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宴

荷風宴

七月份,是荷花正盛的時候,當朝丞相盛方旭在自家院中大擺宴席,宴請帝都城內的高門子弟前來賞荷,自然,鎮國公府也接到請帖,還是兩封。

一封給鎮國公雲陣,一封給雲希。

雲希看着請柬上的字,陷入沉思。

雲陣也當場拆開請帖,上面赫然寫着,鎮國公三個字,丞相盛方旭邀鎮國公雲陣攜夫人去相府參加賞荷宴。

兩張請柬,隻字未提雲嘉。

雲希抬眼看了看對面的大哥,心中不忿,拿着請柬的一角狠狠摔在桌上:“哼!狗眼看人低!”

“千初!”雲陣呵斥一聲,示意雲希注意言辭。

雲希看了看父親,又看看大哥,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三日後,鎮國公以夫人顏依身子不適為由未曾出席,倒是雲希按時來到相府門口,她還央着兄長帶嫂嫂一起來。

大傾國民風開放,並未將男女隔開,大家同席。

雲希大搖大擺的走進相府,有侍女引着她來到一處席面,這一桌已經坐了幾人,有兵部尚書的兒子,有戶部侍郎的一對兒女,看來把她放在這一席是別有深意了。

她輕輕一笑,在一眾人面前大大方方的坐下。

雲希長相清冷,又上過戰場,沉默時會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特別是不笑的時候,唇角的弧度略微下拉,讓人不敢接近。

可若笑起來,她的唇線上揚,雙眸中透着一股子暖意。

見她笑,同桌的人才笑呵呵的去搭話。

她是鎮國公府嫡女,赫赫戰功的大將軍的親女,往年來帝都時都是在宮中的未央宮居住,那是嫡公主的居所,是皇上特批的,誰敢不敬?

很快,丞相盛方旭來到宴席間,與大家客氣幾句進入主題,以荷花荷葉為題,大家題詩作對,飲酒作樂,好不痛快。

池墨的父親是私塾先生,門生中也有高官子弟,有這樣的父親教導,她的才華自然不差,一時間贏得了不少喝彩。

當然,喝了酒,膽子也大了,開始有人找事,就是他們同一席面的戶部侍郎的女兒:賈光曉。

賈光曉捏着酒杯,害羞的看向雲嘉:“雲嘉哥哥,我……”

早就看出這女子不對勁,方才對對子也好,賦詩也好,總是偷偷看着大哥,真是不知廉恥。

雲希開口止住賈光曉的話:“賈姑娘這話不對啊,家慈未給我添姐妹,兄長只有我這一個妹妹,你這聲哥哥,從何而來啊?”

同桌的人也是看好戲似的看着賈光曉。

看看身邊的人,再看看雲希嘴角的嘲諷之意,就連雲嘉都把頭側向池墨那邊柔聲問着覺不覺得熱,好像沒聽到她這句話,賈光曉頓時羞紅了臉。

雲希繼續說:“賈姑娘,還請注意言辭,我鎮國公府可沒有你這位千金大小姐。”

聽到這裏賈中瑞坐不住了,怎麼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羞辱?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雲希:“雲姑娘這話就不對了,我妹妹乃侍郎府千金,怎會去你鎮國公府?有些話可……”

雲希冷笑一聲:“對,所以,在你侍郎府好好待着,別出來到處認哥哥,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一個人孤獨寂寞無人陪呢!”

“你!”

池墨坐在雲希旁邊,藉著寬袖遮擋,拉住她的手。

雲希接觸到池墨的眼神,這才放過賈光曉,目光移向不遠處的荷花池,拿起酒杯淺酌。

這一桌的小鬧劇未影響整個荷風宴的進程,大家依舊說說笑笑。

丞相大擺宴席,自然早就稟告過當今聖上,只是皇帝國事繁忙,就算來,也不過是小坐罷了。

果然宴席才過半,皇帝帶着皇后低調出宮。

夜澗的貼身太監田沛捏着細嗓高喝:“皇上皇后駕到!”

