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新家
天花板下面吊著電扇,餃子也不燙了,賈文娟卻覺得有點熱,說:“你謝我幹嘛?是為你心中心愛的姑娘感謝嗎?我不是為她,都是為你呀,你難道不知道我的心嗎?”
那亮晶晶的眼睛高光閃爍,看得夏永山心裏發毛,豬肉餡兒的餃子梗在喉嚨口,悶悶的說:“我知道你為我好,可我們的距離相差更遠了。”
“難道你和她的距離近嗎?你們相隔着一道海峽,一定會走決然不同的路。我這麼出力,把她安頓好了,讓你沒有後顧之憂了,你對得起她們了,下面要對得起我。”
“我怎麼對不起你了?以後要怎麼對得起你?”前一句話,他藏在心裏,第二句話他問出口了。
賈文娟就說:“你要對得起我,就要聽從我的安排,肯定把你安排得好好的,只要聽我的,我們肯定還可以走到一起,肯定你不會內疚,我也不會內疚,肯定你的前途光明遠大。”
對方說得那麼肯定,他有點興趣了,就要她說說到底是什麼好事?
她笑嘻嘻的說,聽到了這麼一個消息,就是空軍部隊來招人了。陸海空三軍中,空軍要求最嚴格,他的政審沒有問題,他的文化知識當然也沒有問題,他的身體不會有問題吧?
他突然心中一喜,身體當然沒有問題,全身上下,連個疤痕都沒有,突然有點宿命論了。想起在體檢的時候,最後醫生捶捶他的胸膛,說憑着他這個身體,當空軍都夠了。翱翔在祖國的藍天,幾乎是所有男生的夢想,當時同學們都喊他夏空軍。
身體當然沒有問題,而且心理素質也沒有問題。想起過去有同學報考空軍,帶兵的人問那個學生,頭天晚上睡好沒有?
那個學生回答:什麼關都過了,馬上都能開飛機了,激動的晚上都睡不着覺。
呵呵,就這麼一句話,那個同學參軍泡湯了。
自己當然不會有這些方面的問題,再加上有人支持,進入空軍部隊應該十拿九穩。可是,那是自己的願望嗎?不,他的願望只是上航空學院,而不是參軍開飛機。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一門心思還是上大學。
可是天不遂人願,這麼折騰三次了。第一次是誤判身體不好,第二次是運動耽誤了,這一次就是自己沒考上,難道自己就跟大學無緣嗎?
他半天沒有做聲,讓對面的姑娘着急,伸出筷子敲敲他的碗:“怎麼回事?這麼好的待遇,這麼好的前途,你還會不滿意嗎?”
“不是的,我就想上大學。”他賭氣一樣,放下筷子推開飯碗。
“到部隊也可以上大學啊,軍事學院出來就是軍官,四個口袋大蓋帽,走到哪裏都威風凜凜的,比幹部還要氣派。”
對方咄咄逼人,非要逼他表態。本來還有一些激動,但是一想如果參軍的話,政審更加嚴格,將徹底和童真真斷絕關係。也不要指望着有多大的出息,只是說不着急,要考慮考慮,現在沒有考上大學,已經摧毀意志,只有考慮考慮冷靜冷靜,以後再說。
文娟怎麼能等得及?馬上就要他表態。
他卻說,當務之急是接老師出院,宿舍已經安排好了,那麼把好事做到底,既然這麼大的能耐,能不能搞一輛車子,一起接老師出院,把她送到二中去。
對賈文娟來說,這不是多大的問題。打的第二個電話,對方就應承了,說半個小時以後就開到她家門口去。
“你門道真是大得很。”
“注意,不要用門道這個詞,應該說本事。但這本事還是要靠父輩的力量。什麼時候自己有能耐的才真是本事。”
夏永山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沒有考上大學,把他上升的趨勢徹底改變,他現在又要下滑了。回到他的原始點農村。
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覺得告訴他沒考上的消息太早了,應該等到正式發通知的時候,起碼現在還能愉快相處。賈文娟想開導他,就說自己的考試作文寫的不錯。語文分數最高,夏永山語文成績差不了幾分,兩個人的數學差不多,就是吃虧在理化上面,問他怎麼這麼笨?為什麼理化不行?
