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唐的至暗之夜
那怪物向我和杜兒襲來，突然張開一隻手，將我和李杜兒環抱而起勒在腋下。那怪物抱起我們兩個小孩，向上一竄順着樑柱，就上到了二樓，一個縱越飛出百王院，跳到了旁邊的耳房頂上。
“房頂上，那怪物在房頂上，快射，射死它。”聲音剛落一時間鑼鼓喧天，一陣箭雨就朝我們射來，那大山獠抱着我們卻還是無比靈活，急箭射來的時候，大山獠只是左歪右倒的晃動身體便能輕鬆躲避射來的箭雨。
“跑了，快追。”鑼鼓聲敲的更急更大了，那聲音是一個穿着官府的人發出的，我向下看去的時候，只見百王院裏和附近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軍官士兵。
山獠在房頂上跳躍奔跑，這巨大的身體是那樣的輕輕鬆鬆，身法是那樣的靈活，步伐是那樣多變，他就像是一隻碩大的大花貓，穿梭在房樑上街道上。
下面街道上是追逐山獠敲鑼打鼓的士兵，山獠竄到哪士兵們就在下面敲着鼓，打着鑼遊動到哪。
眼看甩不掉下面緊追不捨，敲鑼打鼓給大部隊引路的士兵。
山獠就像一隻餓急了的大花虎，一竄就撲向了下面敲鑼打鼓的幾個士兵，看到這樣一個像大野豬，又像花斑大虎的怪物向自己撲來，那幾個士兵嚇得，趕緊摔鑼丟鼓落荒而逃。
大山獠抱着李杜兒和我不知越過多少圍牆，翻上多少房梁，跨過多少街道。
不知是不是山獠的手麻了，還是這樣的姿勢影響它的狂奔，它突然把我護在胸前，它的這個動作讓我感覺很熟悉。
在它懷裏是那麼的放心，那麼的溫暖，那麼的有安全，我確定在它懷裏的這種感覺，我已不是第一次體驗到了，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它帶着我們一直奔跑，不知是要去哪裏，是在找一個隱蔽的地方，方便享用我和杜兒嗎？還是？
山獠抱着我和杜兒一直跑了很遠很遠，不知是到了什麼地方，哪裏是我從未去過的地方。
突然！山獠掉頭往來時的方向奔去，街道房屋越來越熟悉，是那個方向熟悉的街道，經常看到的房屋，它怎麼會朝着這個方向而來，前面就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哪裏面住着我最親最愛最熟悉的人，那裏是我的家相王府。
來到這裏我突然明白了，它為什麼會知道這裏，還有那抱着我熟悉的感覺，應該是的就是他，不會錯的。
相王府高大的圍牆，彷彿就是低矮的柵欄，被山獠一躍而過停在了相王府的後花園。
山獠把我放下，抱着李杜兒一縱身，越出牆外就消失不見。
就在山獠縱身消失之前的前一刻，我看到杜兒在山獠懷裏還在向我招手。誰會知道，這一眼竟是我們最後的對視，成為了最後一眼的道別。
“娘，娘娘…哇哇哇…娘。”叫了幾聲娘之後，我就放聲大哭了起來，身體一瞬間就癱軟起來，倒在了地上渾身無力，應該是剛才受到的驚嚇，身體現在才反應過來。
“三王子，是三王子。”家丁們發現了我，管家把我帶到了廢帝老爹面前，他只是靜靜的坐在大堂里，沒說一句話。
不應該呀！廢帝老爹不是瘋了嗎？才不見半天，怎麼就恢復的像以前一樣，一臉的平靜。
“我娘呢？”我向廢帝老爹問道。
他沒有回答我，我覺得應該是他的瘋病還沒好吧。
“三王子，王妃正在門外等你的消息。”聽到管家的回答我立馬向門外衝去。
路過院子裏的亭子，三伯父和三伯母正坐在裏面的石凳子上，像是很焦急的樣子。
丫鬟們都在院子裏三五一群的閑聊，往日相王府家丁都有一百多人，而現在家丁只有七八人站在院中。
相王府大門和大殿不斷有家丁進進出出，這樣匆忙看樣子是出去打探什麼消息，回來彙報給廢帝老爹和三伯父，
