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小鎮喋血
數聲馬嘶嘯破夜空,馬蹄聲由遠而近。
見勞亦作臉色陰晴不定,李坦正心裏打鼓,忽聞馬蹄聲,暗暗詫異,自己無意間撞見黑龍會的人馬,綴着到此,恰巧見到小師妹,難道師兄弟們也剛好在附近,看見煙火趕來?
勞亦作十分鬱悶,暗道,要是黑龍會也有瀟湘劍派這集合速度,還不所向披靡?
一行七人來到藥鋪門口,為首的中年人身寬體胖,衣着華美,跟隨的六人也是錦衣加身,腰佩寶刀。
“風老闆!不知貴駕親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勞亦作看到來人,歡喜地迎到門口,親自為那胖中年人牽馬執鞭。
胖中年人坦然受之,施施然率人走進屋來,看到李坦三人,眼中慍色一掃而過,朝勞亦作冷哼了一聲,在勞亦作原來的位置落座——多年來他養成一個習慣,能躺着絕不坐着,能坐着絕不站着。
李坦認得此人,四海錢莊的風萬年風掌柜,坐擁天下財富,雖然只是代背後勢力行使管理職責,卻也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
沈峰已草草包紮手腕的傷勢,此時又慌着吩咐手下趕緊泡茶。
風萬里打量了下四周,說:“童掌柜把這裏搞得有聲有色嘛!我還是幾年前,死士訓練計劃啟動的時候來過。”
蕭蕭心道,原來童掌柜就是這藥鋪的掌柜,他攜女兒背叛黑龍會出逃,這就可以解釋為何藥鋪無人之謎。李坦更是心驚,江湖早有風聞,黑龍會暗裏用藥物及慘無人道的手段訓練死士,卻不知這小鎮也是其巢穴,他毫不避諱地將機密隨口說出,只怕後果不妙啊。
勞亦作恭立風萬里下首,聞言答道:“童掌柜的確有些才幹,但是已判會出逃,被我等截獲,我已將其正法。”
風萬里疑惑說:“不可能吧?童掌柜忠心耿耿,怎會突然作出此等愚蠢之舉?”
勞亦作說:“只因這古鎮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詭異之事,童掌柜貪生怕死,因而叛逃。”於是把所了解的情況詳細給風萬里敘述了一遍。
勞亦作說完,見風萬里沉吟不語,又小心翼翼問道:“看風老闆神色,似是不知此間發生的事,那這次親臨,有何要事呢?”
風萬里勃然變色,拍案而起,指着勞亦作的鼻子喝道:“不是你昨夜八百里加急通知我說小鎮發生詭異事件,邀我前來商議的么?”
勞亦作在手下面前被呵斥,頓感臉面盡失,但仔細琢磨風萬里的話,發覺不對,慌忙解釋道:“這斷不可能啊,我也是下午時分才發覺異常,怎會有此一說?”
風萬里冷笑說:“我收到的信件可是有你的碧洗分堂的印章的。”
勞亦作冷眼看向沈峰,碧洗分堂的印章一直是由他管理的,沈峰嚇得慌忙跪下,硬着頭皮解釋道:“昨天傍晚,青林副堂主突然說要擬制上報京師總堂的公文,把印章要去尚未歸還。”
勞亦作怒道:“他大字都不識幾個,擬制公文怎會不叫你代勞?”
沈峰喏喏說道:“屬下也提過代筆之事,但青林副堂主聽了十分生氣,所以屬下也不敢多說。”
勞亦作對一名黑衣人說:“你去把那畜生找來。他若不來,將他綁了來。”又揮揮手讓沈峰起來。
沈峰見茶水泡好,親自給風萬里呈上。風萬里滿意地點頭,端起茶水慢慢品嘗。才喝得幾口,忽然軟倒在地,身體不斷痙攣,七竅流出黑血,只掙扎得片刻,便不再動彈。
沈峰嚇的差點暈過去,愣在那裏不知所措。風萬里的六名手下拔刀出鞘,向沈峰衝過去,勞亦作人影一晃,攔在中央。黑龍會眾人見老大動手,哐啷啷一片刀劍出鞘聲。風萬里其中一名手下喝道:“勞亦作,你要造反不成?”
