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心痛
在牧馬山開展的“圍剿”行動,已經十來天了,如石沉大海,了無音信。到底情況是啥樣的?有沒有斬獲?有多少斬獲?蔡正坤絕口不提。把王懷忠急的呀,都要罵人了。但是,沒法呀,“圍剿”行動蔡正坤是主官,雖說他只有向上峰報告的義務,可是,作為同僚,你主動透露一點,也免得人家好奇心翻牆啊?
足見這個蔡正坤不是個東西,還不如當年的毛方璽會處事。
好,那我們就來比試比試,看哪個的功勞大?到時候可不要眼紅我的手段。
王懷忠給豁牙打電話,說:“掌握得差不多的話,就動手。不要這頭等的蛋都孵出鳥來了,最後卻是竹籃打水。”
豁牙剛掛了電話,就有一個便衣黑衣隊過來報告說:“有人急匆匆進了達令洋服店,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豁牙着急了,噫!莫非真要被老闆不幸言中?真要竹籃打水了?那不行,老子抓不住鳥,毛都要扯它幾片下來!
豁牙做個“前進”的手勢,說:“老子見識過游擊隊的進攻,狠辣果斷。你們給老子不要節約子彈,一同殺將進去。”
有人扯掉了廚師帽,舉槍推門而出;有人放棄了人力車,掏槍圍過來;有情侶瞬間把濃情蜜意轉換為殺機四起……
“達令洋服”店面前的這種精彩演繹,讓不少人瞠目結舌。但“達令洋服”店裏面的人,似乎並未察覺異樣。依然窗帘半掩,門全開,並無防備。正當豁牙感到有一絲疑惑之時,“達令洋服”店旁邊的大車店裏,射來一梭子子彈。是了,就是這種仿駁殼槍的聲音。老子在柳溪小酒館的時候,可是受夠了,一直在找你呢,原來你藏在這麼好的地方。
豁牙想,終於被老子逮着了。豁牙分一半人去進攻大車店,另一部分人跟他合圍“達令洋服”店。
“達令洋服”店裏面先前來了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說要做一套洋服。汪立正在給他介紹布料和款式,蔣婕在一旁翻書,以示佐證。
聽見外面槍響,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突然打開手提包拿出駁殼槍,毫不猶豫地向汪立和蔣婕射擊。而與此同時,汪立和蔣婕也都同時拔出了槍。只不過,他們有一瞬間的不確定。就是這短暫的猶豫,讓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佔了先機,葬送了他們倆的性命。
戴眼鏡的中年男人隨即向窗外扔出兩顆手榴彈,趁機迅速溜走了。
所有的火力都再次向“達令洋服”店噴射,不一會兒,“達令洋服”店着火燃燒起來……
原本在豬市壩設防的黑衣隊便衣,久等不見有人突圍,看到房屋起火,才跑過來。一個頭目樣的人說:“沒有人從豬市壩逃跑,但是,有幾個人從大車店後院翻牆跑了。”
豁牙提着槍站在熊熊燃燒的“達令洋服”店門口,說:“趕緊滅火,然後給我仔細搜。”
……
昨天下午天快黑的時候,何智才風塵僕僕從陝甘漢西趕回來,那時候,“任六指”正與裘依在查看封嘯天的檔案文件。“任六指”說:“怎麼樣啦?”
何智說:“老闆,陝甘漢西的確有個三道梁子曹家坪,曹滿屯的確也是那裏的富戶。他提供的陝甘漢西三道梁子曹家坪三保四甲一戶的身份也是真實的,並沒有騙我們。”
“任六指”說:“那隻能說明曹滿屯這個人暫時沒問題。有沒有打聽到他是怎樣認識徐家的?”
何智說:“他們之前不認識,是張清介紹的。曹滿屯似乎很信任張清。”
“任六指”說:“知道了。”
看來“義字堂”的影響力不僅僅在三水地區,在陝甘也同樣吃得開啊。
但是,看似天衣無縫的操作,也是有問題的啊。“義字堂”正如日中天,卻為什麼在行步步撤退之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哼,我得去他們老窩子看看,看他們到底在搞啥子鬼名堂?
陝甘通川的官道,那就是一條黃泥土路,幾天下來,何智的頭髮里全是土。“任六指”指着何智說:“你看你那一身的土,你到澡堂去,好好泡個澡吧,然後再休息一兩天。反正最近也沒有什麼緊要之事。”
裘依也想請個假,明天去辦點私事。
但“任六指”不同意,說:“裘依你明天跟我去五里渡喝茶吧。”
裘依就只能說:“是!”
……
五里渡,繁榮如故。
五里渡,熱鬧依舊。
“任六指”不由得佩服起“義字堂”來,五里渡雖說也是綿水縣政府管轄,但其實際的管理者,卻是“義字堂”。或者更直接一點說,其實是莽爺。
那曾經輝煌的五層木塔樓,現在依然輝煌。只不過以前多是莽爺一個人在那裏聽戲吃茶想事情。而現在是食客茶客眾多,人聲鼎沸,香氣四溢。
這五層木塔樓,一二層被張胖子開成了火鍋店,三四五樓被張胖子開成了茶樓。“任六指”直接點了五樓的茶席,反操雙手,悠閑地走在寬大平緩的樓梯上。
五樓的茶客很少,有兩三個區別於跑灘、扛包、拉車人裝束的茶客,正在輕聲雅敘。裘依叫茶博士上茶,“任六指”就臨窗而立。模仿着莽爺的心態看風景、觀世事。可是眼前的景緻雖然百舸爭流,但也是疑雲紛擾,看不大真切啊!
