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周目的第十一天
那天晚上的夢似乎是一個閘口,自從諸伏景光知曉了夢境後續的內容后,他便開始在每一個夜晚看到更多之後的事情。
而也是在這天的夢境中,他終於知道了一個答案。
當他從警校畢業后沒多久,便被選入了機密任務——他被派去了黑衣組織卧底。而也是因為這個任務,他不得不和過往分別。
與諸伏景光一同成為該機密任務的同伴還有另一位公安,但他在即將出發前,才從對方嘴中得知了一件事。
“……這個任務,本來不該有我上的,可是西野,西野她因半年前的木桶直播案徹底喪失了這項機密任務的資質。”那人苦笑着說。
諸伏景光不知道夢境中的自己想了些什麼,他又一次進入了這具身體裏,親身扮演着“自己”,他只感覺自己倒水的動作微微頓了頓。
可諸伏景光卻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清楚的記得,在被他從木桶里救出來后紗璃爬服在他身上無聲哭泣的模樣,而她語無倫次的道歉也同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對不起……沒有辦法陪你去……’
‘我暴露了……’
‘對不起。’
結合紗璃特有的經歷,諸伏景光已然知曉了她道歉的緣由。
——第二次的“紗璃”一邊打擊着與約翰·沃克有關的連環殺人犯,一邊為自己的卧底行動籌劃着。因為一周目的經歷,她已經提前知道了諸伏景光會去黑衣組織報到,所以她也想要一起跟着去。
可這樣的計劃,卻在她被關進木桶而被全網直播受害過程的那一刻破滅了。
他難以想像之後在病房的“紗璃”是怎麼做到對他笑着說話的。那明明應該是她最痛苦的時刻,因為她覺得自己又一次失敗了。
諸伏景光無從得知“紗璃”的心情,他因為卧底任務的緣故,徹底與過往分別。他走的悄無聲息,屬於諸伏景光的所有痕迹都被抹去。
唯獨在最後,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LINE。
那上面彙集了他與紗璃所有的回憶。
也是那時,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手機上多出來了一條未讀LINE。
‘景光,超愛你的哦!所以明天見。’
明明靈魂體是不應該有任何感覺的,可諸伏景光的心中卻湧上了一陣難言的酸澀。和夢境中一無所知的他並不一樣,此時入駐這具身體的諸伏景光早就知道了這一切的真相。
“紗璃”是不是在知曉了他要離開的前提下才特意這樣說的?
一定是了。她好像永遠都是這樣,正如那句歌詞的內容,她一直都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為他而燃燒。
最終,他看着自己在屏幕上回復了一行簡短的句子。
‘我也是,一直都是。’
卻唯獨沒有回應那句明天見。
時間的流速再度加快了,他似乎在黑衣組織里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
十二月七日,他清楚的記得這個日子。因為那一天,他在一個相對僻靜的街道上見到了紗璃。她似乎正在處理外勤任務,身上只穿了一身休閑便裝。金色的頭髮被梳成了高高的馬尾,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但身形依舊纖細。
她似乎語速飛快的對着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什麼,眉頭時不時的微微蹙起。
明明諸伏景光與“紗璃”並未分別多久,可他就像是被夢中的自己所感染了,無聲的扯起了嘴角笑了起來。
他幾乎是無法控制的放慢了車速,哪怕知道他還有不得不去的地方,卻仍舊捨不得立刻從這裏離開。他想多看看“紗璃”。
可或許是他的目光過於赤裸裸,“紗璃”敏銳的回頭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早在察覺到了她的意圖之前,諸伏景光便已經轉回了視線,他故作鎮定的驅車離開。他戴了一頂帽子,黑色的口罩也沒有摘下,他知道自己幾乎是不可能會被發現的。
他們兩人似乎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諸伏景光這樣想着。他們一個人在黑暗中踽踽前行,而他並不知道“紗璃”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就在他正往這次的任務地點駛去,兩邊的街景也越來越荒涼時,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
從後視鏡往後看去,卻看到了一個纖細的身影戴着頭盔、騎着機車墜在他的身後。
諸伏景光發現夢裏的自己幾乎是瞬間慌了身,車子不明顯的擺動了一下。他知道,如果此刻開車的人是自己,他的反應也不會比夢境裏的自己好上多少。
是“紗璃”,她還是追上來了。
或許是他並沒有想要立刻逃離,“紗璃”很快便來到了他駕駛座的窗邊。
那雙紫色的眼睛,隔着玻璃窗凝視着他。
諸伏景光有些狼狽的收回視線,卻聽到了她從窗外傳來的聲音:“景光!停下來!警視廳已經開展了圍剿行動!你可以趁着這個機會回來!”
