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約九八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相約在銀色的月光下，
相約在溫暖的情意中……”
在熟悉的歌聲中，張揚緩緩睜開了眼，只覺得頭痛欲裂，暈暈沉沉，口乾嗓疼，十五瓦的白熾燈發出昏黃的燈光，鼻中聞到了股嗆人的煙味兒。
“我這是在哪裏？”張揚想要坐起來，卻感覺身子沉重，動彈不行。
“小揚這孩子，同學聚會怎麼喝這麼多酒，連晚飯都沒有吃。”
“孩子高興嘛，再說這孩子過完年十八歲了，過年和同學們多喝點兒也沒關係。”
“我不是不讓他喝酒，只是他這也喝得太多了，都醉得不省人事了。”
“沒事，睡一覺就好了。”
這對話的聲音，是一男一女，極為熟悉。
終於，張揚好像接管了這具身體，手腳都有了感覺，艱難地坐了起來，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台14寸的黑白電視，電視中兩個女人正在舞台中心唱歌，歌曲是熟悉的《相約一九九八》。
炕頭坐着一個女人，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盯着電視。
屋中間守着火爐的男人正抽着煙，同樣看着電視。
女人首先發現了坐起來的張揚，放下手中的瓜子，說：“小揚，你醒了？”
張揚看着眼前的兩人，看着屋內的場景，皆似曾相識。
看着張揚痴獃的模樣兒，女人繼續說：“餓了吧，我去給你煮碗餃子。”
“媽？爸？”張揚看看女人，再看看男人，不確定地叫了出來。
男人回頭向這邊看了一眼，說：“下次可不要喝這麼多了，對身體不好。”
眼前的兩人正是自己已經故去的父親張志國和母親王秀，這場景是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宅室內的陳設，還有這台黑白電視機，直到翻蓋了新房子以後，就已經被收廢品的收走了。
父母怎麼還健在？而且這麼年輕？老宅子不是早已經拆了嗎？
張揚感覺像是在做夢。
我應該是在酒吧里啊！
……
喧囂的酒吧，樂聲暴躁，人聲鼎沸。
dj大聲喊着：“下吧有請我們的酒吧模仿之王，來為我們獻唱一首張學友的《吻別》——”
台下的男女大聲喊着：“大模王，大模王……”
一個將近一米八的男人從煙火中跳上舞台，一條隨性的丐版牛仔褲，一件露肩的皮馬甲，男人揮舞着手，舉着麥克風大聲喊：“大家晚上好，今天的晚上，我們在這裏相遇，釋放我們年輕的激情，揮灑任性的汗水，希望你們能里我的歌聲里，放下煩惱，享受這一刻的快樂……”
場下的女孩子們看着舞台上那個男人馬甲下那隆起的肌肉，勾勒出的道道線條充滿雄性的力量，興奮地尖叫着……
充滿節奏感的伴奏如同給現場的人們注入了興奮劑一般，扭動着，跳躍着。
“前塵往事成雲煙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連說過了再見
……”
男人隨着音樂起舞，聲音在他手中的麥克風傳遞至每一個角落，這聲音，如張天王親臨現場，dj版的歌與樂，唱者與聽者，在這一刻，沸騰了。
一曲唱罷，dj又喊着：“好聽嗎？”
“好聽！”
“要不要再來一首？”
“要！”
“下面，由大模王給大家帶來劉天王的《開心的馬騮》。”
歡快且有力的音樂響起，場下的人幾乎瘋狂了，隨着節拍肆意地搖擺着。
劉天王的歌聲響起，可經常來這酒吧的都知道，這是大模王的聲音。
場上的男人汗水掛在身上，反映着五彩的燈光，這是一個非常會唱歌的男人，這是一個能模仿三十多個男星唱歌的男人，這就是——力與美、歌與舞完美結合的夜場皇帝大模王！
一連唱了三首歌，男人這才退場。
酒吧的暴躁也暫時平靜下來。
一個個累得癱坐在座位上。
dj小馬哥站在高台上，羨慕地看着這一切，只有揚哥，才會有這般讓現場燃爆的魔力。
看到男人來到後台，小馬哥沖男人翹起大拇指：“揚哥，厲害。”
揚哥笑了笑，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水，咕咚咕咚連喝數口，又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一個身着西裝，身材肥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遞過來一支煙，說：“揚哥，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每首歌我可以再給你加一千。”笑容中帶着諂媚。
“董哥，我知道你照顧我，可是我還是那句話，你能給我出專輯嗎？”揚哥接過煙，小馬哥很有眼色的幫其點着。
“揚哥，我也想幫你出專輯，但你也知道，我就這麼幾個場子，掙不了幾個錢……”
揚哥笑了笑，說：“董哥，我也不是難為你，你也知道我最大的願望，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想在酒吧繼續這樣唱下去了，我已經唱了十五年……我已經三十五了，我都不抱希望了……”雖然笑着，可他的眼中卻露出無盡的失望和痛苦。
董哥抬起手，遲疑了一下，還是重重地拍了拍揚哥的肩膀，說：“揚哥，今天的賬我給你結了，你再考慮考慮吧，如果你不唱了，我這酒吧人氣至少得減三成。”
揚哥說：“董哥，我說過了，今天是我最後一場了，為了感謝你對我的關照，這三首歌我不會要錢的。”
董哥嘆了一口氣，說：“揚哥，像你這麼敞亮的人，不多了。你先回去，我再呆一會兒，你真要走，明天我為你踐行。”
小馬哥看着揚哥的背影，他知道，深市將再也沒有“大模王”。
換好衣服，揚哥從酒吧後門出來，走到了大路口，只要是有演出的晚上，他都不會開車。
一陣香氣出現在他的身邊：“你真的要走了？”
揚哥的目光落在街道上的車流中：“累了，想回家了。”
“明天還過來嗎？你董哥說要擺一桌給你送行。”
“不用了，明天我直接離開深市。”
“你……你就沒有一絲留戀嗎？”
揚哥的目光落到身邊的女人身上：“嫂子，我不能對不起董哥。”
女人緊了緊身上的披肩：“你已經對不起他了。”
揚哥皺了皺眉：“那次是我喝多了，我們要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一輛出租車向這邊駛來，揚哥招了招手。
“你真狠……”女人的話語中透着不甘，“今晚你能陪我嗎？過了今晚，我會把你忘了。”
揚哥看着女人眼中的柔情似水，堅定地搖了搖頭。
正在此時，那輛出租車突然加速……
看着血泊中的男人，女人發出凄厲的尖叫……
酒吧中，董哥一杯一杯地把酒倒入口中，一個打扮妖冶的女子爬伏在他的腳下……
張揚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夢，現在才醒了過來。
黑白電視機中，兩名天後輕輕地唱着：
“來吧，來吧，相約九八，
來吧，來吧，相約一九九八，
相約在甜美的春風裏，
相約那永遠的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