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死局
“蘇醒！蘇醒，我是你媽媽啊……”
身後傳來一個遙遠又似近前的呼喚，落在蘇醒耳朵里，描繪出一副溫暖的畫卷，似乎真的回到了媽媽的懷抱。
一股激動襲上心頭，蘇醒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下意識就要轉身，去看一眼這聲音的源頭。
老頭也聽到了這聲音，身體緊繃，但臉上卻沒有太多遲疑猶豫之色，沒有轉頭去看，也沒有照管蘇醒，竟然自己先溜了！
蘇醒即將轉過頭去，那黑影也迅速貼了過來，只要一轉身，就能看見近在咫尺的惡鬼的面龐。
陰冷氣息佈滿全身，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一頭厲鬼，蘇醒渾身血液如被冰凍。
“我是你媽媽啊，你轉過來看看我啊？”厲鬼徐徐善誘，不慌不忙。
蘇醒迷茫的眼睛裏似在猶豫。
“轉啊！你倒是轉過來啊。”
蘇醒越鎮定，那惡鬼越急迫，似乎只要蘇醒轉過身來看到它的臉，它才能完成某種重要的儀式。
足足等了十分鐘，蘇醒一動不動，半轉不轉，磨得那惡鬼口水都幹了。
難道是遇到個傻子？
“轉過身來，你在怕什麼呢，難道你覺得媽媽會害你嗎？”
“乖孩子，聽我的沒錯。”
蘇醒眼裏的遲疑更甚，似乎有所動心了。
厲鬼心頭一喜，就差一點了。
“對對對！慢慢轉過來，就是這樣……”
“你真的是我媽媽？那你為什麼還要丟下我？你和爸爸這些年去了哪裏？”蘇醒遲疑了，眼裏閃爍着淚光。
只差一點微妙的角度，他就可以看到厲鬼的面龐。
“孩子！我和你爸爸去了一個遙遠的地方，現在我們已經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可以好好團聚，再也不分開了。”
厲鬼說的話動人心魄，彷彿真情實意，話裏帶着濃濃的懊悔。
“你騙人，你答應過我一個要求的，你要幫我一個忙，你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所以你不是我媽媽！”
“孩子，我答應過你的事當然會做到，就是媽媽想不起來答應過你什麼事了。”厲鬼心頭焦急，明明只差一點，怎麼會這麼難纏。
以往都是索命呼喚一出，就沒有不中招的，今天這人怎麼這麼難搞！
“你要幫我殺一個人，就剛才走過去的那個老頭，他到現在還在我面前活蹦亂跳！”
厲鬼猶疑了：“這人在這裏很多年了，媽媽殺不了他，你換一個要求吧。”
“不，我就要殺死他，你不殺他就證明你不是我媽媽……”
“孩子，因為他有那根香在，媽媽殺不了他，當可以動手的時候，他又躲進了打更人的屋子，他從不漏出任何破綻！”
三個小時后，厲鬼的臉已經黑了。
它發現眼前這人，根本就是在逗鬼玩，索命梵音不起作用，只說明一個問題。
這人不是傻子，這他媽是個孤兒。
它換了無數身份，朋友，女人，卻沒有一個對他有用，他難道就沒有朋友嗎，他心裏就沒有值得在乎的人？
厲鬼不解。
“呸！”啐罵聲過後，陰冷的感覺消失了。
人嫌鬼厭，蘇醒兩世都沒有感受過父母的關愛，自然也無法被厲鬼所騙。
緩和了幾分鐘，身體才慢慢顫抖起來。
他很怕，他憑什麼不怕。
他清醒的很快，但他不敢轉頭，也不敢直接離開。
他不像老頭那樣熟悉這裏的規律，
他只有一條命，賭輸了就沒了。
邁出孤單的步子，提着慘白的燈籠，蘇醒追上了老頭。
他沒有問老頭為什麼不救自己，什麼也沒說。
老頭眼裏露出讚許之色，這年輕人的素質是他見過最好的一個。
如果不是其他原因，這樣的人或許能成為自己的得力幫手。
可惜了。
“哎！我肚子突然有點痛，小子你先走一步，我解決完就來找你！”
老頭突然捂着肚子，鑽進了旁邊一棟不起眼的建築里。
蘇醒眼皮一跳，一環接一環嗎？他也感覺到有危險，卻不知從什麼地方而來。
等待了三息時間，街道盡頭的灰霧被破開，一道高大黑影連蹦帶跳，以看似緩慢，實則極快的速度奔襲而來。