諸伏景光有一瞬的錯愕,又聽她急促的說到:“對不起!我也想進入這個任務的,但是因為……那件事,”哪怕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都聽出了她言語間的卡頓,“我沒能陪你一起。但是現在沒有關係了,你可以回來了!”
諸伏景光只覺不可思議。同時感覺到了從心臟蔓延上來的痛楚。明明不是她的錯,她一直都那樣努力,如果不是因為她的行動多次精準打擊了約翰·沃克,他也不會出手來對付“紗璃”。可她仍舊滿心愧疚。
夢裏的自己是如何思考的他無從得知,只是聽到了這樣的話后,他終於降下了車窗。
“……為什麼?”他問出了諸伏景光也想要問的話,“為什麼要對我道歉?我可是……突然就消失了,你應該是不知情的,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從警視廳離職了,我現在——”
“紗璃”卻先是一愣,然後,哪怕是隔着笨重的偷窺,他也能窺見那雙含笑的眼睛。
“我一直都知道的。而且,我一直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知道嗎?我是為了你而來的啊!”
……又是這樣,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這樣的話,讓人根本無法知曉她話語裏真正的含義。她的確是為他而來,為了三次經歷同樣的事情。一次又一次。
可她好像從來都不知道放棄這個詞該怎麼寫,就算籌謀了許久的計劃被敵人打破,她依舊沒有放棄。
這一刻,諸伏景光清晰的意識到,或許兩人的身份上有了無奈的變化,可唯獨有一點從來沒有變過。無論過去了多久,她永遠都以盛滿了光的眼睛看着他。
最終,他還是將車停了下來,剛從駕駛座上下來后,他便被人抱了個滿懷。
“你的卧底任務到此為止,從今天往後,你都不用再回到那個地方了。”
他將“紗璃”抱得很久,因此能感受到懷中人是單薄而又柔軟的。可正是這樣的“紗璃”,身上彷彿充滿着常人都不曾具有的力量。
她帶着諸伏景光來到了一處任務小組。在之後的交談中,他知曉了這是“紗璃”負責的小組。
而她計劃的一環似乎就是趁着這次的圍剿行動將景光徹底從組織中帶走。
這個計劃如果能成功,就會重創組織在日本的部分。如果能將高層成員成功俘獲,甚至可以利用進入他們潛意識的「井」獲得遠超想像的情報。
因此,這個卧底任務在這樣的前提下就沒有了繼續存在的必要。這次的行動之所以能嚴格實施,完全是依靠警視廳虜獲了一名組織內獲得了代號的成員。
在潛意識領域的研究,警視廳並沒有組織想像中那般落後。
所以這次的人物至關重要,只有真的能俘獲數名組織的高級成員,才能讓卧底任務徹底終止。
因此,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紗璃”似乎一直在找他,而這個任務行動日期,似乎也早就定了下來。
她告知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卻並沒有要讓他參與行動的意思。她想將他留在完全安全的地方。
“因為這太突然了,景光你根本不知道這次的行動內容。”她這樣解釋道,“但是沒關係,還有很多時間,你可以先看任務報告書,然後再計劃其他的。如果有需要你的情況,我一定會如實告知你的。說不定還需要你也扮演一下陷入困境的組織成員,然後關鍵時刻反水把他們一網打盡呢!”
