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潭府
大量的彩紙,從林家村被搬到了臨滄河畔的貨船上。
整條路線,就如同林暖暖設想的那樣。工人們也逐漸接受了,所有的東西,生產線的外延,全部往大河方向延伸。
紡織廠的布匹,也全部被搬上了船。
現在,就等人上船了。
林暖暖站在岸邊,與喬松柏對視了一會兒,而後笑道:“差不多該走了。”
“嗯,小心行事。”平素伶牙俐齒,巧舌如簧的喬松柏,這會兒卻不能多說幾句話。
該說的,這半個月來,他都給林暖暖囑咐過了。甚至其中還包括了整個京城的形勢,以及各大家族的情況。
進入了京城,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林暖暖沒有任何根基,像極了剛到滄州的喬松柏。但是,喬松柏不確定,林暖暖能否遇到貴人,幫她一把。
所以,只能寄希望於程家爺孫了。
“一路順風……”
喬松柏一個人獃獃地站在岸邊,看着貨船駛離自己的視線。告別,總是讓人不太高興,而且此去多艱險。
雙目微垂,喬松柏再抬頭時,眼中已經是凌厲的光芒了。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悲春傷秋,造紙廠還有工作要做。林暖暖的佈局,可不是單純的為了賺造紙的錢。
所以,在滄州推廣便宜、低廉的白紙,也是喬松柏必須要做的事情。
好在白紙的製造,比彩紙簡單上不少,整個工作進度也會加快不少。
林暖暖坐在船舷上,心情也很是低落。
古代的告別,與現代非常不同。因為書信交通工具,都非常慢,以至於,很多時候,一個別離甚至是錯過了一生。
而她,第一次出遠門,去京城推銷彩紙,更是一項極難的任務。
兩者相加,讓她更有凄涼之意。
“得想個辦法,提升通信速度。”林暖暖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來。
她很想念幾句別離詩,表達自己的哀傷。但是,在她腦海裏面打轉的,全都是豪邁之言。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李白的詩瞬間就激活了林暖暖的靈感,改進通訊速度,也是個好方法。
“無限通訊設備,都需要有無線電台進行信號交互。除非是你的地盤,任由你建信號站,否則沒戲。”小靈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潑到林暖暖的心頭。
她目前連滄州都掌握不住。
這種事情,只能想想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想想,讓林暖暖多了一個拿下整個大周朝的理由,心潮澎湃,衝散了離別的哀傷。
此時,剛剛盤點完貨艙內貨物的鄭雅蘭找了過來。
“這艘船,是你改造的?”
開門見山,沒有任何的鋪墊,鄭雅蘭最想問的就是這個問題。
這艘船,在鄭雅蘭眼裏看來,那是大有蹊蹺的。
不為別的,就因為它行駛的速度,非常快。
一般人對船隻的行進速度,是沒有概念的。
可是,鄭雅蘭在林暖暖的指點下,對整個大周朝的運輸,都進行過研究的。
所以,她立刻察覺到,現在她們乘坐的這艘貨船,前行速度太快了。
從林家村附近的中游段,到滄、連兩州交匯的下河段,正常的船速,最快也要一天。
但是現在,短短兩個時辰,船隻已經達到連州界,即將接受過河檢查。
她也去問過韓家人,但是人家告訴她,是林暖暖突然要對船隻進行改造的。
所以,鄭雅蘭非常好奇,林暖暖到底對船隻做了什麼手腳,竟然能讓船速提高這麼多。
“你……真的看不出來?”
林暖暖聽到這個問題之後,一整個傻眼了。這個船隻改動雖然工程量小,但是外形改變還是挺大的,這也能看不出來?