只看到黑影的一瞬間，蘇醒頓覺胸口如擂鼓，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住，彷彿下一刻就要被捏爆。
隨着那黑影越來越近，窒息感也越來越強！
血液似被冰凍。
打更人之間差距這麼大嗎？蘇醒眼神黯淡。
他想到了羊皮卷的任務提示：兩個打更人，會不會覺得很吵呢？
如果任務提示的意思是，兩個打更人只能活一個，那麼老頭為什麼不直接動手殺死自己，這樣不更簡單嗎？
心裏太多疑惑，但凡還有一絲希望，他不會輕言放棄。
“前輩，我剛好肚子也有點痛！”
蘇醒兩個快步鑽入廁所里，順帶把門牢牢關上。
直到進入房間，胸口那擂鼓的聲音才平息了不少，呼吸也變得順暢。
但那股壓抑感，像是恐怖來臨前的勾死觸手，胸口的心跳聲再次壓抑不住。
“你在這我拉不出來！”老頭有些慍怒，似乎在譴責蘇醒沒點眼力見。
蘇醒無奈一笑：“這裏也不像廁所啊，您老打算往哪拉呢？”
果然，周圍是一個寬大的廳堂，大廳中間的樑上，懸挂着一條腐朽的繩套。
“行了，別扯皮了，這次來了個大傢伙，在我這幾年的打更生涯里只遇到過一次！”
“就是那次，我也差點沒命。”老頭眼裏有些后怕，還有一種甩不掉狗皮膏藥的嫌棄感。
蘇醒心中已然明了，老頭沒選擇干預自己的生死，一定是他受到某些限制，或直接殺死打更人會讓自己受到懲罰。
這是他到現在為止，唯一分析出的一條有用的信息。
“咚！咚！咚！……”
門外有人在擂鼓！極大的轟鳴響徹街道，蘇醒漸漸的發現，他的胸口也開始擂鼓。
力道與頻率漸漸要與門外的擂鼓聲一致，心臟要從胸腔里爆出來一樣。
蘇醒強忍住不適，透過手指大小的門洞往外面瞥了一眼。
一尊巨大的骷髏，兩米高的身軀，空洞的白骨眼眶裏泛着幽幽的綠火，胸腔的位置有一顆籃球大的黑色心臟，表面裂痕密佈，以一條條金線縫補而成。
只不過，那心臟缺失了一小塊，看起來有些不太協調。
骷髏眼眶裏閃爍着憤怒的光澤，它絕不是在思考進屋之前要不要先敲門。
遲遲沒有進門，似在顧忌着什麼。
蘇醒退後兩步，離門遠了一些。
心跳聲越發劇烈，整棟建築開始狂震。
牆壁上的血絲像密集繚亂的頭髮一樣迅速蔓延，似乎這棟屋子的主人也活了過來。
一道道繩套從房樑上垂落，其中一道直接套在蘇醒的脖子上，將他高高吊起。
觸電感蔓延全身，一種人之將死的氣氛籠罩了蘇醒的身心。
而那老人早早退到角落裏，再次點燃了手裏那根香。
因為持香的緣故，那些繩套都避開了他。
蘇醒呼吸受阻，臉色漲紅，雖然脖子沒有第一時間被繩套拉斷，但照這架勢，一分鐘時間他就得死。
“你要和我死的一模一樣。”
蘇醒眼前慢慢垂落一個弔死鬼女人，近在咫尺的腐爛臉上傳來難言的惡臭，像一百隻死耗子堆積在一起散發出的氣味，眼珠暴突，猩紅的舌頭伸出老長。
它在詭異的笑，這裏馬上可以多出一個同伴！
‘嘩’的一聲，房樑上落下十幾個繩套，每個繩套都吊著一具屍體，全都是死狀凄慘，一雙雙暴突的眼睛，含情脈脈的盯着蘇醒。
窒息感越來越強烈，蘇醒在等着某個想像中的救世主會給予他一臂之力。
可手腕上的紅繩沒有一絲反應，或許這裏的一切存在，都在等着他死。
莫大的悲哀湧上心頭，或許，也好。
“小子，黑心鬼是我引來的，目的就是要你進入這個房間，你必須死！”
老頭手裏的計時香在飛速燃燒，可以看出他眼裏的心痛，沒有了香的庇護，他在下半夜會很難熬。
而他手裏還有一塊血布，裏面包著一塊心臟破片，正是那黑心鬼缺失的心臟一角。
“本來對付你用不着這麼大陣仗，如果你表現的不那麼完美，我或許會留你多活幾天。”
“畢竟你能在催死鬼手裏挺了接近兩個時辰，遠遠出乎了我的意料！”
老頭臉上浮現出無限狠辣，這樣的事，他做了很多次。
繩套上的眾多屍體，都是想和他搶飯碗的打更人，而蘇醒將會順利成為其中的一員。
這小子在他看頗為狠辣，絕不能留，還敢唆使催死鬼來殺自己，年輕人還嫩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