她輕鬆的做了一個勾拳的動作,看上去精神奕奕。
理由也是那樣充分。她分明只是不想讓他陷入危險的境地。
可就在她安撫好了自己,並離開了這裏后,很快卻又急匆匆的折返。
在諸伏景光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他就被“紗璃”勾住了脖子用力的吻了上來。她依舊是小孩子的親吻方式,純稚的在他嘴唇上磨蹭。
但很快,諸伏景光就動了起來。他一如既往的主導着一切,他感覺到勾住自己脖子的手力道越來越小,便一手按住她的脖頸,另一隻手緊緊摟住她的腰,不至於讓她有滑下去的風險。
因為房間裏還有其他人,那些“紗璃”的手下正在核對着行動書的內容,兩人不敢發出任何聲響,一切都是壓抑的。
直到兩人氣喘吁吁的分開,房間裏依舊是翻動着文件的聲響。
“……好像、好像不太好。”她紅着臉抱着他,小聲而又結巴的說道。
良久,諸伏景光才聽到自己找回了聲音,“……嗯。”
“如果景光覺得難熬的話……那就打開LINE看一看吧,等你看完了,我就回來了。”最終,她這樣說道。
然後“紗璃”便離開了。
景光依言用她放在這裏的備用手機下載了LINE,他登上了塵封許久的賬號。
接着,無數條未讀消息從“紗璃”的對話框裏冒了出來。
像是日記一樣的形式,記錄著紗璃這些年發生的零碎事件。
每一天都帶着日期,記錄者很是用心。他像是回到了兩人初識的那段時間。
紗璃似乎總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他會突然喜歡上自己。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諸伏景光認真又專註的閱讀着,當他即將看到最後一條時,忍不住抬頭輕輕吸了口氣。
‘……我知道,很快就要到最後那個日子了。有時候我會覺得很煎熬。但大部分時候不會。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一定知道我的。既然這樣,除卻分別,好像也沒什麼可煎熬的了。更何況你就要回來了。
我想了好多有關今後的計劃,等着和你一起一一踐行。
好啦,我就知道你這個看上去溫柔體貼但其實有點壞心眼在身上的人肯定會問我我的心意到底是什麼。
在你心裏,或許有很多很多凌駕於你生命的事情,因為你總是這樣,覺得其他人更重要。可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我的第一順位哦。所以無論以後發生了什麼,你都要記得這一點,給我多愛護自己一點啊!’
諸伏景光看着手機的視線,一直在模糊與清晰中來回切換。
他知道那代表着什麼,而現在,他的靈魂似乎終於與夢裏的他完全的融合在了一起,兩份悸動疊加在了一起,他必須要努力眨眼才能剋制住這無法抑制且不斷翻湧的情緒。
明明能感受到,可她卻從來沒有直白的說出口,只是在這時隱晦的點明對他的期望。
希望他能更愛護自己一些。
夢境於這一刻終結,諸伏景光帶着難言的震撼從夢中醒來。
又是凌晨,降谷零再度被諸伏景光的電話叫醒。
半小時后,兩人坐在諸伏景光的公寓內,開始詳細梳理着景光夢境中事件的時間順序。
降谷零按照他零碎的描述將所有事件一一記錄,然後經過排列組合與推斷,將所有事件按照時間線一一排列。
“……也就是說,在未來,而且是你夢裏的那兩個世界中,景你……全都犧牲了。”降谷零以一種極為沉重的語氣說道。線索太過明顯,降谷零難以忽視。
而諸伏景光對於自己前兩周目的死亡卻十分平靜,與此同時,他隱隱感到了一陣怪異。
第二周目……他真的死亡了嗎?
他隱隱有了一個極為不好的預感,可他卻刻意忽略了。
“你發現了嗎?十二月七日,這是一個很關鍵的日期。”降谷零在紙上圈出了這個日子。
而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看上去也都有各自的死亡日期,且都早於景光。
為什麼“紗璃”要嚴格按照這個日期去進行?
“……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確保接下來的進展不受影響。”所以的一切也才能被她掌控。
而有了這個猜想后,兩人都是一驚。
因為現在……是十二月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