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鄉長
封嘯天當上鄉長的第二天上午,在封家莊園東廂,封嘯天的書房裏,荷花擺上了瓜子、糕點、水果等。封嘯天要請幾個兄弟喝茶。主要是聽他們說說以後到底該咋辦?這個茶敘活動,官家孫用富也參加了。
他之所以第二天才邀約幾個結拜兄弟喝茶、聊事,是因為頭天的時候,他一直有點恍惚,感覺當鄉長這事有些不真實。後來被不斷確認,他才漸漸的明白,這事是真的。他,封嘯天,現在是水至場的鄉長了。
但鄉長該咋當?封嘯天的確還不知道。從幾次跟賴師爺的接觸上看,王懷忠縣長說不滿意徐耀祖,主要不滿意在哪裏呢?其實還是在“剿匪”不力上面。水至場出了舞龍黨,進而衍生為牧馬山游擊隊,三番五次對王縣長實施追殺,無休止的到處騷擾,誰受得了這個?找你出個氣,那算是輕的了。
對,當務之急得叫李得發整頓好團防兵,加強防備,尤其加強對暗藏的游擊隊人員核查……其他呢?保長得是自己的人,不算過分吧?對,把不得力的保長換掉,不然的話,老子稱不了心……
封嘯天胡亂想了一陣,有一些心得,但還是不明了。就覺得自己身邊還是缺人,尤其缺像賴師爺那樣既有腦子、又有筆頭子、還有嘴葉子的人。對,真得去找個師爺……
封家莊園的東廂,現在是窗明几淨。拉開窗帘后,陽光斜射過來,書房內有一種甜甜的感覺。那是丫頭荷花放置的幾盆米蘭花發出的香氣,封嘯天很喜歡聞這種味道。因為喜歡這種味道,現在封嘯天坐在書房裏的時間比在老香樟樹下多。
“祝賀的話,昨天晚上吃酒的時候已經都說無數次了,現在說說我們該怎麼辦?”封嘯天說完后,李得發首先說:“現在的團防兵素質太差了,估計站個人在他面前,他都打不準。大哥,我準備按我們部隊那樣來訓練水至的團防兵。”
封嘯天說:“有道理,團防兵的紀律也太鬆散。就他們那樣子站在山口,會嚇着游擊隊?我看是游擊隊會嚇着他們。”
封嘯天的說法,引起鬨堂大笑。
大手不以為然,說:“團防兵是靠不住,但混成旅、新編第二旅就靠得住?指望團防兵去剿匪是不行的?我看,就在歡耳河口修個高高的塔樓,上面站幾個人,架一挺機槍,看到游擊隊了,開槍就完事了。”
封嘯天說:“這倒是一個好辦法,我一定要報告王縣長,整個牧馬山各個山口都這樣的話,至少游擊隊會很不方便。”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想出了不少好辦法。有些辦法是封嘯天受觸動、受啟發,自己想出來的。就目前來看,當鄉長也沒那麼難嘛!
有家丁來報:“尚保長、王保長、李保長等幾個保長來拜會老爺。”
家丁把禮單交給孫用富,孫用富接過禮單交給封嘯天。封嘯天一看,上面寫着糖泡子酒若干、綿水大麴若干、糯米若干、干香菇若干、臘肉若干……
封嘯天叫孫用富出去招呼他們,封嘯天說:“你就說我在會見一個重要客人,就不見他們了。謝謝他們的大禮,忙過了這陣子,我請他們吃酒。”
孫用富折身出去。
其實,封嘯天心裏有個擔心,大家都無人提及,那就是“義字堂”要在水至場建分舵的傳言。倘若“義字堂”在水至場真把分舵建起來,那我這個鄉長可就左右掣肘了。這事已經傳揚了一陣子,也有人看見“義字堂”聖賢二爺張清在水至場出現過。本來這事已經是紛紛揚揚,但是,現在又突然沒了響動,就像是煮開的沸水突然停掉了火焰……
封嘯天讓大手專門注意這件事。
“義字堂”的情報機制還是管用的,隨着各種信息源源不斷匯聚到莽爺這裏,莽爺更加的心明眼亮了。羅織罪名把耀祖下獄,編個理由把老表毛方璽旅長調離,這些都不外乎是手段,叫做“剪除黨羽”而已。然後,只等時機到來,就該下手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老表毛方璽旅長一定還在為被調離遠任而懵懂、而煩惱、而無名火起。得把真實原因告訴他,讓他提防着點。
“義字堂”的重要信函,都不是寫在紙上的。都是要可靠之人一字不漏記背下來,然後不管千里萬里走路、乘船、坐車,直到遇見了收信人,才又原封原樣說出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這就是“義字堂”的所謂“肉信”。
“義字堂”在發出“肉信”之前,會事先發出名貼信。就是信封中只裝一張莽爺或其他重要人物的名貼,而且只有名貼,沒有其他任何的隻言片語。收到這封名貼信的人,自然就知道“肉信”快到了。“義字堂”的“肉信”如今只在極少的幾個重要、且知情的人員之間傳遞。
民國三十二年夏天某日,在陝甘通川的官道上,有一位或客商、或游旅的人,隨眾人往陝甘而去,他的目的地是陝甘接川的干梁子和野貓崖一帶。他就是莽爺發出的“肉信”。
釋放了徐耀祖,“任六指”與“義字堂”之間的矛盾表面上化解了。但在深層,恐怕都更加憋着勁,在尋找對方的軟肋和七寸。畢竟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是江湖傳統。“任六指”和莽爺,都是大佬,吃點虧,本來沒什麼,但是面子要緊,所以這總賬,是遲早要算的了。
“任六指”把裘依叫進來,“任六指”問:“給徐耀祖平反,說郭鬍子才是真兇的資料,你們準備得咋樣了?我下周回省城公幹,要向上峰解釋這件事情的。”
裘依說:“其它都好說,就是那三具屍體與賀三歡那事,咋可能算在郭鬍子頭上?畢竟屍體是在徐家塔樓上發現的。”
“任六指”原地踱步,踱了一陣,說:“郭鬍子很早以前是不是有短暫時間當過土匪?”
