眼那個女孩。
原本想罵她,不過,當看到對方長相后,我那即將罵出口的話語,就堵在喉嚨里。
望着她那張圓潤的臉蛋,與她那雙烏黑明亮的大眼睛對視,我仿若看到了星辰大海。
那雙眼睛好似會說話,勾動了我的心。
“小心!”
女孩的驚呼聲,將我拉回現實,緊接着,我腦袋被一股重力錘了下,伴着一聲玻璃脆響,一股劇痛席捲而來。
嘶!
我身子往前踉蹌幾步,嘴裏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眼前一黑,意識好像在這一刻放空了。
緊接着,我後背被人狠踹一腳,原本就站不穩的我,直接被踹趴在地。
下一秒,拳頭猶如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m.
“我報警了,你們要是不想坐牢就趕緊滾。”
或許是女孩這話唬住了他們,那兩人又踹了我幾腳,罵罵咧咧跑了。
“你怎麼樣?我送你去醫院。”
女孩跑過來扶起我,語氣充滿焦慌。
“血……你腦袋流血了!”
我坐在地上緩了緩神,然後摸了摸後腦勺,刺痛感傳來,手裏也傳來溫熱感。
看了看染血的手掌,我心裏怒火升騰。
然而,迎上那孩那雙飽含擔憂的大眼睛后,我那沸騰的怒火,莫名其妙消失不見。
“你這一聲老公,喊掉了我幾十毫升的血。”
聞言,女孩楞了幾秒,然後噗嗤一笑。
那一瞬間,我仿若看到漫天星光。
她那笑眼彎彎地樣子,臉頰顯露的小酒窩,深深擾亂我的心。
或許是我這直勾勾地眼神,讓她難以接受,女孩俏臉微紅。
“我先帶你醫院檢查包紮。”
回過神的我,擺了擺手:“賤命一條,沒那麼珍貴,我家裏有碘伏和紗布,自己弄一下就行了。”
“不行的,你是因我受傷,我必須負責到底。”女孩語氣輕柔,卻又無比堅定。
沒辦法,我只能退而其次。
到我住的小區旁邊那個診所,花了十塊錢,請老醫師包紮傷口。
弄完后,女孩堅持把我送回家,又是倒水又是遞消炎藥,忙前忙后樣子,把我心裏最後一點怨念也給消除了。
看到她拿起掃把,就要幫我收拾這小破屋,我連忙開口阻止。
“就這不到十平方的地方,我明早自己收拾就行,你休息會兒吧。”
“順手的事……”女孩回眸一笑,繼續忙活。
看她半彎腰掃地的身姿,我怔怔出神。
她穿着一件無袖白色連衣裙,衣擺下那雙白皙纖細的大長腿,踩着一雙白色運動鞋。
弓着身子呈現出來的曲線,是真的很勾人心弦,看得我有些口乾舌燥。
“你也喜歡看書呀?”甜美地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看她站在床邊,手拿一本經濟學書籍,我點點頭。
“偶爾會看。”
“真好,能在困難中沉澱自我的人,將來肯定會出人頭地。”
厚積薄發嗎?
我搖了搖頭,沒有回應她這話。
“還不知道你名字呢。”
“我呀?”女孩放下手中書籍,看着我梨渦淺笑,“我姓蘇,叫伊人……你呢?”
蘇伊人?
這麼巧的嗎?
“江一方。”
蘇伊人聽到我名字后,也是瞪圓雙目,楞了幾秒,然後掩嘴輕笑。
“咱倆這名字有緣。”
是很有緣。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或許正是因為這份緣分,接下來,蘇伊人言行舉止更加落落大方。
她今年二十四歲,比我大三歲。
潮汕人。
年初來福州,個體戶,從事酒店供貨行業。
問及她生意怎樣。
蘇伊人一臉苦澀:“有點艱難……好不容易跟兩家酒店,一家會所談妥供貨權,滿懷期待忙活一個月……”
“結果今天要去結賬的時候才發現,那間會所的老闆跑路了。”
“我那兩千塊貨款打水漂了,煩悶之餘才會想去迪吧放鬆,結果……”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後面的遭遇,她不用講,我也能腦補出來。
“你跟對方沒有簽訂協議嗎?”我問了句。
“沒有……”蘇伊人搖了搖頭。
她說,像她們這種二道販子,遊走在批發商和酒店之間賺差價。
從市場拿貨,再送到酒店。
這中間能掙多少,全看你個人跟市場批發商拿貨價。
假如,白菜的市場統一價格是兩塊錢。
你要是能在批發商那邊,把價格壓到一塊錢。
那麼,中間就有一塊錢的利潤。
但是這種價格,酒店是不會接受的。
所以必須降低幾毛錢,酒店才有可能選擇跟你合作。
至於簽署協議……
除非供貨量特別大,每月能達到十萬塊錢金額以上,雙方才會簽署協議。
但是這種體量的酒店,是不會跟她這種二道販子合作的。
人家都有固定的配送渠道。
我原本就有心改變現狀,只是苦於沒有門路,所以才不得不維持現狀。
如今,了解完這個行業的信息,我意識到機會來了。
“你需要幫手嗎?”
看她一臉愕然,我接著說道,“不要工錢,你我合作,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