勞亦作示意手下把武器收起,說道:“各位兄弟,待查清為何中毒再說,茶水並不是沈峰沏的,很多人都可下毒。沈峰跟我多年,一向衷心耿耿。斷不會做出此事。”
那六人兀自不信,但也沒有立即動手。付猛趁機檢查風萬里的屍體,然後是壺中茶水,最後水井水源,確定有人投毒井中。付猛當眾把結果說了。
那六人面面相覷,眼神交流一番已達成共識,說:“風老闆是在你們的地盤被人毒死的,除非找出真兇,不然你們負有主要責任。”
李坦正冷眼看着這一切,火勢忽然蔓延到自己這邊,只見沈峰指着他們三人叫道:“是他們下的毒,他們一開始就躲在暗處鬼鬼祟祟!”
李坦正要矢口否認,蕭蕭已搶先說道:“我們為何要毒害你們的風老闆,水井下毒,很多人都可以。你不要血口噴人。我看你的嫌疑最大,不然為何你只給風老闆奉茶而不給你們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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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峰怒道:“當時我們堂主還未落座,怎麼奉茶?”
“你可以擺到桌子上啊,你為什麼不倒。”蕭蕭說,其實他看出來,沈峰手腕受傷,不願多動,勞亦作沒有落座自然也懶的給他倒茶。但不待他反駁,接著說:“你一定說你的手腕受傷不能多動,哼哼,既然倒了一杯,又如何介意再倒一杯。定是你故意毒害風老闆!”
“不是!”沈峰恨極,英俊的面目變得異常猙獰,說,“你這小叫化胡說八道,我殺了你!”
說著搶過手下的長刀沖了過去,蕭蕭面不改色的躲到伊瀟瀟身後,叫道:“有人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啦!”伊瀟瀟當然不足以保護他,但伊瀟瀟身邊站着李坦。
李坦彈劍出鞘,龍吟不止。他輕輕接下沈峰的攻勢,卻只守不攻。此時場面太過混亂,稍有不慎,就會釀成混戰,自己雙拳難敵四手,怕護不住小師妹周全。
沈峰久攻不下,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忽然虛晃一刀,喝道:“看暗器!”李坦后躍做好躲避姿勢,可沈峰暗器的目標卻不是他。“咻咻”的幾下尖銳的破風聲,燈火盡數被沈峰打滅。他又就地一滾,衝出包圍圈。李坦暗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原來這小子早打算要跑,只怕是做賊心虛。
卻不知伊瀟瀟小姑娘在暗罵蕭蕭卑鄙,賊喊做賊。
此間不乏夜能視物的高手,風老闆手下六人及勞亦作、付猛正想把沈峰攔下。突然四面八方傳來嘶嘶的交談聲、嘻笑聲,忽遐忽邇,極盡詭異。
“是誰?!”勞亦作喝道。
詭異聲響這次沒有停止,反而慢慢逼近過來。蕭蕭低聲問伊瀟瀟:“你聞到什麼味道沒有?”
