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獵(上)

第十六章 春獵(上)

大秦,鄭城。

幾個婦人正在院子前閑聊。

“李家嫂子,你昨個咋提這麼多鹽回家呢?”

“嗐!你不知道么?鄭城鹽行的人正低價賣呢,比平時可便宜了不少!”被稱為李家嫂子的婦人答道。

另一個婦人磕着瓜子,聲音顯得尖銳而刻薄:“我說李家嫂子,怕不是被私鹽販子給騙了吧,這鹽價可是年年看漲月月瞧升,哪裏有走低的道理。”

李家嫂子可是仔仔細細查過的,爭辯道:“肯定是官鹽!據說是這鄭城鹽行裏面大換血,都在忙着接收各處鹽倉,對於這入市的帳還來不及看,這些鹽行的人啊,就打算趕緊偷偷賣了再做假賬。”

“你可得了吧,有這事能讓你知道?八成是你那不成器的兄弟去倒騰私鹽了,沒事,你給姐妹們個好價錢,從哪裏買不是買?”

“就是就是。”眾人跟着一起起鬨。

李家嫂子拗不過,嚷道:“我哪裏會騙姐妹們,你們自己去各街坊分號看看去!這就是剛才小妹子問我,否則我才不會說哩!”

眾人一拍而散,有人回了家,有人則真是去了鹽行分號。

鹽行熙熙攘攘,到處都擠着倒賣的小販和來買鹽的街坊鄰居。

“回少爺,聽說是鹽價大跌,百姓都搶着買鹽呢。”

大秦第一紈絝子弟秦祥顯得有些不耐煩,這鹽行是他回府的必經之地,可亂糟糟的人群將這鹽行和周邊的道路堵的水泄不通。

手下的侍衛看出了秦祥的不悅,低聲詢問道:“要不要屬下去開條道路出來?”

秦祥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就你這三腳貓功夫還開路呢?走!我們擠進去看看!”

“殿……少爺!您千金之軀……”後面的侍衛勸阻的話還沒說出口,秦祥早已擠進人群中,沒了影子。那侍衛長嘆一聲,不過想來有曹公公在身邊,也斷不可能出什麼事。

秦祥一路擠到最前面,低頭就抓了一把小販筐中的鹽。這個行為可惹惱了小販,一把抓住這個不老實的手,嚷嚷道:“喂喂喂!你誰啊!那手能往鹽裏面抓么?”

“切,不就是幾筐鹽么?來人!小爺都買了!”秦祥豪氣地道。可下一秒他就傻眼了,身後的侍衛小廝呢?

“裝什麼大尾巴狼!”那小販伸手欲教訓翻車的秦祥,卻被一個老頭子輕輕地擋住了,正是曹公公!

秦祥趕緊從曹公公腰間拿出了幾枚銅錢扔給小販,那小販一看到錢了,連忙點頭哈腰,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一般,笑容滿面地把鹽筐給封好遞到秦祥手中。

此時幾個侍衛也費力地擠到人群之中,看到了主子,趕緊跟過來。

秦祥伸手一丟,一筐鹽就這麼丟給了侍衛拿着,根本不管灑了多少,哼着小曲,擠進人群的另一邊,回家去了。

幾個侍衛愁眉苦臉,只能護住鹽筐,哭喪着臉跟着擠進去了。

積雪悄悄褪去,將春色送還給了人間。

傅子晨的雪屋也徹底宣告壽終正寢。

春獵之日就要到了,草原各部都在準備,讓自己部落的勇士們也出來見見世面。

傅子晨馬術不行,難以長途跋涉,所以只得和阿蘭娜同乘一馬,但阿蘭娜騎馬太過奔放,甩的傅子晨幾次都差點飛出去,給傅子晨嚇得只得死死的扣住阿蘭娜的腰肢。這一次,永遠和傅子晨同乘一馬的古力大叔也識趣地閉上了嘴。

