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兵至宿州
河水隨着氣溫上升，一夜之間，從上游而來的黃河之水奔騰而下，建炎年間東京守將杜充在滑州，人為的決開黃河堤防而抵禦金人的南下，向東南分由泗水和濟水入海，至此，黃河由北入渤海，改而南入黃海，從此“兩淮盡澤國，生民為魚鱉”。
下邳城終於宣告破城，李寶的在水門處接應撤退回近三千御營前軍楊存中部，其中包括前去支援的摧偏軍和守城殘兵。金人數千騎兵趕到時，摧偏軍與水軍在城門處以神臂弓，霹靂炮和猛火油櫃擊退了追擊的金兵后隨即撤回對岸。李寶的三十餘艘艦船在河中拋錨落定，攔住了金人過河的打算。
楊存中因中箭昏迷，已被李寶派快船沿河而下，往楚州而去尋求醫治。御營前軍此時主將，三個統領中，主將楊存中和背嵬軍統領重傷昏迷，摧偏軍統領張立為掩護撤離，在下邳城中殉國，只剩一個踏白軍統領田淵尚在軍中，遂順其自然，剩下三千摧偏軍，本部一千踏白騎兵和兩百重傷步人甲皆暫由田淵統率。
而河岸這邊撤出的老幼婦孺兩萬多人和御營重傷將士，皆已乘船順河而下，李寶將那兩千軍寨俘虜皆交由田淵處置，留下五艘舟船后，便領水師護送百姓回楚州安置。
處理好首尾后，在對岸留下佈置密集營帳，安置了燈火，遍插旗幟，並遣派數百俘虜在營地佯裝巡視，做足這些準備后，乘夜御營前軍悄然往宿州方向而去。
金人雖派出百餘哨騎，但費勁泅水而渡到對岸后，皆被田淵佈置的踏白騎兵逐一捕殺，一時間哨騎無一人而回，下邳城內金軍副元帥紇石烈志寧一時驚詫，以為李顯忠北伐大軍而來。
而金軍這邊雖以絕對兵力壓制城內守軍，沒有懸念攻破下邳城，但從那李騰率軍而來，到此時如常所願佔據，清點兵力后，損失七個猛安騎兵，漢人萬人簽軍幾乎所有都喪生在下邳城攻城戰中。
御營前軍楊存中部此次淮東下邳城之戰中，背嵬軍步人甲在背河一戰中搭救千人廂兵，一千五兵制僅剩兩百，摧偏軍千人在下邳守城一戰和天平軍兩千守軍幾乎全員陣亡，兩戰依靠地利，李寶部舟船火器，守城器械，打出了一比三的戰損比。
楊存中這部是南宋最為精銳的禁軍，一直以來，披甲率，兵器俸祿皆是按御前班直待遇相配比，且身世皆為清白之人，家人皆在臨安有安穩之所，即使陷入絕境苦戰之中斷不會做臨陣潰逃之舉，(若是做了叛逃，那家人皆會叛為賤籍，充作官奴，但若是戰死，妻兒皆有贍養，有所追賜。)
且說淮西這邊，李顯忠一舉攻下靈璧后，早已察覺虹縣這邵宏淵部似有不穩之跡。在全力拿下靈璧遣便派使者圍城以作攻心之策，也算是來得時機恰好，不僅破了此城，還救下了被班直挾持的主將邵宏淵。
建康城內，金吾纛旓依舊飄揚在城頭。但宋代的皇室幾無宮廷機密，一般前日晚間官家若是隨口誇讚哪家鋪子的糕點好吃，次日那家店鋪門口便會排滿貴人大臣家的家丁。遂皇帝率軍親征的消息瞞不住半日，城內一眾張浚親信，殿中侍御史陳俊卿，司封員外郎王十朋，太常寺主簿李浩等現已“圍堵”在建康都督府內。
“恩相，既早知官家此次以身犯險，為何不與眾臣告知，不出數日便為臨安太上皇所知，必會追究恩相隔絕中外之罪，此事確為失策，至少此事當先通稟左相陳康伯與參知政事史浩，他二人在臨安，必會為相公陳辯。”陳俊卿作為張浚最受信任的學生，此時也不由得擔心。
府中隨侍眾朱紫大臣皆深以為意，不禁交首結耳，甚至個別捶胸頓足之態，礙於張老相公不苟言笑的威嚴，便沒有向陳俊卿那般“直言”。
但不一會兒，張浚見眾官這般，略有怒意搖頭相對“北伐國策且已議定，陛下親征之事兩府三司各院皆已通過，何來如此之態！太上皇已然禪位，朝廷自由法度，必不至於朝令夕改！”
堂上眾人聽完一滯。
張浚也不欲遮掩，反而將自己態度說的更清楚,“諸位還未到老夫這等年紀，必會擔憂老夫百年之後，陛下於北伐之中遭遇不測，太上皇複位后，諸位於朝堂無立身知足。但建炎紹興年間之事諸位可還曾記得，皇宋收復兩河百年未有之機生生貽誤，岳飛，韓世忠，吳階之將百戰之師被朝廷所肢解，但如今吾皇銳意北伐，文官當不慕名利，身為臣子何惜此身！”
眾臣聽完一怔，而後便漸漸醒悟，但醒悟之後又有人再度面生憂慮。