大周朝已經初現了帆船了,韓家的這艘,就是帆船。
林暖暖只是在小靈的指點下,對它稍加改造,使得它更貼近現代的帆船。
不過因為這艘船的吃水量很小,所以,她也不敢往大了改。否則,船隻還能提速的。
“有區別嗎?”鄭雅蘭是完全看不出來。不過仔細看看,好像這個帆布,是紡織廠造出來的。
看到鄭雅蘭突變的神色,林暖暖知道她明白了。
帆船的帆布,全是用紡織廠的布造出來的。目前也只有林暖暖的紡織廠,能夠造出這麼密的布來。
不得不說,鄭雅蘭對這生意還是非常上心的,僅僅是遠遠看去,竟然就知道,用的是紡織廠的布。
“能夠做帆船……”
這件事,在鄭雅蘭心裏面盤旋着。運輸確實是商業的靈魂,鄭雅蘭是越研究,越知道林暖暖話的正確性。
因而,看到紡織廠布能這麼用的時候,心裏面打起來很多算盤來。
甚至,異曲同工的,與林暖暖一樣,想到了聯合商人。
只不過,這個想法,略微一形成,就被她壓住了。畢竟,朝廷上面不可能縱容的。
但要是偷偷干呢?
林暖暖要是知道鄭雅蘭的想法,只能說一句,紡織機引發第一次工業革命,以及引發了後續的一系列事件,那都是有道理的。
這才哪到哪,直接就把鄭雅蘭的心思給勾起來了。
因為船隻航行速度很快,再加上有李長信的特權保障。
從滄州林家村,到連州六合渡,一共只花了十天的時間。
這速度快的,讓最討厭坐船的程布星,都有些意猶未盡。
就連程致遠也感慨:“老朽十七歲開始考科舉,共計十八年,十入京城。沒有一次能夠像現在這麼快的。如果學子們能夠坐此船赴考,定是大有裨益。”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希望,林暖暖能夠把船拿出來,給學生們趕路考科舉用。
且不說這艘船不是林暖暖的,而是韓家的。就算是林暖暖的,把貨船拿來當客船用,這種事情,她也是不會答應的。
所以,程致遠的感慨,林暖暖假裝沒聽懂,只是跟着瞎應和。
這讓程致遠有些嘆息,不過,卻讓他產生了,自己也要弄一艘這樣的船的打算。甚至還開始算計起來了,不用裝貨,只用裝人,花費必定不會太高。
下了船,之後的路就不太好走了。
因為有三噸的紙,量非常大。再加上鄭雅蘭的布匹,是名貴的東西。
所以眾人一路上,只敢走官道,住官驛。
明明陸路的距離,只有水路的三分之一,但是,一行人,愣是走了半個月。
一直到四月中旬,才走到了京城。
若說天下富貴繁華之所,莫過於皇城。
還未進城,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讓人有了分外鮮活的感覺。
而皇城郊外,嬌艷欲滴的牡丹盛開,更是為其增添了一副熱鬧。
“你真的要跟我們一起進去嗎?”
林暖暖在進城之前,還是再問了一遍李長信。
這個問題,林暖暖已經問過一遍了。在滄州上船的時候,她就考慮過這個問題。
雖然對李長信有些抱歉,但林暖暖只是想要利用他的身份帶來的特權。
在綜合考慮了皇帝與親王之間的關係,林暖暖是不推薦,李長信真的進入京城的。
滄州屬於是李長信的勢力範圍,無論出什麼事情,都有兜底。京城就不一樣了,這是皇帝的地盤。而皇帝對親王的兵權一直有意見。李長信離滄州、入京城,頗有些送羊入虎口的味道。
“我已經說過一遍了。要和你一起進去。”
李長信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笑,桃花眼微微眯起,自有一段風流。
他何嘗不知道林暖暖的顧慮。但是,皇家自有顏面在。皇帝真的想解決自己,那就絕對不能在京城動手。他不想留下污點。
所以,實際上,只是單純考慮名聲帶來的風險,李長信在京城是最安全的。
而且,李長信還有其他的打算。
他看向林暖暖略帶關切的雙眸,一股暖流流入心間。林暖暖就是有這樣的力量,把人從絕望中拯救出來。
他已經從黑暗中出來了,掙脫了皇族身份的束縛,所以,有些事情必須要去做。
進入京城后,衣食住行,全是鄭雅蘭安排的。
她是所有人中,對京城最熟悉的人了。
鄭府縱然落魄,但是在京城仍有一些舊識,所以,她打算帶着眾人譚府借住。
“潭府的譚同慶,與我父親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爺爺已經為我寫了信引,他們定會收留我們的。”
林暖暖對此一知半解,總覺得寄人籬下,是不太好的。
但是,如今人生地不熟,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於是李長信等人,留在城郊為貨物找地方存放,而她與鄭雅蘭一起去拜訪潭府。
要說是天子腳下,不同凡響呢。整個京城大道,都是用青磚鋪成的,比起其他城市的黃土地,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林暖暖與鄭雅蘭略以打聽,就知道了潭府所在了。
這譚家老爺譚同慶,現在可不一般了。
自從喬家因謀反被滿門抄斬之後,丞相之職,一直懸而未決。
譚同慶作為當今皇帝的心腹,又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官員,幾乎是板上釘釘的未來丞相了。
別的不說,就說他現在的官職,尚書僕射,那是形同副相。
林暖暖聽到這裏,心裏面就有些彆扭的慌。
“宿主,你這是替喬松柏打抱不平?”