這美妙腰肢還沒體驗多久,阿蘭娜突然勒馬急停,巨大的慣性讓傅子晨一下子撞上前面阿蘭娜的身體,發出一聲脆響,聽起來就像是腦震蕩的聲音。

傅子晨緩了許久才緩過來,探頭出來,發現隊伍還沒行進,正驚詫是為何,突然看到對面隊伍最前頭的本奢汗。傅子晨自然不可能見過牙哈部落的大汗,但是之前阿蠻和他講過,本奢汗的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一直到頸部,這才讓他一下反應過來,對面這就是牙哈部落大汗本奢汗。

這兩個部落不說是一見如故,也可以說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都堵在場地入口,誰也不讓誰,就在這僵住了。

正在這時,從里走出來一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對着僵持的雙方喊道:“兩位的往日仇怨,等過了春獵再說,這次是最重要的一次了,今天大家都和氣一些,就當是給我老頭子面子。”

雙方領頭的互相冷哼了一聲,各自排成一列魚貫而入。

傅子晨注意到牙哈部落裏面有一個年輕人正盯着自己和阿蘭娜,自己之前並未見過此人,也不知他看的什麼勁,於是向那人使用了國際通用手勢。

那年輕人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也不知是懂了沒有。

“那老頭誰啊,這種世仇都能勸開,這要是我是大汗,早上去揍他丫了。”

一旁的卡麗趕緊做了一個噤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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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勢,悄悄回復道:“在這可別亂說,那可是老汗,整個漠北最德高望重的人,今年這場春獵可不單單是一場春獵,更是一個老汗選定未來共主的儀式,可惜了,早年漠北三部還會來……”

傅子晨倒是沒有在意三部的事,思考着這春獵的意義應該就是一個最高合法性名義的轉交,這場春獵誰贏,誰就可以通過這名義慢慢整合漠北這些數目可觀的小部落,是非常重要的非實體性利益。不過明眼人都看得出,既然漠北三部沒來,這勝者肯定是契丹或者牙哈中的一個。而他們,則是過來站隊的。

各隊伍從大門魚貫而入,回了安排好的住處,準備明天這第一場比試。

春獵的日程有三,第一天是獵場圍獵,但同時各個部落還要派出一名最強大的戰士來決出摔跤比賽的冠軍。第二天比騎射,第三天是隱藏項目,歷來由老汗自己出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了,最後一天全體狂歡后再各自離去。而部落綜合排名最高的,大汗將接替老汗的汗位,成為漠北名正言順的大汗。只不過沒什麼統治力就是了。

傅子晨純屬是過來參觀的,自打被契丹部落收留以來,他從未離開過契丹部落,也不知道能去哪,有了這個機會,肯定要出來散散心。

當然,還有一個小心思,他想看看有沒有一個小部落的首領也參加此次春獵。

傅子晨一到契丹的營帳就偷溜了出來,連阿蘭娜也沒告訴,偷偷的轉向了那片小部落落腳的地方。

春獵來的都是各個部落的關鍵人物,哪個部落的營地都是戒備森嚴,嚴禁外人進入,又豈是傅子晨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進得去的。

正當傅子晨一籌莫展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有人背後拍了他一下。

傅子晨轉頭一看,正是白天勸退眾人的老汗。

“參見老汗。”傅子晨沒等老汗開口說話,率先執後輩禮向老汗請安。

“我記得你好像是契丹部落的人吧?在這幹什麼?”老汗的皮膚十分枯槁,眼睛像是睜不開一般。

好眼力!傅子晨心裏暗暗驚了一下,自己坐在阿蘭娜身後,雖然靠前,但存在感並不明顯,再加上阿蘭娜之前並未走靠近老汗的一側,這老汗還能一眼認出來自己是契丹部落的人,看來他的眼睛絕非看起來那樣昏花。傅子晨理了理嗓子,恭敬地道:“晚輩傅子晨,契丹本部副將。”

老汗一聽是契丹的副將,笑道:“契丹什麼時候也設副將了,我記得契丹不一直是帳衛制么?”