眾人起身跪拜迎接,雲希也低眉順耳的彎下腰去行禮參拜。

夜澗呵呵一笑,伸手在半空虛扶一把:“平身,朕與皇后是便衣出行,不必太過拘禮,大家繼續。”

說著便攜皇后自顧自往那高坐走去。

“謝皇上!”

眾人紛紛起身,雖然皇上說著不必拘禮,可大家還是要等皇上皇后落座才敢坐回自己的位置。

雲希這邊還未坐穩,皇后盛語之朝她招手:“千初,來,坐到皇嬸嬸身邊來。”

雲希端莊一笑,起身走過去。

盛語之拉住雲希的手詢問她母親顏依。

顏依生於南方,長在南方,與皇后盛語之算是發小,後來盛語之隨祖父來京后,二人才慢慢斷了聯繫,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安排,父親雲陣去南方打仗,兩人結識,又把顏依帶到北方,兩姐妹重聚。

雲希一句一句實在交待了:“母親身子好多了,帝都的氣候比漠北要濕潤,更適合養身體,現在還時常帶長嫂逛街喝茶,偶爾也會騎騎馬。”

盛語之長舒一口氣,似是放心了:“太好了,這我就放心了,當年她與你父親成親不久便去了漠北,我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這些年也是聚少離多。”

雲希微微一笑:“勞皇嬸嬸挂念,母親一切都好。”

盛語之拍拍她的手背,像看自己女兒一樣,用目光描繪雲希的眉眼,眼神中帶了些寵溺。

雲嘉看着小妹與皇后之間的動作,放心的轉過頭問池墨:“累了嗎?要不,我們先回去?”

池墨搖搖頭,她知道分寸,此時不是回去的時候。

雲希不經意間側目,看到雲嘉和池墨的互動,不由得笑出聲,盛語之好奇的看向她:“怎麼了千初?有什麼好笑的說給皇嬸嬸聽聽?”

雲希往皇后那邊附了附身子,低聲給她說剛剛看到的事情,盛語之自然也是輕笑,皇上聽着身邊的笑聲,看向雲嘉那邊,滿臉笑意:“再過些日子,雲家就該添人口了。”

賈光曉看看皇上皇后,又看看雲嘉和池墨,沒好氣的捏住手裏的帕子,賈中瑞看着自家妹妹的樣子,當哥的看不下去,藉著酒勁高聲道:“雲世子!唉?我怎麼不記得丞相大人請過你呢?”

這一聲,雲希直接一個眼神掃過去,毫不避諱。

雲嘉和煦的笑着:“賈公子客氣,父親大人他……”

不等雲嘉說完,賈中瑞繼續問:“你一個養子,又無功名在身,怎配跟我們坐在一席?”

說著,又彎下腰扶着桌子,附身過去輕聲說:“皇後娘娘這麼看重雲千初,怎麼沒人找你過去坐啊?”

這挑釁的語氣,雲嘉好似耳旁風一般,回道:“賈公子喝的有些醉了,還是好好坐着吧,聖上跟皇後娘娘看重千初,是千初的福氣,鎮國公府同沐恩澤。”

雲嘉的語氣不急不慢,跟平日說話的音調一般無二,雲希聽着兄長的回答,多少也能猜到剛剛賈中瑞的意思,想到皇上皇后還在,她壓住脾氣,沒說話。

同桌的人默不作聲,該吃吃該喝喝,卻不約而同的豎起耳朵聽着兩人之間的對話,看雲嘉的笑話。

不多時,一個太監急匆匆趕來,覆在皇上的貼身太監旁說了句什麼,嚇得那人臉色一變,急忙去找皇上。

眾人的目光大部分被這兩人吸引過去,紛紛議論發生了何事。

夜澗看着貼身太監慌亂的樣子,輕聲呵斥一句:“田沛!當值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不穩重?急匆匆的像什麼樣子!”