茶果已經擺好,裘依叫“任六指”享用。“任六指”卻突然之間有了一點點撥雲見日的感受:徐耀祖消失,出現一個曹滿屯;莽爺退後,張胖子卻走到了前台。這個曹滿屯、張胖子,他們有獨立的行事權嗎?還是他們本來就是徐耀祖、莽爺的替身或傀儡?若還這樣的後手,是幾十年前就佈下的了,那麼這個下棋的人,該是多麼的可怕啊!
“任六指”驚汗微出,感覺這高高的木塔樓真是神奇,難怪莽爺每每能把事情想的那麼通透,佈置得那麼高明。“任六指”心事重重,坐下喝茶,叫裘依臨窗站立一會兒。
裘依問:“為什麼?”
“任六指”說:“你站一會兒就知道了。”
……
“任六指”與裘依來五里渡閑逛喝茶的消息,早有”打眼子”跑來報告莽爺。
“打眼子”說:“莽爺,縣城那個任特務,帶着一個女特務在木塔樓上喝茶呢!”
莽爺微微一笑,說:“張胖子賣茶,總得有人來喝。任六指從縣城來,也算是來者是客,不要為難人家。不多時,人家自然會走的。”
“打眼子”說聲“是”,就退下去了。
莽爺側臉看了看牆角的座鐘,微笑開始泛濫,很快淹沒了他那張嚴肅的臉……
……
“任六指”問臨窗而立的裘依:“想到什麼沒有?”
裘依說:“我們真要跟義字堂斗?人家好像沒有為難我們啊?”
“任六指”站起來,站在窗前看筲箕灘里的船來船往,感嘆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古人誠不欺我啊!”
正此時,“任六指”依稀聽得從縣城方向傳來槍聲,叫裘依先別說話,也好好聽聽!
裘依大驚,說:“是槍聲!游擊隊又進城了?不可能啊!”
“任六指”把茶資放在桌子上,急忙下樓。用行動代替了回答。
五里渡到縣城東門本來不遠,就五華里路。但由於這是接通渡口碼頭的道路,路上運貨的雞公車、板板架子車、驢車、馬車、汽車,以及挑擔的、抬杠的、絡繹不絕,摩肩接踵。“任六指”的汽車就走的像蝸牛一樣,任你怎樣按喇叭,可是路就那麼寬,沒法讓啊?
雖然只有五華里路,但對於“任六指”來說,好像有五百里那麼漫長。
汽車駛進東門,“任六指”的擔心,殘酷地變成了現實。“達令洋服”店火勢已滅,但仍然冒着濃烈的嗆人的煙氣。圍觀者指指點點,交換着自己的見聞和感受。有的興奮,有的疑惑,有的驚慌失措,有的避而遠之……
“達令洋服”店,是“任六指”的備用站點,是今後對“義字堂”發動總攻時的司令部。在綿水是絕對秘密。所以,儘管此時此刻他十分擔心汪立和蔣婕的生死,但他卻並不能表現出來。因為這個備用站點,是建立在裘依和何智不那麼可靠的前提之上的。作為對副手的防備,即使曹豁牙把它當成游擊隊川西特委給搗毀了,“任六指”也只能將錯就錯。萬萬不敢認領的。若還是認領了,那麼他和裘依,和何智的關係瞬間就會崩塌,後果極其嚴重。
人群裏面,站着一圈黑衣隊的便衣,豁牙上竄下跳的忙活着什麼。“任六指”叫裘依去問問曹豁牙,發生了什麼事情?“任六指”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已經有些顫抖了。
裘依擠進人群,看見地上有兩張白布蓋着什麼東西。不用問,誰都明白那是什麼。豁牙看裘依過來,有些得意地說:“端掉了游擊隊川西特委的老窩,打死兩個,跑了幾個。”
游擊隊川西特委的老窩?這個地方裘依曾經也十分有興趣,甚至懷疑過是老闆的備用站點,卻怎麼也沒有往游擊隊川西特委這上面想。游擊隊!洋服!這完全不搭界啊?這是多麼高明的掩護啊!
裘依回到車上,把豁牙說的話告訴了“任六指”。“任六指”大驚,心裏默問,但願死者不是汪立和蔣婕。但他知道,這種可能性非常小。
“任六指”汗如雨下,十分的虛弱。一會兒是急促的喘息,一會兒又是淚水漣漣。
裘依大驚,忙問:“老闆老闆,你怎麼啦?”
“任六指”痛苦地說:“心痛啊!”
多少心血就這樣付之東流,還沒有一個名份,“任六指”不心痛那才是怪事。
裘依卻蒙了。王懷忠搗毀游擊隊川西特委,是好事,又是奇功一件,老闆總不至於因為嫉妒人家,而心生痛楚吧?對司機說:“仁濟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