傅子晨略微愣了一下,也確實想起來好像自己沒見過其他副將,原來自己還是一個外人,礙於阿蘭娜的面子隨便給安排了一下而已。苦笑道:“實話和您說,我本不是契丹部落的人,之前立了點小功勞,可能是大汗……痕德堇汗賞識吧,給封了個小官噹噹。”

老汗看了看這個年輕人,發現這人果然相比於壯碩的草原漢子來說過於瘦弱了些,也勾起了點好奇心,邀請道:“這都是各部落的地方,別在這站着了,和我進帳子裏坐坐吧。”

傅子晨隨着老汗進帳入座,這才一五一十的坦白了自己想找到也先部落的事,又解釋了原因。這才說明白。

老汗聽了傅子晨的解釋也覺得有趣,向傅子晨點頭道:“也先部落來沒來我不清楚,但你要是試圖自己去找,你的下場我倒是很清楚,那就是被射成刺蝟。你就不要想着混進去了,你明天要是在賽場上稱雄,他們自然會知道你的。”

傅子晨無奈地笑了笑,這春獵一聽就是個體力活,自己這小身板,還不得被這些張牙舞爪的大漢給吃了?

老汗也是看懂了傅子晨的處境,倒也不好再說什麼。

傅子晨為了不讓老汗尷尬,轉而問起了春獵相關的事情,老汗對於這個年輕人還是很有好感的,對於傅子晨的問題也是悉數詳細地解答。從春獵到老營到契丹部落到三部到漠北汗國,老汗也是把自己知道的或正史或野史拿出來分享,偶爾摻雜着自己的心路歷程。而傅子晨也如一個認真聆聽長輩教授知識的晚輩一樣,不時提出一些自己的見解,竟是和老汗事後再想的不謀而合。這跨着幾代人的兩人竟然是越聊越投機,不知天色將暗。

翌日,清晨的陽光灑在老營之中,老汗親手點燃了火盆,掀起了春獵的正式開幕。

開胃菜是屬於首領們的大圍獵,本奢汗輕箭快馬,壓了契丹大汗痕德堇一頭,在最後的清點中成為收穫最豐之人。

看着本奢汗志得意滿的嘴臉,痕德堇冷哼一聲,倒是也沒有太明顯的反應。

這第一場比試摔跤,規則簡單明了,所有部落各出一個人,捉對比試,直到決出最終勝者為止。

這一場契丹派出的是千帳衛阿圖魯,而牙哈部落則直接派出本奢汗的長子。

與小部落的交戰自不必提,沒多時就進入了最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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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本奢汗長子術木赤對契丹千帳衛阿圖魯。

傅子晨也在一旁看熱鬧,只見阿圖魯率先發難,左右一個虛晃,就銜住了術木赤的左臂,術木赤反應不及,陷入了被動。

兩具加起來有四百斤的肉體的碰撞體現着驚人的力量感!

阿圖魯既已拿住其左臂,右腳回身一拌,用盡全身之力帶旋術木赤,試圖一下將其放倒。

然而術木赤隨着阿圖魯的用力旋轉了一圈,並未倒下,而是接力踉蹌了幾步便站穩了腳跟,吼道:“再來!”