田沛趕緊行禮:“皇上贖罪,老奴有事稟告,還請皇上允許老奴……”

這意思,是要貼耳稟告了?

雲希垂下眼眸,知趣的把身子靠向另一側,盡量離皇上遠一點。

夜澗把身子靠向椅背,聽着田沛的回話,突然手掌緊緊握住座椅手柄,滿臉嚴肅。

他思量片刻,朝盛語之使了個眼色,佯裝輕快的樣子起身回宮,那急匆匆的步伐,像是發生什麼大事。

盛方旭看出大家的好奇心,為緩和氣氛他讓人抬出一株大紅珊瑚,提前放出今日備好的禮物:“老夫備下了厚禮,贈予今日拔的頭籌者。”

幾人合力將紅珊瑚抬到亭台中央,丞相親自掀開上面蓋着的紅布,眾人見到紅珊瑚的第一眼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紅珊瑚在佛典中亦被列為七寶之一,自古即被視為富貴祥瑞之物,況且是這麼大一株,在距離海岸偏遠的帝都,着實罕見。

唯有雲希看往皇上皇后的儀仗離開的方向,不知在想什麼。

能讓皇上臉色為之一變的,會是什麼事呢?

戰爭?

前幾天剛接到三娘信件,說距離漠北邊關不足五十里的金都部落換了新首領,時不時便來邊城騷擾一番,是這事?

難得是南方戰亂?

可是,未曾聽說鎮守南方邊城的撫水將軍說什麼,且今年南方雨水充沛,農作物長勢良好,又未聽到什麼水患之類的,

諸位皇子?

最近沒聽說有什麼特殊動靜啊,不過,好像確實是太過安靜了些。

莫非宮中發生什麼事?

雲希垂下眼眸,轉動酒杯,纖纖玉指映着透青色酒杯霎是好看。

池墨喊了雲希兩聲卻沒有回應,她轉過身來又喊一聲:“小妹?”

雲希這才回過神來:“啊?長嫂,怎麼了?”

池墨無奈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小妹?想什麼這麼出神?”

雲希搖頭:“沒什麼。”她呲着小白牙,拉住池墨的手搖晃兩下,似是在撒嬌:“嫂嫂~我們回家吧,我有點醉了。”

池墨看看雲希待過的兩個桌位,酒壺都空了。

好像喝的確實不少,一個未及笄的姑娘家喝這麼多,回去后又要挨罵,還是趕緊回家吧。

池墨也顧不上欣賞什麼珊瑚了,拉了拉雲嘉的衣袖,就要向丞相告別,誰知剛剛的賈中瑞攔住雲嘉的去路。

賈中瑞單手負於身後,右手執一柄摺扇,一副謙謙公子的打扮,可嘴裏的話卻沒那麼客氣:“呦,這是要走了?不會是被主人家發現沒邀請你,被趕走的吧。”

雲希就要上前說些什麼,被雲嘉拉住:“聽說侍郎大人近來身子不好,賈公子不如拔的今日頭籌,將那株珊瑚請回府,安安心。”

賈侍郎也不是身子不好,就是……又迎了小妾進門,身子有點受不住罷了。

賈中瑞立刻變了臉色,這些日子,那小妾經常以身體勞累為由給母親添麻煩,父親也不知被那小妾灌了什麼迷魂湯,竟幫着小妾說話,讓母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不說,還要好吃好喝的供着,想要再生個庶子出來嘛!

賈光曉走過來看向池墨:“池姑娘這就要走了?丞相都拿出這麼大的寶貝了,難不成……你是對自己沒信心,拿不到這株珊瑚?”