他無可奈何,說:“我天生就不是理工男,就是將來能上大學,也絕不學理科。”
“那你學文科學中文嗎?學考古嗎?文科還有什麼別的?還有馬列主義理論,還有政教系。”
然後他們就討論什麼學科好,可以學習什麼,至於大學上哪個大學,說還要等分數出來以後,再選擇大學,根據各個省市分配的名額,可能在本地,也可能在外地,據說還有全重點的,就看有沒有那個命,是不是分到省里來。
他心裏想,你的後台那麼大,想上哪個大學不就能上嗎?但他這話沒有說出來。
車子來了,能夠直接找到這裏來,就一定是她父親的部下。餃子沒吃完放在廚房,把筷子洗了,小碗洗了,跟着兩人一起上車就去醫院。
馬上就要見到女兒,蘇老師急不可耐,早就收拾利落了,親自開門來迎接他們。說你們兩個真是我的好學生,給我辦的這麼妥當。白醫生已經說好了,出院證明、什麼手續都在這裏。只要給護士打個招呼就可以走了。
賈文娟還不放心,還要摻扶蘇老師。司機也上來了,一起把東西帶下去上了汽車。夏永山坐了副駕駛,賈文娟就和蘇老師兩個坐後排,興高采烈的拉着她手說哎:“蘇老師,嘿嘿,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考上了,語文是最高分,都是你的功勞。”
蘇老師欣慰地笑了:“考上了就好。不過這不是我的功勞,你的基礎不錯,可能經常讀報紙的原因,還寫通訊稿,已經練好了寫作能力,夏永山考得怎麼樣?”
他馬上扭過頭來說:“我沒有考上。”
“不要緊,考不上明年還能考,既然已開了這道口子,可能以後大學就要陸陸續續招生。你今年事情太多了,為我的事情你跑前跑后,還每天來看我,分散了你的精力,我很內疚。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蘇瑾瑜的確很感動。
夏永山說:“應該的,應該的,老師你千萬不要內疚,是學生愚笨,是我的理化沒有考好。”
蘇瑾瑜死裏逃生,馬上就能見到女兒,十分興奮。和他開玩笑:“人家說,學會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你有個好爸爸不就行了嗎?”
“那也不行,考試面前人人平等。還是要靠自己。”、
“好了好了,我們不說不高興的事情。”賈文娟打斷他們兩個的話,馬上說,“蘇老師,很抱歉。一直沒到醫院去看你,就是因為我回來了以後就考試,考試了以後,然後就安排蘇老師你的事情。”
“我的什麼事情?”蘇瑾瑜以為,自己能夠轉為為安,都靠的是夏永山,跟這姑娘有什麼關係?
賈文娟有點委屈:“哎呀,我前前後後跑了好多趟,都在為你呢。現在已經搞好了才告訴你啊。我已經把你……啊,不是我,是有人已經把你調動辦好了。調到二中當老師,依然教你的語文,有你熱愛的事業,有更多的學生。”
夏永山接著說:“還給你安排了教工宿舍,現在不要再住樓梯檔了,是規規矩矩的兩室一廳,直接把你送過去。”
這意外的驚喜讓蘇瑾瑜幾乎透不過氣來,她不在乎什麼學校住什麼地方,就想和女兒在一起。只是問什麼時候能夠看到她?