阿圖魯這一下正是舊力剛盡需要喘兩口氣才有新力的時候,猛的被術木赤扣住了腰掙脫不得。雄壯無比的術木赤身高兩米開外,比阿圖魯可高了許多,一旦被扣住,便是先機散盡,再無贏的機會。

痕德堇嘆道:“勝負已分了,要是我兒在此,定不能讓這術木赤如此猖狂。”

果不其然,術木赤一向後發力,目測二百斤的阿圖魯直接被過肩摔了過去,七葷八素的倒在地上。

觀戰席里發出一片叫好之聲。

沒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有硬對硬的碰撞,一切結束的太快,以至於以為得僵持許久的傅子晨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場角逐就已經結束了。

牙哈贏了這第一場,聲威大震,整個部落都沉浸在一片狂歡之中。

這天晚上本來的安排就是部落們載歌載舞,縱情狂歡,契丹也有參加。各個部落的人都聚在一起,唱着跳着,也有的豪爽男兒女兒,在這次宴會中就定了終身。

傅子晨一個人顯得有些和這個狂歡的氛圍格格不入,他一直在找尋着也先部落的人,但看過了一波又一波,他還是沒找到哪怕一個熟悉的身影。

阿蘭娜遠遠地瞥見了傅子晨,便走了過來。

“怎麼不去和他們一起?”阿蘭娜開口問道。

“在想事情,你怎麼不去?”傅子晨眼睛還是無神,反問道。

阿蘭娜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架子上,懶洋洋地答道:“我本就不愛摻和這些,帶着這個面具喝酒也不太方便。”

傅子晨想也沒想,就道:“那摘了唄。”

阿蘭娜突然轉過頭來盯着他,見他還是兩眼無神望着遠處的人群,戲謔地道:“長得丑,沒臉見人。”

傅子晨收回目光,仰頭看着夜空,感慨道:“人之美醜,千百年後也盡為白骨,所能留的,無非是民間故事裏的一句讚歎罷了,流傳下的儘是紅顏薄命,看不見的是醜人故事,你又何必在意呢。”

阿蘭娜沒想到這小子平時沒個正形,喝點酒還有這麼一面呢。

“等以後滅了牙哈部落,可以考慮。”

“有時候我會恍惚,以為自己還沒有走出山洞。”

“怎麼?”阿蘭娜轉頭迎上了傅子晨的目光,映着篝火的光,她的眼眸格外的動人。

不好!忘了這層窗戶紙還沒有捅開!傅子晨醉意瞬間清醒了不少,趕忙打補救道:“哈……我是說,我在草原上流浪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叫阿若的好朋友。”

“嗯?”

“你知道么,阿若的出現對於我而言便是天邊曙光,讓我從無盡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麼神?”

“神!當然神!我總感覺她從未離開過我。”

“……你那段日子應該過的很開心。”阿蘭娜的臉龐微微有些發燙。

傅子晨歪過頭,看向阿蘭娜的鐵面具,說道:“可惜最後她不辭而別了。”

“那可真是……遺憾。”阿蘭娜的目光有些躲閃,很難想像這副神態會出現在阿蘭娜的眼睛裏。

“她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吧。”

“嗯……”

“要不……”

“什麼?”

“哈……沒什麼,我被口水噎住了。”

“滾。”

傅子晨笑笑,是阿蘭娜本娜了。

“明天騎射應該是你出戰吧,加油。”

實際上阿蘭娜並不明白加油的意思,但看傅子晨的表情,也推的出應該是鼓勵的意思。今天這第一場失敗,契丹實在是太需要一場勝利來穩定人心了。

黑夜依舊,兩個人就這麼有的沒的聊着,傅子晨到底還是體弱一些,這兩天顛簸也沒好好休息,閉着眼睛回憶回憶着就睡了過去。阿蘭娜自顧自的說著,冰冷的面具第一次感覺到了真實的情感,甚至感覺到了紅暈與溫度。直到發現了傅子晨已經睡過去了,阿蘭娜這才微微一笑,將傅子晨抱到帳子裏,給他蓋上了被子,輕輕退了出去。

就是這一幕,實在是有些奇怪。

(嘿嘿嘿,這是一本比較暗黑的作品,正因如此,也難得發糖,不過好像本文的想核心塑造和表達的一個東西就是情感,情感的慢慢變化亦會影響到故事的主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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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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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春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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