雲嘉握住池墨的手,將她拉到身旁:“是小妹喝的有些醉了,我家娘子擔心,才要走的,賈姑娘若喜歡,可去試試爭一爭那珊瑚。”

見賈光曉一口一個池姑娘,雲希提步向前,一個巴掌甩在她臉上,這速度,池墨和雲嘉都來不及拉住她。

雲希揚着頭,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賈光曉!你口中的池姑娘是我鎮國公府世子夫人,如果不知道如何稱呼,我可以找嬤嬤教教你!當著我兄長的面一口一個哥哥,喚我長嫂一口一個姑娘,你若是急着嫁人了,大街上去轉轉!我雲家可沒有納妾的規矩!”

賈光曉被打的後退兩步,幸好賈中瑞扶住她才沒摔倒,她瞪大眼睛看着雲希:“雲千初!你……”

不等她說完,雲希又給她一巴掌:“我乃鎮國公府嫡女,家父是為國征戰的將軍,誰給你的膽子敢直呼我的名諱!看來我還是要稟了皇後娘娘找位嬤嬤去侍郎府上,重新教教你什麼叫規矩!”

雲希的眼神充斥着不耐煩,不知是氣的還是喝了酒的緣故,臉頰有些泛紅。

丞相盛方旭此刻趕過來打圓場:“荷風宴就是想讓大家熱鬧熱鬧,怎麼還起衝突了,是老夫這個做東的沒安排好啊,來人,快扶賈姑娘去亭中歇息,取些葯來!千初啊,這麼大了怎麼還是這個脾氣。安衍也是,你妹妹就沒有你的沉穩。”

雲嘉趕忙拱手致歉:“是晚輩放肆了,攪了興緻,丞相大人莫怪。”

雲希也知趣的收了脾氣:“我……”

不等雲希說什麼,盛方旭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哎呀,這算什麼,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這不是正常的嘛。你小時候跟二皇子還打過架呢,哈哈,那時候老夫就跟在皇上身邊看了整個過程。”

看着妹妹被丞相府的下人扶去上藥,丞相又在做老好人,明顯在幫着雲希,雲希被皇后喜愛,這丞相又是皇后的祖父,想到也確實是妹妹言語有失,他們侍郎府確實不佔理,無奈,賈中瑞甩袖而去。

回去的馬車上,雲希佯裝頭暈,靠着座椅閉眼休息,雲嘉在一旁說個不停:“千初,帝都不比漠北,你也太過招搖了,雲家是臣子,爹爹那邊交了兵符,退到一邊做閑散人,是皇上仁厚,給我們保留殊榮,你的性子要改一改,不要隨便與人起衝突……”

池墨止住雲嘉的話:“小妹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說她了,她也是為了我們。”

雲希皺着眉嘟囔:“我就是故意的,那個賈光曉,她不也是故意的嗎,是他們先欺負人的,又不是我惹事!”

不等雲嘉開口,雲希繼續埋怨:“還有那個賈中瑞,皇上親賜的你世子之位,他說的什麼話,我不管,我沒錯…”

馬車裏三人誰也不讓誰,卻在距離鎮國公府不遠的地方默契停嘴,兄妹二人自小就這樣,外面的事基本不帶到家裏吵,池墨不由地笑出聲,催促雲嘉先下馬車。

他們的話,一字不落傳入夜澗耳中,聽着探子的消息,他鬆了口氣,雲嘉話里話外都透露出鎮國公府一家子感念皇恩的意思,那雲家還算老實。

雲希還是那個脾氣,不肯受委屈,更是不能看着家裏人受欺負,是了,當年哪怕是二皇子也不怕,又怎會顧及今天的戶部侍郎呢。

想了想,夜澗讓人將此事稟給皇后,派嬤嬤去了侍郎府,教教侍郎千金規矩。

沒有四公主之前,他與皇后沒有女兒,而雲希,打三歲起,每年都會在他萬壽節的時候由漠北趕來帝都,每次回帝都都是在宮中小住,給他帶來不少歡樂,也終於讓他有了女兒承歡膝下的感覺,說不喜歡是假的,可漸漸雲希長大,脾氣性格像極了雲陣年輕的時候,這不僅讓他開始留心,畢竟是將門之女,若是雲家有反心,那……

不得不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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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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