伊瀟瀟點點頭,又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見,小聲答道:“和酒肆那裏的味道一樣,越來越濃。”
“快點燃燈!”勞亦作吼道。
燈光亮起,異聲斷止。但不遠處傳來沈峰撕心裂肺的慘叫:“啊!走開!堂主救我……救命啊!……”慘叫聲嘎然而止,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又傳來一個女子幾近絕望的哭喊聲,女子聲音越來越近,勞亦作率先點燃火把走出門去。
火光亮處,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背後瞬間被冷汗濕透。只見一個衣不蔽體、容顏絕美的年輕女子提着燈籠,在鼠潮之中踉踉蹌蹌地向人群這邊走來。是的,鼠潮,黑壓壓一片儘是小貓般大小的老鼠,街道上,牆壁上,甚至屋頂上,一層層涌動,沒有一絲空隙。那詭異的交談聲、笑聲,正是老鼠的嘶嘶吱吱的叫聲。小鎮居民瞬間人間蒸發的謎團也豁然開朗,任你多厲害在高手,被這鼠潮淹沒,也屍骨無存。
鼠潮在火光下四散逃竄。那女子柔弱的身體搖搖欲墜,她驚懼得想閉起眼睛就這麼倒下去,但對生的渴望又鞭笞着她一步一步往前方逃去。儘管前方,也是一浪又一浪等候着嗜血食骨的鼠潮。蕭蕭看着那掙扎的可憐人,彷彿看到了一路走來的自己。他猛地搶過一人的火把,驅趕着老鼠向那女子迎去。
若沒有絲毫熱血,男人也不能稱之為男人。
眾人就這麼冷眼看着兩人,沒一個打算上前幫忙——除了伊瀟瀟,伊瀟瀟小姑娘心有餘而力不足,看着那些老鼠碩大的個頭,咕嚕嚕轉的小眼和尖尖的獠牙,她就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手腳酸軟使不上力氣。
在無月的夜裏,火把的光亮還算耀眼,而鼠潮似乎十分怕光。蕭蕭安全地把女子救了回來,但身上也受了不些輕傷。
蕭蕭注意到,女子的衣不蔽體並不是遭鼠潮撕咬導致,從她白潤如玉的皓臂和若隱若現的光滑大腿上的淤青來看,肯定是那勞青林所為。那她衣衫上的血污會不會是處子之血呢?蕭蕭不由想到。不過奇怪之處,為何她身上沒有老鼠抓咬的痕迹呢?
年輕女子在蕭蕭身前款款跪下,低頭啜泣道:“童玲謝過公子救命之恩。”
蕭蕭擺擺手,說:“沒事沒事,救不救得了還是未知數呢。”
童玲知道他意有所指,便梨花帶雨的看着他,半響方說:“公子受傷了,這些老鼠的爪子及牙齒只怕有毒。童玲略通岐黃,先為公子治傷。”說著取來藥物和清水,要給蕭蕭清洗傷口,蕭蕭說:“這水有毒。”
“哦?”童玲說著用舌尖輕嘗水味,說道,“這是我爹爹用毒藥特別調製的藥物,要防蟲殺鼠之功效。”
說到爹爹,她想起父親死時的慘狀,又泫然欲泣,但強忍着給蕭蕭洗傷口敷藥。
“童玲,青林副堂主呢?”付猛忽然想起來問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童玲冷冷一笑,說:“他死了,被老鼠吃了。吃得乾乾淨淨,連根骨頭都沒剩下!哈哈哈。”笑容瘋狂,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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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寫滿恐懼。
“小賤人!我殺了你給青林陪葬!”勞亦作怒吼道。
“且慢!”風萬里的手下擋住他,說,“這小姑娘說,井水裏的毒毒不死人,那風老闆是怎麼死的?”
“我怎麼知道,也許是沈峰下毒毒死的。”勞亦作說。
“是不是你指使的?”風萬裏手下質問。
“不是!”勞亦作咬牙切齒的說,心裏發狠,實在不行老子把你們全殺光,對外就說被老鼠吃了。
風萬裏手下那見他眼裏的凶光,暗叫不妙,但他們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拔出武器迅速結成戰陣。勞亦作大喝一聲:“殺,一個不留!”率手下圍剿過去。
“小公子,你跟我走吧。”童玲忽然朝蕭蕭輕聲說道。
“走?去哪?外面可都是潮水般的老鼠。”蕭蕭問。
童玲不再理他,趁着人群混戰,淡然自若地走出門去,沒有點火把,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不好!”蕭蕭嘀咕一聲。伊瀟瀟聽見了,問他:“什麼不好?”