張浚目光在眾人臉上巡視后，“本相知道你們在相什麼，老夫可不計身後之名，但你們卻尚在朝堂之中，一旦朝堂再生反覆，便如喪家之犬般被人流放編管瓊州崖山，但本相要說的是，若此次北伐若敗，不出數十年，江南這紙醉金迷之地不亞於當年東京豐亨豫大，便是再來一次靖康之事未可知，這十年間，眾人也多少知曉那些北歸之人於五國城遭遇何等處境！”
言至於此，不等眾人再度作色，張浚直接丟下頭上紗帽，對着堂下眾人，“有老夫在一日，便將一力北伐！”
眾臣到底還是主戰之派，雖心有腹誹，但聞得此言，便低頭拱手領命。
趙昚親率百名班直與御史陸遊陣前奪帥后，便督陣邵宏淵率軍揮師宿州。而其身後郭棣所領兩萬神衛軍此時往蔡州一帶尋機策應荊湖路吳拱，成閔部八萬宋軍。趙昚此舉也是因金人河南統帥仆散忠義動員五萬金兵於匯合漢南道行營兵馬都統劉萼號稱十萬大軍，屯兵鄧州與唐州一線，京西宣諭使汪澈乃守成謹慎之臣，張浚數次催促其令荊湖路宋軍過江，皆以兵馬未備，而吳拱，成閔等將皆受帥臣所制，遂令郭棣攜新式兵甲以助荊湖路。
那宿州城下，已然匯聚李顯忠五萬江淮兵馬，而邵宏淵部在趙昚的督陣下，連夜行軍，姍姍會師於宿州城下。
“李節度，監察御史陸遊陸大人有請，陸大人奉皇命而來巡視，此時正在邵將軍中軍帳內，有請節度一去敘事。”御前班直對李顯忠行禮說道。
李顯忠目光巡視傳信使者，確認其是御前班直，便對陸遊身份不做懷疑,“且稍待，本將處置完陣中防務后便去。”來人雖是御前班直，但李顯忠作為北伐大將，也不必對其阿諛之態，正色說道。
“諾。”班直聞得此言，便轉身回奏。
趙昚特意囑託邵宏淵部，不可宣揚皇帝親至軍中，若有人散佈，便以謀反通敵罪論處。于軍中便以御史陸遊身份自居。
“陛下，邵宏淵雖該殺，但此時其部為其多年經歷，貿然處置了，若率軍投了金人，北伐之戰便已崩壞，且此次虹縣雖因靈璧攻陷，守將自投，但邵宏淵部卻也賣命攻城，當暫以其權當此軍，待宿州克複之後，再行處置。”陸遊此時正勸諫皇帝趙昚。
趙昚也是不見不知道，見到一部主將竟如此糜爛，下邊的事又有何論。一時便想將那趴在踏上的邵宏淵給丟進長江，告慰那些陣亡的將士。
因楊存中部在下邳成功吸引了金軍四萬主力，致使宿州城內只有五千守軍，而女真兵只有一個猛安千人之數。被實數八萬號稱二十萬宋軍圍城之下，城內人心惶惶，旦夕間便有傾覆之危。
李顯忠也並非有意怠慢御史召見，若不妥善安置城外軍營防務，城內金兵若出城襲營，因深知這五萬之兵只有萬人乃是本部精兵，其餘人等皆是江淮各地屯駐之兵，宋金兩國數十年未有戰事，趙構的朝廷一味偏安求和已未修兵備，這些江淮兵馬實難讓人心安。
在處置完防務之後，李顯忠便率兩名親衛趕至御史所在中軍大帳之中。
“末將拜見御史大人，請恕末將來遲，軍中防務確為緊急，”李顯忠將佩刀交託給守衛帳門班直手中，便直接撥開帳門入內參拜。
而那案桌后那人，半晌未作言語，李顯忠心中一時狐疑，便欲抬頭餘光相望。只聽見那將台之人踱步向其走來，因門外那守門班直身份，李顯忠雖貴為節度使，乃正二品太尉之官銜，那監察御史陸遊只是八品朝官，但先不論終宋一朝以文制武國策，只說其所負皇命，便不得不行此大禮。而且他也聽到軍中言語，那御史好生威風，臨陣打了邵宏淵幾十軍棍，使得那邵宏淵此時還趴在榻上呻吟。
此時那“御史”已走近，感覺對方腳步沉穩，卻又帶有試探之意。也不待李顯忠回應，那人伸手搭上自己臂膀上，直接將己“扶起”，說扶起有些不適當，因為李顯忠感覺這人雙手是直接將自己抬起，有意使力抗衡這雙手，相持數息下，便知自己非其對手，順力而起，抬頭相望之時，臉色驚異，又欲跪下。
但那雙手不待李顯忠再度下拜，又將其“扶起”，那人便開口說道“太尉無需多禮，朕當日於建康便知顯忠必不負朕所託，今日這般事，朕皆已知悉，”
李顯忠被那雙手有力的托着，跪下不成，又對着面前這位大宋官家猝然出現使得堂堂一軍大將以一種滑稽的方式行禮參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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