賈文娟說,女兒是跑不掉的,要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喜,先把人送過去,然後拿東西。
“不,不,不,我還是先見女兒。”蘇瑾瑜恨不得馬上打開車門跳下去。
“聽我的沒錯。不要着急,要驚喜,就給你女兒一個大驚喜,讓她看到環境也改變了,也不要再寄人籬下了,不但能和母親朝夕相處,還有一個舒舒服服的家。放心好了,房子都打掃的乾乾淨淨的。只要人進去就能住。”賈文娟固執的按着老師的手。
夏永山還是說,既然有車子,乾脆跑一趟,到以前安頓的地方,把老師的行李全都搬過來。
賈文娟說不錯,吩咐司機往前開。夏永山就帶着他們先到機械局宿舍大院,那裏面已經安排的像個家了,現在把被蓋一卷,把零碎的東西收拾起來,一起往車上搬,很快的車子就送到二中。
學校比六中還要大,綠化搞得也不錯,教工宿舍單獨在一個院子裏。二層樓的最東邊,就是分給蘇老師的房子。兩個卧室,一個客廳,廚房、衛生間樣樣齊全,而且還是新房子。
賈文娟說:“怎麼樣?我父親的部下幹事就是得力。接管這個學校以後,就造了新的教學大樓和新的宿舍樓。蘇老師,你現在有個好單位,有個好住處,就安安心心教學生,希望你的桃李滿天下。”
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房間,馬上就要和女兒住在這裏,東西也全部搬回來了,躺在病床上還不到一個月,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彷彿有再生的喜悅。
蘇老師眼淚不停流淌,拉住賈文娟的手不停搖:“教你的時間也並不長,你能取得那麼大的成績,我已經很欣慰了,真是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啊。”
賈文娟洒脫地一揮手:“老師真不要對學生客氣,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才學的老師,教學最好的老師,最漂亮的老師。不知道上哪個大學,也不知道學什麼?但是,是的哎哪個大學到哪個單位都少不了語文。”
老師欣慰的說:“其實生活中處處有語文,多看書就行了。”
夏永山動手把行李都打開,一樣一樣放不同的地方。賈文娟就要去鋪床。蘇瑾瑜說自己來,兩個學生不要她動手,很快就像一個完整的新家庭了。
兩個女性佈置房間的細節,夏永山喊着駕駛員,一起往馮家開去。
大蒜已經全部弄好,晾曬出來,兩人在房間看小說。夏永山一進門就問她他們熱不熱?
馮有珍說:“心靜自然涼。好好的,你來幹什麼?是不是給我們報喜呀?”
童真真看出了端倪,小夥子的臉上寫着落寞。就對閨蜜說,不要取笑他了,他沒有考上。
夏永山說:“是的。還是你聰明,我真的沒有考上。實在是對不起老師。”
“我們那麼費心費力的教你,你怎麼還沒考上?你太笨了!虧你還讀了兩個高三。”
對馮有珍的嘲諷夏永山也不爭辯,說:“數學老師還對得起,考得還可以。但是就理化沒有考好。”
真真舉起她的左手,將臉蒙起來說:“人家說師高弟子強。反推理,弟子弱,就是師傅太爛龍了,哎呀,在下愧對學生呀。”
大家被她說的笑起來了。夏永山也學着她的腔調:“哎呀,在下愧對老師。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問題。現在我們不說這個,我們要說更重要的事。童真真有更好的住的地方了,就不要在馮家寄人籬下了。”
馮有珍把書本合上,狠狠往桌上一拍:“什麼意思?我家有籬笆牆那麼簡陋嗎?虧待了真真嗎?我還有一個多月才去農村,就要把我們拆散嗎?”
“不要像個潑婦一樣好不好?”夏永山皺起眉頭,“你怎麼那麼笨呢?那個地方寬敞明亮,通風,不能兩個人一起到那裏住啊?”
看見小夥子嫌棄的模樣,馮有珍收斂了幾分,強調的說:“我們每天還要做事啊。”
“回來做就是了。先去看看房子,正好有一輛車子,帶你們跑一趟,說不定能給你們意外的驚喜。”
“什麼驚喜?小說當中才有驚喜呢。”馮有珍看《基山伯爵》越獄一段,正是精彩的片段。
夏永山掃了一下桌上書的封面,說:“看外國人驚喜有什麼用?,不如看看我們自己的驚喜,我等着瞧啊!看你們兩個驚喜不驚喜?快走快走!”
童真真一直想找單獨住的地方,輕輕的合上書,然後問:“那你能住多久?”
“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一直可以住到你出嫁,以後還可以當你的娘家。”
“為什麼要搬呢?我回鄉下去了,童真真也可以住在我家呀。她早就把我家當成她的家了。”馮有珍很不想閨蜜單獨住出去,可是當著夏永山的面,有些話不好說。
“不對,你的家是你的家,我還是要自己有家。”童真真站起來就往外面走,“我們看看在什麼地方?”
