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母親節的母親

母親節，作為從西洋舶來的一個節日，是我最為贊成的。百善孝為先，這是做人的起碼準則。這一天，母親在哪兒，我們就去哪兒，好多子女都是這麼做的。

岳母提出一起去看望母親，這叫母親很高興。也好，兩個母親一起到鄉下農村過節，還是第一次。妻子隨行，二姐也提前到了母親家裏做些準備。

昨夜一場暴風雨颳倒了不少剛種下不久的行道樹——那樹，高大上，可惜根部只是一個不大的小土球，不倒也難。不過，能依靠各種營養液活下來，也算是奇迹了，不過令人擔心的是，多年後如此密集的樹木該如何管理呢？或許我在杞人憂天。與此相反的是農村很少見到有意培育的大樹了，留下的幾棵都是歪歪扭扭不成材的野生樹。“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如今似乎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包括人材的培養，好多農村的孩子都蜂擁去了城市，留守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在田地里耕作。

太熟悉的農家小院裏，長滿了父母精心伺弄的各種菜蔬，盈滿了老親家倆的歡笑聲。姐姐和妻子忙活午餐，我和二姐夫、父親商量在哪個位置種上棵什麼樹好——我曾經在這個小院裏種過櫻桃、桃子、山楂、石榴等很多果樹，並且也碩果累累過，只是後來父母嫌他們遮擋了菜園，就給砍掉了。或許再過些年，我退休后回到這個小院，就可以隨心所欲地種自己喜歡的樹木蔬菜了，只不過如今的新農村建設，怕是要將此農家小院永遠定格在記憶里了。

年邁的母親，年輕的母親，濟濟一堂，十分熱鬧。端杯敬母親一杯酒，祝福母親們母親節快樂。母親說：什麼節不節的，只要你們回來，都是節！

院子裏有一叢月季花，開的很艷，淡淡的月季精油香味兒飄滿了小院。開了的，半開的，含苞待放的，掛着晶瑩剔透的露珠，在紫紅色和綠色的枝葉中透出勃勃生機。根部挖出一棵小苗，用土包裝好，我要帶回自家陽台。採下一朵艷麗的月季花，插在車裏，立刻瀰漫了好聞的香氣。我不由得想起了母親——她，以及所有的母親們，都曾經年輕美麗如這艷麗芬香的鮮花啊！只不過是歲月的刻刀，在她們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越來越深的皺紋，而同時，她們哺育子女，培養我們成長，為這個家不斷地操持勞作。母親，承載了這個家庭太多的重擔，承載了這個家族太多的責任，承載了這個民族太多的歷史。真心祝福天下偉大的母親們節日快樂！

突然聽到街上有熟悉的聲音傳來，那是鄰居大媽在喊她孫子的名字。我知道，她老人家糊塗了，九十歲了，年前竟然半夜生火取暖把自己的房子點上了。

我徵求母親的意見，是不是送點兒什麼給她呢？母親嘆氣說：算了吧，人家有五個兒子呢……我知道母親的苦衷。但是，我還是忍不住來到大媽跟前，她無神的眼睛看着我，卻不再認識我，只是問我能有七十歲嗎？……我看到她的蒼白的頭髮，好臟，且有不少的草木碎屑。衣服都臟乎乎的，不知道多久沒有換洗了，雙手成了墨黑色，一根手指可能受過傷，不能動彈彎曲。我有些同情地看着在我心目中也曾經年輕過的長輩，有些酸楚的感覺。

回家后，和母親說起大媽跟我說的些糊塗話，母親嘆氣搖頭：這個人，年輕時候做過後悔事兒……我知道，這事兒母親前幾年跟我說過，就是大媽的兄弟不孝且虐待老人。老母來女兒家住了些日子，快過年了，按風俗老人不能在女兒家裏過年的，大媽聽從丈夫意見，強逼着孩子把老人綁在小推車上送回娘家，老人痛苦掙扎，不想回去。老人回去過了不久便去世了，大媽痛苦後悔不已。

在母親看來，不齊整的家庭，不順利的人生，似乎都是因為你的前世今生做過什麼傷害過別人的事情，所以老天爺才報復你。雖然有些迷信，但是，影響我很深：經常反思自己做了什麼傷害別人的事兒呢？後悔，自責，糾正。其實，這就像基督教的懺悔，儒家的三省吾身，佛教的因果報應等宗教思想是相通的。雖然母親沒有接受過教育，可是，這些樸素的思想對她來說耳濡目染，根深蒂固，最為得到印證的便是每年春節、清明等節日的祭奠。如今，耄耋之年的她和父親，再也沒有氣力去擺弄這些東西了，提出來由我接過來，他們老兩口到我家過年——這是我求之不得的。

舅舅來電話叫我去拿甜瓜吃。我回家前，順路給他送去一條魚，他就把孩子們叫回來了。對舅舅好，母親更高興，因為在她看來，舅舅是我們家的恩人，好東西給舅舅吃了，比母親吃了還好。母親怎麼高興，我就努力怎麼去做，這是這些年自己突然悟到的道理。

一路細雨紛飛，拉着岳母回到我們自己家，用老家的頭茬韭菜包了餃子，吃了老家的小蔥——土地這東西，真是神奇的很，只要你對它好，它就無私地回報你。我們人與人之間，何嘗不是如此呢？感恩，感恩母親，感恩土地，母親就是我們一個個子女成長起來的土地，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