“別胡說。”林暖暖搖頭,她更多的是覺得,鄭雅蘭去潭府這件事,要三思而後行。
皇帝滅喬松柏滿門,意圖不光是清理世家大族。還有不想把權力分給丞相的緣故。
封建王朝,丞相的權力非常大。相當多的時候,皇帝也不能抗衡。
所以,有志向的皇帝,都想過辦法,削弱相權。從設立群相分權,到逐步拋棄丞相這個官職。無一不提現了皇帝對這個位置的忌憚。
即便從來沒有見過皇帝,但是從當今皇帝的一些事迹中,林暖暖不難看出來,他是有野心的。
所以這樣的皇帝,已經把喬氏丞相去除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可能再給自己認一個爹回來的。
那麼,京城中流傳的,譚同慶是下一個丞相,就不太對勁了。
所以,潭府之行,一定要謹慎。
但是事實證明,林暖暖想多了,因為她與鄭雅蘭根本沒能進潭府大門。
卻說,兩人走到了潭府前。
這潭府的規模雖說不及鄭府,但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這樣的熱鬧,是鄭府不曾有的。
看到這個景象,鄭雅蘭很是開心。
譚家有權力,對她來說,是好事情。借用譚家的權力,推廣布料生意,豈不是手到擒來?
因為要見譚同慶的人非常多,鄭雅蘭與林暖暖這兩個女子,是完全排不上號的。
但是鄭雅蘭自詡滄州鄭氏,插隊把名帖與爺爺的信交給了門房。
門房狗眼看人低,看到林暖暖與鄭雅蘭,皆是一身樸素,就不太樂意搭理她們。再兼她們兩人,也沒有給好處費,更是極其不高興。
所以,鄭雅蘭的名帖,被放到了最下面。
兩人從中午等到黃昏,太陽都變紅了,小靈才跟林暖暖彙報,鄭雅蘭的名帖被送進去了。
“還不如租個客棧呢。”
林暖暖內心極其不爽,但是考慮到鄭雅蘭的想法,她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卻說門房把鄭雅蘭的名帖送進了大堂,正要離開,這翻開名帖的譚同慶叫住了他。
“送名帖的女子,長相如何?衣着如何?”
門房見譚同慶這麼問,心裏有些慌,但仍是按規矩回道:“回稟老爺,送名帖的女子,長得倒是很漂亮,但是穿一身素衣,頭上只插了一朵花。”
“行了,你下去吧。”譚同慶得到回答之後,擺了擺手,心裏開始糾結起來了。
鄭雅蘭他是知道的,曾經他與鄭家有過口頭約定,兩家結娃娃親。這要是較起真來,鄭雅蘭應該就是他們家未來的兒媳婦。
可是這……
想到門房的描述,譚同慶很是不高興。
沒想到數十載不見,鄭府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他也曾聽聞,鄭府是二房當家,鄭雅蘭父母早逝,所以她根本就是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累贅。
現在潭府勢頭正旺,找上門來,莫不是想要攀這門親事嗎?
想到這裏,譚同慶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們家大郎才貌雙全,再加上自己副相的地位,是有資格尚公主的。
怎麼能夠浪費在鄭氏孤女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