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沉睡

人類在歷史歲月這道長河中已經泛舟走過了幾千萬年，陽城，是人類泛舟時曾靠岸停留過很長一段歲月的城市。

這是一座擁有着幾千年歷史的古城，說不上悠久，它未曾親眼目睹人類的起源，但在人類有了文明，開始步入奴隸社會，有了最起碼的階級分化后，這座城市便一直存在了，在古代，這座城市被無數王朝設立為國都，正因此，這座城市的地下埋葬了太多王侯將相，與他們陪葬的金銀珠寶。

人類是很奇特的，有些東西明知道死後不能帶走，但卻總是盲目的相信，那些東西可以陪他去到另一個世界，所以古代帝王多大興土木建陵，最後的結果是勞財傷民。

在這座城市的邊郊地區，有一家名叫ts的重金屬製造有限公司，公司表面上看起來很小很破，佈滿灰塵的牌子讓人覺得它隨時可能倒閉。

因為深處郊區的原因，這裏荒無人煙，院子的大門就直接敞開着，裏面堆積着許多廢棄的金屬建材。

門口甚至連一個保安都沒有，只有一條正趴在那裏打盹的大黃狗。

從這條狗骯髒的皮毛就可以看出，這還是一條野狗。

這一切足以說明，這家公司很窮很窮。

事實上，這家公司的確很窮，窮的每個月都發不下工資，但這家公司又很有錢，因為他們的大多數員工並不需要工資，他們本身就是資本積累出來的金融怪物。

這就是肖子贇跟呂青檸的單位，準確來說是他們單位在陽城設下的分部，這個地點，他們倒是不經常來。

呂青檸夾着林和走進了單位的大院，動作驚醒了一旁打盹的大黃狗。

大黃狗站起來，朝着她齜牙咧嘴，很顯然，它已經把這個地方當成了自己的領地。

呂青檸沒搭理這條狗，那條狗汪汪叫了半天，見氣勢上完全壓不倒對方，又灰溜溜的趴了下去，無精打採的吐氣了舌頭。

會叫的狗是不咬人的，只有那些悶不做聲的狗，才最可怕。

人也一樣。

呂青檸穿過院子，不緩不慢的來到大門處，門把手上已經落滿了灰塵，但也有一個清晰的手掌印，這個手掌印很寬很大，看上去是一個成年男性的手掌印。

肖子贇已經先她們一步來到了這裏。

“呸，破地方，真難找。”呂青檸嘀咕了一聲，有點嫌棄的用沒有夾着林和的左手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紙巾，細心的將門把手上的灰塵擦乾淨后，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用手推開了門。

攝像頭朝呂青檸照射了過來，呂青檸知道那邊肖子贇正在看着她，所以點了點頭。

門緩緩關上，那隻門口的黃狗抬頭看了一眼，深深地嗅了一下空氣中兩個人留下的氣味。

如果有人正在盯着它看，會發現，它的眼睛裏藏有一抹黑煙。

進了房間后，呂青檸來到了一個標記着員工休息室的門前，門依舊是敞開着的。

裏面擺放着一排排柜子，柜子中間還有幾張沙發，看起來倒有幾分像澡堂的休息室，如果能多幾個光着膀子披着白色毛巾在那吆喝着搓背的大哥，那就更像了。

但空氣中的氣味卻很好聞，是一股淡淡的荷花味道，那股沁香，是初盛荷花的味道，像是有人曾在這裏種植過大片的荷花，而那些荷花剛剛被移走。

“這騷蹄子，一身體香。”呂青檸不屑的用手扇了扇鼻子，想把那氣味從鼻孔附近散走。“這個鬼女人，不是請假了嘛，怎麼突然過來了。”

她把林和輕輕地放在沙發上，隨後走到了4號柜子面前。

4在很多比較講究風水的人眼中看來是一個很不吉利的數字，這個數字諧音於“死”，正因此在很多樓房建築當中，4會被特意省去，改成3a，14亦是如此。

呂青檸倒是沒覺得這個數字不吉利，她只是覺得有點難讀，她們家鄉那裏，s和sh是很難分得清的，所以呂青檸很討厭有這些發音的詞彙。

她想起上一次代表單位去迎接新人的時候，正是因為她那獨有的前後鼻音不分把44險些讀成了是是是，遭來了隨行者的輕笑，從那以後，呂青檸就在背地裏管這個人叫騷蹄子了。

畢竟女人很記仇，呂青檸更記仇。

用鑰匙把4號柜子打開，呂青檸將手伸了進去，摸到了最深處，裏面有一個很不明顯的小凸點，如果不是用手認真的撫摸過這裏的每一處，單憑肉眼來看很容易錯過。

呂青檸用力按了下去，一旁的9號柜子打開了，裏面彈出了一個熒光屏幕，屏幕的右下方還有個指紋採集機，倒有點像公司里常用的打卡機。

她將大拇指放在指紋機上，臉湊了過去。

“驗證成功，歡迎回家，呂青檸女士。”電子合成音響起，沙發從中間被完整的分割成兩半，緩緩向兩邊倒下，漏出了一個地道入口。

呂青檸又回到進門處的沙發，夾起了林和，走了下去。

沙發緩緩合攏，9號柜子門自動鎖上。

裏面是一條幽深的隧道，隧道的兩邊雕刻着許多人臉，或笑或哭，表情各異，血一樣鮮紅。

如果林和醒着，他會發現這一切是那麼熟悉，他曾在這條路當中無止盡的奔跑，想要逃離身後那個可怕的東西。

越往裏面走，那股荷花香就越來越濃，濃到讓呂青檸恨不得丟掉林和，用自己的雙手捂住口鼻。

拐過一條彎后，出現了一扇門，呂青檸打開了門。

門后，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歡迎回家，這趟辛苦你了。”肖子贇穿着一身休閑運動裝，手上還拿着一個啞鈴，正不停的舉上舉下，一身肌肉暴露在外面。“雖然這個家有些破吧。”

