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更人
時間如約而至，蘇醒眼前的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漆黑。
門外呼嘯的風雨逐漸減弱，他的身軀與意識在以一個極快的速度遠離這個世界，繼而落地。
一切都安靜了。
刺鼻的霉味鑽入鼻腔，引起了他的警覺。
這裏一片黑暗，他下意識的掏出手機，借微弱的led光亮照向四周。
似乎有一種無形的黑暗在壓抑着光源，只能照射出眼前不遠的東西。
周圍是一圈圈腐爛脫落的黑色牆皮，逼仄窄小的房間裏，只有一具大紅棺木，和一張年久失修的老供桌。
牆壁上的灰塵一摸簌簌掉落，帶着綠霉與細密血管狀的東西，陰邪感佈滿整個房間。
蘇醒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直到腦海里浮現出一卷羊皮紙。
他不知道那羊皮紙是怎麼出現在腦海里的，或許這就是紅衣老鬼所說的‘契約’。
契約泛着幽綠色的滲人光澤，有血液從紙張深層浮現，組成了一個個字符。
契約者履歷：蘇醒！十年前打更任務失敗導致神魂俱滅，現已復活，繼續任職於冥府。
現有職稱：午夜打更人。
職業介紹：陽間路滑，冥府夜黑，職業死亡率位居第一的冥界打更人。
任務目標：行使打更職權，按時出門打更。
任務提示：兩個打更人，居民們不會覺得吵嗎？
俸祿：一柱香，當天發放。（曠工過久，扣除三天俸祿）
俸祿介紹：香，裊裊之氣，上達天界，下徹幽冥，可敬鬼神可保命。
附記：無。
沒有更多的信息，羊皮卷隨即消失在腦海，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
沒有燈光，也能看得出蘇醒黑得滴水的臉色。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話，那前身就是死於打更任務中。
如果前身已經死亡的話，那麼契約也該隨之一起消失，為什麼還會延續在自己身上？
兩個打更人，如果自己是新員工，那必然存在一個老員工？
“吱呀！”
破舊木門被推開，一個瘦小老頭慌慌張張的走了進來，似沒發現躲在大紅棺材邊的蘇醒，逕自提着白色的紙燈籠，來到供桌前。
借用白紙燈籠的火，點燃了供桌上的燭台。
燭台里燃燒着不知名的黑油，散發著幽綠色的火光，將已經爬進門的些許灰霧驅趕了出去。
做完這一切，老人才慢慢長鬆了一口氣，好似危險得以解除。
“嗯？”老頭眼神一凝，看向大紅棺材后。
既然被發現了，蘇醒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
老頭似不怎麼驚訝，瞄了一眼蘇醒手裏藏着的一把生鏽棺材釘，笑笑道：“你好你好，是新來的員工嗎？這可真是太好了！”
“那些人終於想起我這個老頭子了，給我派了一個新員工。”
老頭表現得極為熱情的樣子，那高興的勁也不似做偽。
蘇醒仍未說話，他需要更多信息。
“不用緊張，你是打更人，我也是打更人……”
老頭自然而然的來到蘇醒身邊，在他身上嗅了嗅，一臉陶醉與興奮。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新鮮魂魄的味道。”
蘇醒不着痕迹的退後一步，這老頭給他的感覺是諸多詭異。
形勢不明，不可妄動。
“老人家，你怎麼一眼就看出我是打更人，我們是在給誰打更？”
“哈哈哈！”老頭看出了蘇醒眼裏的戒備，
笑了笑：“放鬆，我們是陰差，自然是給那些東西打更！”
“這屋子也只有打更人才可以進得來！”
“喲，這不又到時辰了，走吧，巡邏時間，邊走邊說。”
老頭似不願在這房間久留，提着燈籠走了出去。
蘇醒剛要踏出門去，頓時猶疑，回身從角落找到一個破舊的白紙燈籠，掉色的‘更’字上面沾染着烏黑的血跡，有可能是上任已經嗝屁的打更人留下來的。
蘇醒拿起白燈籠，裏面竟然自己騰起火光，散發著幽幽的氣息。
從提起燈籠的那一刻，蘇醒就有一種直覺——絕不能讓燈籠里的火光熄滅。
果然，才一出門，就印證了蘇醒的猜想。
濃濃的灰霧像具有某種生命力，從四周匯聚侵襲而來。
灰霧裏傳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咀嚼骨頭的咔咔聲，散發著邪惡的氣息。
灰霧侵襲到一丈內，便被燈籠的幽幽白光排斥在外。
如果不拿紙燈籠走出去會怎麼樣？
蘇醒心中凌然，那老頭可什麼都沒說。
“沒事，跟緊我，灰霧裏走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老人手裏多了一支香，從出門時就被點燃。
似乎看到蘇醒眼裏的疑慮，老人解釋道：“這是一般的香，用來界定時辰的，以免落手打三更，被居民們怪罪。”
蘇醒做瞭然狀，內心腹誹不已，那根香必然有名堂，可惜羊皮卷上說過，自己因為曠工，要三天後才能有那樣的東西。
蘇醒緊緊跟在老頭身後，走不多時，身前逐漸出現了成排的建築，而他們正處於街道的入口。
“444鬼街？”
巨大的牌坊由兩隻厲鬼雕像扛住，-牌坊上的紅字鮮艷的如欲滴血。
這些建築像是唐朝年間的風格，實木搭建，青磚瓦鋪就，外表如同被黑漆塗上了濃厚一層，又像被大火燒過後的殘敗，看起來有些壓抑。
“小子，我也不問你的過去，甚至你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只有一個要求，別給我找麻煩，不論遇到什麼事，看到什麼東西，切忌大喊大叫，更不能跑！”
“尤其，不能去敲那些住戶的門！”
老頭訓斥的樣子頗為嚴肅，蘇醒點了點頭：“我不怕，我很好奇這裏的一切。”
“哼哼！”老頭陰惻惻的笑了笑：“好奇？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你應該害怕的。”
老頭不再言語，當先帶路走進了444街道。
周邊房屋戶門緊閉，唯有一些窗戶不知不覺中打開了些許小縫，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竊竊私語，暗中窺探着行走在街道上的兩人。
“疙瘩！”
旁邊的小衚衕里滾出來一枚金幣，發出金燦燦的誘人光澤，就落在蘇醒腳前。
衚衕里黑漆漆的，但可以看清一些金燦燦的光澤，衚衕裏面有更多的金幣！
老頭不說話，什麼信息也沒透露出來，蘇醒也識趣的不去多問，更不會彎腰去撿。
權當沒有看見。
“噠！噠！一更！”
清脆打板聲富有極強的穿透力，老頭不知從哪變出個夾板來，配合他那嘶啞的報更聲，周邊樓里的騷動漸漸強烈起來。
灰霧越發濃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