今晚的夜色甚是奇怪，整個天空都沒有光亮，陰暗壓抑的很，像是預示着將要發生什麼大事。
“有沒有三郎的消息”。衝到大門口的我，突然就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突然有熱淚奪眶而出。
“娘，娘，娘親…。”衝到大門口的我，向正在和家丁詢問我情況的娘親喊道。
“兒呀，你去哪裏了，有沒有受傷，吃飯了沒有。”我娘衝過來抱起我，渾身上下的摸着我，像是在檢查有沒有受傷。
“你說話呀！三郎，是不是被嚇到了，眼睛都哭紅了。”
“哇哇哇!我沒事娘。”看到我娘這麼焦急，我哭得更是厲害。
“你去哪裏了，是誰把你送回來的。”
“娘，杜花兒，是不是被吃了。”
“什麼吃了。”
“大山獠。”
“不會的，它不會吃人的，它只是想和你們玩。”
“可是，李沖王叔已經死了。”
“噓！你看到了。”母親悄悄問道。
“嗯，還有很多人，他們都…！”我娘捂住了我的嘴，不讓我繼續說下去。
“兒呀，你記住你什麼都沒有看到，今天晚上發生的事對什麼人都不許說，連你爹都不許說，你什麼都沒有看到，你要是說了娘就不理你了，以後都不會和你玩了，聽到沒有!”
“嗯，聽到了。”
“兒呀！你要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你看到的你聽到的，都要忘了，知道嗎三郎。”
“知道了，娘。”
“三郎，你去哪裏了，全家人都擔心死了，你爹不讓你娘出去找你，你娘只好一直在門口等你的消息。”從大門裏走出來向我說話的這個人，是廢帝老爹的正宮王妃劉王妃。
在廢帝老爹還沒有被廢的時候，劉王妃就大唐母儀天下的皇后，平時不常見到她，因為她很是注意自己的言行，畢竟是當過皇后的，從來不拋頭露面，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還有在劉王妃身旁的小孩是我的大哥李成器，他也是經常躲在房裏不出門，和我上躥下跳的性格相比，有着天壤之別。連大娘和大哥都驚動了，今夜到底要發生什麼樣的大事。
“姐姐。”
“妹妹。”我娘和大娘互相禮貌的打了招呼。
“勞煩大娘挂念，三郎一時貪玩，走失了。”我向大娘回話道。
“三弟，吃飯了嗎？”大哥向我關心道。
“我吃了，大哥。”
“我帶你去看一件好東西，三弟你跟我來。”大哥牽起我的手就往府里跑。
“慢點你們兩個，別摔跤了。”我娘擔心道。
“小孩子多摔幾摔沒事，長得才結實，走妹妹我們也回去了，去看看三哥三嫂。”大娘和氣的和我娘道。
“你帶我看什麼呀！大哥。”我被大哥拽着道
“哎呀！一會你就見到了。”
“這是？”
“我下午出去找你的時候撿的，漂不漂亮。”
“你怎麼撿了一個大活人。”
“問你漂不漂亮。”
“漂亮。”
“她不喜歡說話，我撿她的時候她只說了一句話，她說她叫寵姐。”
大哥說的這個叫寵姐的人，是我見過除了我娘以外最漂亮的女人，看樣子比我還大，應該比大哥還大，大哥今年已經十幾歲了？
“大娘知道大哥撿了個人嗎。”
“不知道，我不想讓她們知道，所以我才把她藏在我的房裏。”
“那你打算一直藏着。”
“那不行，等有機會我還是會說的，你可不能和任何人說啊，現在就我們兩人知道這件事。”
“我怎麼會出賣大哥。”
“好兄弟。”
“大哥你打算告訴二哥嗎。”
“沒打算，你二哥他膽小比我還小，告訴他我怕嚇到他，到時候說漏了嘴。”
我大哥李成器對我們幾兄弟都很好，他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分享給我們幾兄弟，四弟五弟還小，二哥和我有什麼困難大哥都會竭盡全力幫助我們。
“好了看夠沒，該走了一下你大娘找來了。”大哥邊說邊拉着我出了他的房間。