蕭蕭還來不及回答,咻咻幾聲似曾相識的破風聲,藥鋪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蕭蕭拉住伊瀟瀟,湊到她耳邊說:“想活命跟緊我,千萬別丟了。”
伊瀟瀟反過來拉住他,說:“叫上我李師哥。”
“這黑暗裏哪兒去找他哦。”蕭蕭急道。
“小師妹你沒事吧?”李坦的聲音就在身畔響起,他夜能視物,看到蕭蕭抓着小師妹,忙施展絕妙輕功,從戰圈中脫離出來。
“我們快跑,這裏馬上要被鼠群攻陷。”蕭蕭再不遲疑。拉着伊瀟瀟就往後院跑去,李坦抵擋追兵,且戰且退。
蕭蕭拉着伊瀟瀟跑到井邊,說了聲:“跳下去。”沒等他們反應就直接跳進井中。伊瀟瀟遲疑了下,就被李坦拉着跳下井去。
“我看見了。藥鋪的確已經被鼠群攻陷。”三人驚魂甫定,李坦說,“但似乎鼠群不敢靠近這水井。”
小鎮這時已消亡在寂寂的夜裏,到處充斥着鼠味鼠聲。
伊瀟瀟問蕭蕭:“你不是說藥鋪的氣味克制鼠群么?。”
蕭蕭說:“不是氣味克制,肯定是藥鋪里有克制鼠群的藥物,散發出讓鼠群害怕不敢靠近的氣味。”
“那為什麼不靈了呢?”伊瀟瀟問。
“因為,童玲把它們拿走了,大概在給我找療傷藥物的時候。”蕭蕭說。
“啊?不會吧?你怎麼知道的?”李坦顯然不信。
“她是這個藥鋪掌柜的女兒,藥鋪里有什麼克制鼠患的東西她不知道么?。”蕭蕭語氣淡淡的說,“我也是她提示我讓我離開的時候猜到的。”
“那我們躲在井下就安全了么?”伊瀟瀟餘悸未了,“我可聽說老鼠會游泳的啊。”
李坦聞言也滿懷擔憂地看着蕭蕭,蕭蕭得意的說:“這就是你們不注意觀察了,童玲已經給過我們提示了啊。”
“什麼時候?!”李伊二人同時問道。
蕭蕭更是得意,說:“她說過,那包毒藥其實是她父親特別調製的藥物,有防蟲殺鼠之功效。”
伊瀟瀟感慨說:“想不到我們下在井裏的穿腸毒藥,到頭來居然成了救命神水!童玲定是感念你幫助她,所以才出言提醒,也只有你的古怪腦袋才會聯想到那麼多。”
蕭蕭說:“這並不是我想多,而且種種觀察得來的,像勞青林武功高強都被鼠群吞食,童玲居然毫髮無傷;她殺父奪母的仇人在這邊,她居然還要往這邊來;更可疑的是,混戰一起,她居然就不懼鼠群走出門去。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李坦苦笑說:“怎麼從你的話語中,我聽到一種陰謀的味道。”
“這本就是一個陰謀。”蕭蕭肯定地說,“不然你覺得燈火是被誰打滅的?”
“沈峰?他沒有死?”李坦脫口而出。
“沒錯,只有他。”蕭蕭說,“報信招引風萬里等人的到來,風萬里的猝死等種種跡象表明,是他裏應外合,設下這瓮中抓鱉之計。”
伊瀟瀟駭然道:“那這許多老鼠他們是如何弄來的。”
蕭蕭斷然說:“鼠群必定不是他們的緣故。他們沒有這個能力,也不會這麼做。”見他們不信,解釋道:“對我這麼一個外人,只是稍微幫助過她,她都會施以援手,她又怎會引來鼠災,致使全鎮居民命喪黃泉呢。”
伊瀟瀟點頭稱是,李坦卻哼了聲說:“這可未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