裘依很懵懂,說:“不知道啊!”
“任六指”說:“不知道沒關係,就是這樣了——郭鬍子早年因生活所迫,加入土匪團伙。”
裘依說:“然後呢?”
“任六指”說:“有一次搶劫的時候,良心發現,他不但沒搶劫徐耀祖,還從土匪窩裏冒死救了徐耀祖。”
裘依說:“啊!”
“任六指”越編越順嘴,說:“從此,郭鬍子一直跟着徐耀祖,基本上是充當保鏢的角色。這樣,郭鬍子就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徐家的那座荒廢多年的塔樓了。”
裘依鼓掌,說:“老闆厲害,塔樓都出來了,郭鬍子還住在那裏,我知道下面該怎麼辦了。”
“任六指”想考考裘依,說:“下面該咋說?”
裘依說:“哪知道,這個郭鬍子是假意投靠徐耀祖,他暗中仍然跟土匪往來頻繁。所以,那三具屍體也不是什麼賀三歡,而就是一直隱藏在徐家的土匪。那具女屍體,本來也是個匪,還是郭鬍子的姘頭。”
“任六指”鼓掌,說:“裘依,你進步了,你的破案水平快趕上我了。尤其郭鬍子姘頭那句,補充得好,上峰愛看。只要上峰愛看,他就容易相信。”
裘依卻笑的腰都痛了,裘依說:“老闆,這就把案子給破了?這太好玩了。”
“任六指”說:“這才哪跟哪呢?好玩的事情以後還多着呢。”
裘依說:“老闆,那我要參加。”
“任六指”沉吟了一會,說:“還真有個事,你去辦吧。義字堂可能要在水至辦分舵,你去找封嘯天,叫他安排一兩個穩妥的人,加入義字堂。”
裘依說:“老闆,那個封連長,他不會聽我的。”
“任六指”微笑,說:“你會有辦法的。”
時近晌午,茶敘活動結束。都出去后,封嘯天把李得發又叫回來。封嘯天悄悄說:“王懷忠縣長對徐耀祖有意見,我們可不能犯同樣的錯誤。我們得儘快挖出一兩個舞龍黨、游擊隊來,向王縣長上一份大禮。”
李得發說:“咋挖?不知道往哪裏挖啊?”
封嘯天笑了笑,說:“你覺得狗抓兔子和狐狸抓兔子有什麼不同?”
李得發說:“沒見過,不知道。”
封嘯天說:“狗抓兔子吧,是見到兔子就到處攆,兔子鑽洞后,它就沒轍了。而狐狸總是先躲起來,先找到兔子洞,然後…”
李得發接過話頭說:“大哥,我知道了,我先暗中摸排、觀察,一旦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果斷行動。”
封嘯天很滿意,幾個兄弟里,就李得發能夠舉一反三。封嘯天悄悄說:“保密,這件事給我一個說就行了。”
李得發說:“知道了,大哥。”
孫用富叫幾個傭人把保長們送的禮物,一些放在廚房裏,一些放在儲物間。一切弄妥當后,孫用富過來發現少爺這裏的茶敘活動已經結束,只有封嘯天一個人站在一盆米蘭面前發獃。
孫用富怯怯地說:“我還有句話沒有說呢!少爺,還可以說嗎?”
封嘯天說:“你說,什麼時候都可以說。”
孫用富說:“我們水至人最愛看舞龍了,但自從舞龍黨鬧事後,幾年都沒有舞龍了,整個水至冷清清的。”
封嘯天若有所思,說:“是啊!我小時候也愛看舞龍,我還記得有個叫龍老大的,舞龍那真是舞的好啊。”
孫用富說:“如果少爺能夠把舞龍活動恢復起來,那水至場人,還不都得給你舉大拇指?”
封嘯天想,這倒是提高民意的好辦法!
廚房買菜的憨哥買菜回來,碰上靠在門口的唐刀子,憨哥說:“唐么哥,你猜我今天見到誰了?”
這個憨哥真有意思,為什麼每次對我都這麼熱情?唐刀子揶揄憨哥,逗他玩,唐刀子說:“咋啦,碰上豬八戒、還是高小姐了?”
憨哥老實說:“還真是個熟人,原來我們莊子上的寧小娥,也在雜貨店買東西。”
唐刀子想,你不走遠些,老在我們眼前晃蕩,找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