我和大哥來到前院，找到的我娘和大娘，她們正在涼亭里聽三伯母開導三伯父：“現在這世道黑暗，就像今夜的黑，不管它再陰在黑，人還是要默默的走，去迎接明天的黎明，雖然這條路會很艱難，很漫長但還是要堅持，至少還有我陪着你。”
而三伯父拿着酒壺正在喝酒，看樣子已經喝了很多，已經趴在了石桌上，還是再喝。
三伯父帶着酒意軟綿綿的道：“真的會嗎，我李家真的能度過這次難關嗎，這天怕是亮不了，李唐怕是要全軍覆沒了，那樣到好，就怕萬一只留我一人，我怎能苟活於世，又怎樣有臉見地下的祖宗。”
“你是男人嗎，怎麼可以如此窩囊，虧你還是大唐曾經的天子，像個怨婦一樣尋死覓活，在現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刻，你要勇敢的面對接受，你兩兄弟要死，難道要我們女人去給你們陪葬嗎？”三伯母憤慨道。
“就算不死，天也要讓我死，她不放心，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我和裏面的那個瘋了的人，只有我讓她不放心，她不會放心的，不會放心的，只有我死了才會安寧？”
“你死了我怎麼辦，你想想我陪你度過了多少苦日子，吃了上頓沒下頓，到現在還連個家都沒有，能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多少艱難多少磨難，我都陪你過來了，經歷過生死的貧賤夫妻，就算你被廢了打入冷宮，隨時可能株連九族，我都沒有離開過你，放棄你，嫌棄你！一直陪你走到了現在，沒有抱怨過一句話，現在日子可算是有點自由了，你卻想離我而去。”
“四弟呀！你瘋的正是時候，讓三哥我怎麼辦，死又不敢死，活着受煎熬，無情最是帝王家，嗚嗚嗚…？”說著說著三伯父竟然哭了出來。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天下人知道了他們曾經的天子，因為害怕而自殺了，他們會怎麼想，就算你自殺了，你就有臉見地下的祖宗了，曾經雄霸天下的李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窩囊到自殺的子嗣。”三伯母站起來眼含盈淚的俯視三伯父道。
三伯父像是害怕似的趴在石桌上，默默的端着酒杯連淚帶酒的吞下。
“不想着怎麼光復大業，整天尋死覓活的，沒有什麼坎是過不去的，不能走回頭路只有迎難而上，只要我們夫妻齊心協力，終會共渡難關的。”三伯母說完話還一直盯着三伯父看，好像是在等他的回話，我想就算三伯父現在沒喝醉了，也一樣是羞愧的無話可說了。
“別喝了三哥，你已經和醉了，再喝怎麼受得了。”看到三伯父對着壺嘴大口的喝起酒來，大娘關心三伯父道。
“別管他，讓他喝，喝醉了才好，喝醉了就去睡覺，總比死了好。”三伯母一臉威嚴的道。
我想今天晚上對於三伯父和廢帝老爹來說，應該是他們最悲觀的時候，今夜是他們最難熬的一夜，從此他們的人生將是暗淡的，在李唐皇室最悲壯的時候，他們卻只能等待，等待黑暗或是等待死亡。
三伯父有三伯母一次次的勸導，一次次的激勵，在背後默默地支持他，是三伯父人生最黑暗最無助時刻的一盞明燈，為三伯父照亮着前路，是他人生路上的引路人，三伯父有三伯母。
我那不喜歡說話的廢帝老爹可怎麼辦，他從來都不會向別人訴說自己的苦，都是他獨自默默承受，我想他早就在承受了，從他瘋了的那一刻，他就在承受着一切，同時也接受了將要發生的一切。
過了今晚，廢帝老爹的瘋病應該很快就會好了，但是我還是低估了廢帝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