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定計
韓鴻濤見眾將坐直身形,一副認真聆聽的模樣,便也不再吊眾人胃口,直接說道:“第一,此計錯看了王文吉、周興民二人。要知道,王文吉自義軍起事以來,抱頭鼠竄,狼狽不堪,真真是一鼠輩。而中嶺州那幾萬被你們打掉了精氣神的駐軍,能在這樣一個鼠輩的帶領下,壯起膽子向武關守軍發起攻擊?”
“至於錯看着周興民嘛,也不怪你們,他跟着高繼乾久在邊關,聲明不顯,後來做了武關守將這等閑職,更無法在戰場上馳騁,所以你們對他了解不多,也是自然。不過這知己知彼,王將軍可是沒有做到。”
王封聞言尷尬地向韓鴻濤拱拱手。
“周興民此人,謹慎有餘而進取不足。這些年我做他帳下偏將,也了解了不少關於他的舊事。當年他在邊疆之時,恰逢戎狄發起秋季攻勢,劫掠我乾元百姓,而周興民距離集鎮僅三十餘里,他見戎狄勢大,又未得軍令,所以就眼睜睜看着百姓慘被凌虐,後面還是高繼勛自七十裡外發兵趕至,才算趕走了戎狄。但也死傷近五百平頭百姓,被劫掠物資無算,高繼勛怒氣沖沖地找到周興民,質問他為何不出兵營救,周興民推說未得軍令,不敢擅自出兵,氣得高繼勛當場就要斬殺了他。後來還是秦王高繼乾出面,才算平息了這個事件,雖然最後只是申斥了高繼勛,但明眼人都知道,老王爺對周興民獨善其身的行為非常不滿。”
王封等人聽聞此言,都不禁面露鄙夷之色,戍邊衛國,卻眼見戎狄殘害百姓,這周興民,實乃貪生怕死之人,徒有善守之名耳。
又聽韓鴻濤接著說道:“但這件事並足以改變高繼乾對他的看法。真正的轉折在於穆皇帝那年發起的我朝最後一次對戎狄的進攻作戰。諸位應該都曾聽說過,那次戰役整整籌備了三年,推行馬政、囤積糧草、操練士卒。而後,高繼乾作為大軍主帥,自海東州而出,佯裝攻擊戎狄核心牧場呼蘭忽茨溫,吸引了戎狄大部分主力;而高繼勛、周興民、呼延贊等人帶着精心訓練的騎兵自海西州而出,意圖用以快打快的方式,抄了戎狄老家,燒了他們囤積糧草的幾處重要中轉之所,好實施朝廷‘肥拖瘦、瘦拖垮、垮拖死’的戰略。”
韓鴻濤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王封笑着接話道:“這後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戎狄見後路被斷,分兵向高繼勛等人殺過去,高繼勛等人奮力死戰,傷亡雖多,但也燒掉了戎狄不少屯糧。而周興民卻帶着人在草原上築起了石頭城,每日只在城邊逡巡,到戰爭結束也沒能取得尺寸之功。當然,他帶領的部隊倒是沒有多大的損失,壘石頭被砸死的人比戰死的人還多。”
“這……”眾人確實無語了。
“所以在這之後,高繼乾就讓周興民來做了這武關守將。你們想,若是承平年份,這武關又是身處腹地,有何可守?不過一個賦閑養老之地罷了。”王封說道。
韓鴻濤倒是聞言一笑,“這不就把諸位守候到了嗎?不過你們還有一事不知,當年大戰之後,高繼勛所部正面抗敵,好多袍澤都命喪草原,又因天氣炎熱,連個屍身都不能留下,回到乾元的只有一壇壇骨灰。戰後,憤怒不已的高繼勛連連上書,要求朝廷嚴懲周興民,但都被老王爺壓下來了,高繼勛氣憤不過,直接胖揍了周興民一頓,差點將他活活打死。所以老王爺調周興民來武關,一來是失望之下閑置他,二來也未嘗沒有保護他的意思。話說回來,
這周興民其他本事沒有,築烏龜殼的能力倒是不差,你看這武關被他經營多年,倒越發的雄偉壯麗了。”
李伯言敏銳地捕捉到了韓鴻濤話里的信息,高繼勛和周興民二人素來不和,舊怨很深。而王封則想到了,周興民被冷落多年,
難道就甘心在此地終老?