這跟他去給林和面試時的樣子截然不同，那時的他是西裝革履，現在的他，卻有點西裝暴徒。

真是穿上衣服顯瘦，脫下衣服顯肉。

“喂，肌肉老大，你腦袋裏還真是除了肌肉什麼都沒有啊。”呂青檸跟肖子贇開起了玩笑，“還不快把新人接過去，沒看我都要累死了嗎。”

肖子贇放下啞鈴，接過林和，用目光打量着他渾身上下，眼神的認真程度彷彿林和是一個絕世美女，正昏睡着，等待着王子的喚醒。

“別看了，我都已經檢查過了，手上有點傷，自己笨蛋摔的，別的地方沒啥事。”呂青檸瞥了肖子贇一眼，“咋沒看你先來關心關心我呢？”

“嗯。”肖子贇點了點頭。

“荷雨霏呢，我都能聞見她身上的騷味了。”呂青檸又裝作嫌棄的扇了扇鼻子面前的空氣。

沒等肖子贇回話，一個慵懶的女聲響了起來：“一段時間不見，你的嘴還是這麼臭啊。”

從一旁的門中走出了一個女子，女子中規中矩的穿着一身旗袍，衣服裹住了曼妙的身材，臉上正透露出的笑容像姐姐看向調皮的妹妹。

呂青檸不屑的撇了撇嘴，將眼光看向天空，翻起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荷雨霏沒跟她一般見識，她走到肖子贇面前，接過了林和，那是一雙如荷花般纖細白嫩的雙手，真不愧於她的姓氏。

對於這些靈起過的人類而言，用單手抬起一個成年男性，簡單的如同探囊取物。

靈起給他們帶來的是身體全方位的增幅，細胞衰老的弱化與獨特的奇異能力。

她用手輕輕撫過林和的臉頰，閉上了眼睛。

“奇怪，他的身體內並沒有感覺到夢魘的氣息。”荷雨霏睜開眼睛，面露不解。

呂青檸在一旁險些氣到跳了起來“什麼叫沒有夢魘的氣息，你是在質疑我嗎？”她嘟起嘴，“我可是親眼看見夢魘鑽進他身體的，那麼大一條黑煙呢，那麼大呢。”

荷雨霏看都沒看呂青檸，她看向肖子贇，對方點頭示意她繼續。

於是她掀開林和的衣服，用手一寸寸輕輕滑過林和的肌膚，像是一個絕佳的舞蹈師在林和身上翩翩起舞。

可惜的是，這種艷福林和卻因沉睡而無法感觸。

越摸，荷雨霏臉上的驚奇就越多一分，很快，這種驚奇變成了沉重，她面色嚴肅，抬起頭來盯着肖子贇死死的看。

“老大，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說。”

這種發言幾乎能吊足所有人的胃口，肖子贇也不例外。

“有什麼不能說的？”呂青檸反倒搶先發言。

荷雨霏面色閃過一絲猶豫：“林和，他的身體，不像我們。”

“什麼叫不像我們？他是人妖？”呂青檸吐了吐舌頭。

肖子贇也將好奇擺在了臉上。

荷雨霏還在斟酌着說法，她又思考了一會。

“換句話來說，林和的身體構造不屬於這個世界。”

空氣沉默了。

“不屬於這個世界？”肖子贇表達了自己的質疑，畢竟這句話聽起來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

“是的，因為我自己靈的問題，所以我窺探過很多人身體的內部構造與細胞組成情況，但卻沒有一個人是林和這樣。”荷雨霏點頭。

“他五個胃三個腎？”

“這並不是說他的內部器官與我們不一樣，而是他細胞的組成與我們截然不同，舉個一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如果說我們體內的細胞是溫順的綿羊，那他體內的細胞就是狂暴的饕鬄，瘋狂的吞噬着彼此。”

“就像癌細胞？”肖子贇皺起了眉頭，順手點起了根煙。

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每當他需要思考一件事情的時候，煙是必不可少的。

“是的，就像癌細胞，但他並沒有任何癌變，這從醫學的角度來講是不可能的事。”說到這，荷雨霏自嘲了一下，“即使是我們，也不可能在這樣瘋狂的細胞吞噬下活下去。所以說，這是一種根本不可能存活下去的體內細胞，但看樣子，林和現在活得很好，所以說，他的身體構造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因為這有違世界的道理。”

就在這時，荷雨霏像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輕聲說著，如陳述着一件驚天的秘密：“除非，他是神族。”

呂青檸也不鬧了，她的臉上罕見的漏出沉重。

她低頭仔細的看着林和，搖了搖頭。

“這不可能，如果林和是神族，那我們對於神族所有的研究將全部推翻。”呂青檸雖然很貪玩，但相關的理論知識卻學的很好，她第一個提出了質疑。

“是的，而且以我們目前的研究來看，並不能證明神族體內就是這種不斷吞噬重組的癌細胞，雖然說，他們的本性就是吞噬。”肖子贇也提出了質疑。

“希望只是我的猜測吧。”荷雨霏輕嘆一聲，“那現在怎麼辦，我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他體內並沒有夢魘。”

“那他為什麼還不醒？”

“以我推測”荷雨霏無奈的笑了起來，“他應該是睡著了。”

睡著了？肖子贇撫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