韓鴻濤嘿嘿一笑,表示兩位所想,也正是他想要表達的。
“第二點錯漏之處嘛,就是你們簡單地以為周興民拿到了降書,就信以為真,到時候城門打開,守軍都到城外接受你們的投降?如此容易,莫非是話本看多了。”韓鴻濤這話就有點不留情面了,王封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主要是他也沒想到王文吉那麼慫包,被他三言兩語就拿下了,所以草草擬定了一個計劃,也沒來得及細想。
“周興民就算真的相信你們投降,也會安排人盯住王文吉以及中嶺州駐軍,並且他只會派小部分兵馬出城,然後讓你們解除武裝,依次進城,最終把你們分散看管起來。哪裏會給你們趁機攻城的機會。”
也不管眾人的臉色了,韓鴻濤自顧自地講到:“這第三嘛,你們的計劃缺乏一個變數,一個能鼓動周興民相信你們,一個能出乎周、王二人意料之外,在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變數。”韓鴻濤邊說邊看向了王封,正巧王封也正看着他,兩人便對視一下,心領神會。
只見王封起身,突然岔開話題:“韓將軍,你我一別經年,不知道過得可好。”
“唉!如今這世道,我能混成現在這樣也是不錯了。你知道我們那一榜,因為你被孔龍用噁心手段奪了狀元,我雖然舔居榜眼,但始終被人嘲笑名不正言不順,身後也無人扶持,早早地被打發到了這武關,養老等死。這不,辛苦幾年,才堪堪當上個偏將。”韓鴻濤嘆氣道。
“我有意邀請韓將軍加入我義軍,共舉義旗,為民請命,不知道可否願意?”
“哈哈哈,固所願爾,不敢請也。今日周興民聽說了昨夜之事,特地差遣我到這裏探一探虛實。實不相瞞,當年在校場之內,
我見將軍武藝超群、槍法絕倫,便佩服得五體投地,又承蒙將軍高抬貴手,沒有取我性命,這份恩情着實令韓某銘感五內。昔時,聽聞將軍扯旗造反,號令天下民眾,共討乾元王朝,便早有意前來將軍帳前報效。沒想到,機緣巧合之下,居然在此間相會,正好將這武關作為韓某加入義軍的投名狀。”
“哈哈哈……”王封一陣大笑,“韓兄過譽了,我隨天王興正義之師,討伐無道,正需良將,韓兄一身武藝而腹有乾坤,正是王某急需之人。來來來,快快擺酒設宴,為韓兄接風洗塵。”
“設宴就不必了,但拿下武關之後再吃酒不遲。現在我們還是商議下一步的計劃吧。”韓鴻濤推遲一番,便和王封等人細細商量起來了。
……
“好,明日我們便依計行事。王文吉那邊也煩請韓將軍居中聯絡,大事定后,我一定為將軍請功。”
“好,諸君明日再見,吾去矣。”韓鴻濤帶着滿肚子的計劃和王封的親筆書信,回武關去了。
“將軍,你真的相信這韓鴻濤就這般幫助我們?”李伯言出聲問道。
“信,也不信。”王封望着韓鴻濤遠去的背影,思考一會兒,淡淡說道:“在武科會試之時,我就看出此人頗為重視名利二字,這些年他一個武科榜眼被閑置在武關,難以施展胸中抱負,又撈不到半點功勞,幾乎絕了升遷調離的可能。他又是個聰明人,都知道這乾元氣數將絕,希望此時來投,將來混個從龍之功,倒也無可厚非。”
這時,王封轉頭看向李伯言,繼續說道:“而且,他真降還是假降,有那麼重要嗎?若是真降,我們按計劃行事,可以拿下武關,立下不世之功。若是假降,我們便按之前商議的,逼王文吉狗急跳牆。況且,韓鴻濤今日在我們這裏坐實了王文吉叛變之事,回去稟報周興民,難道周興民會容忍王文吉繼續在武關內活蹦亂跳?而我昨天走的時候,已經囑咐了王文吉,讓他加強自身防衛,到時候兩邊互咬起來,白白消耗一些兵力,對我們也是穩賺不賠的。”
“若王文吉又當了慫包,不敢和周興民對抗怎麼辦?”
“呵呵,他的死穴在我們手裏捏着呢。一個是中嶺州如今的局面,一個是他大逆不道的勸降信,一個是他昨日寫下的降書,他明白的,哪一個都隨時可以變成他的催命符。他若真的能安心引頸就戮,也不會是當下這個局面了。”
“將軍好算計。”
“我起初也沒有謀划這麼深,不過因勢利導,順勢而為罷了。”
“不過將軍,我還有一言,韓鴻濤若連一路扶持他當上偏將的周興民都可以出賣,難保未來……”
王封、李伯言正要轉身回營,就看到封不同走了過來,問為何韓鴻濤對他如此怪異,可有什麼說法。
王封哈哈一笑,讓李伯言把王文吉的降書拿給他看,並恭賀道:“封將軍定當青史留名,這破武關之功,當有將軍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