上了車子,進了學校,兩個相視而望,異口同聲:“怎麼在學校裏面?”
“放心吧,此學校不是彼學校,還是新蓋的宿舍樓呢。”夏永山跟在後面說。
只是從校門經過,就看見學校果然不一樣,還有一動嶄新的教學樓,矗立在校園的當中。
宿舍區也井然有序,還有一棟是嶄新的。三個人一起上樓,兩個姑娘在前面。看着這樓剛剛住滿了教師,兩個姑娘都有些疑惑,說其他中學都在削減,這裏為什麼還要增加設施?
夏永山說,就因為這個校長有遠見,後面的學生也成長起來了,就是插隊落戶,也要有知識,有文化,起碼要受到中等教育。不但要好的教室,要好的設備,還要吸收好的老師。看起來,一切都要走上正常了。
馮有珍奇怪,扭過身去問他,為什麼能找到這麼好的地方?
他說,他有門道有辦法。
“簡直多此一舉,我家又不是住不下。”她還是不高興。
夏永山說:“你難道不走嗎?你不下鄉去了?如果讓你去教小學,8月底就要回去了,哪裏能在城裏呆三個月。”
“要我要去教小學?我的普通話可沒有童真真說得好。”
“但是你數學不錯,比她還好。學會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鄉里孩子有福氣了。”
聽到他們兩個對話,童真真不服氣,嘟起小嘴問:“夏永山你是什麼意思?是說我以前教的不好?讓他們數學都不及格了嗎?起碼比你教的好吧。”
心上人生氣了,夏永山趕緊解釋:“沒說你教的不好,但是馮有珍的數學讓我考得不錯,你的理化就讓我考砸了。”
“那是你太笨了,對牛彈琴牛不懂,可嘆夏兄笨如牛。”
被童真真唱着罵,夏永山沉鬱的心投進一點光亮:“還說我笨呢,馮有珍走了,你一個人住在馮家合適嗎?”
馮有珍搶着說:“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的家就相當於她的家,你問她願意不願意?”
“不願意,”童真真說得斬釘截鐵的,“我當然應該有自己的家,不能寄人檐下一輩子吧。”
“你……”馮有珍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夏永山跟上來了,眨眨眼睛,把要說的話咽到肚子裏去了。
說話間,三個人一起上了樓。夏永山跟着說,右邊,右邊,最後的一道門。
門還是開着的。童真真想,既然給我住的,人沒有來門怎麼就開了?
“不能讓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吧。”夏永山說的意味深長,“進去再說。”
三人進去,堂屋裏面並沒有人。但是童真真看見方桌上兩隻水瓶,淡藍色的底子上飛翔着兩隻海鷗,雪白雪白的,好熟悉的樣子,心怦然跳動,轉動身子,開始搜尋。
“真真——”悲涼、悲傷、悲戚的聲音傳過來,彷彿從天國透出,帶着聖母的憐憫。只一聲,童真真顫慄,感覺自己變成一個失重物體,她一愣,身子僵住了,回頭一看,哎呀,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淚水滾滾往下淌,熱辣辣的。
“媽媽——”她身子一側撲過去,用那隻左手,就要摟住母親的肩膀。
母親後面一個女孩叫起來:“別激動,別激動,坐下,坐下,別把你的手傷到了。”
不至於吧,我摟自己母親的脖子,關你什麼事?童真真側目看過去,圓圓的小臉,亮晶晶的眼睛,兩個掃把鬏,這是誰?
夏永山在邊上說:“不認識怎麼?就是她,幫我們喊你母親接電話的。
明白過來的是馮有珍,在邊上說:“夏永山的鄰居?廣播員?那你們兩個比較比較,誰的普通話說得好些。”
她在那裏打岔,母女兩個相對流淚。還是那女孩子搬了椅子,放在她們跟前,讓她們坐下說,因為這樣安穩,不會對對方造成傷害。
母親瘦了,黑了,憔悴了。童真真才問她怎麼回來了?怎麼能請到假的?
“不用請假了。”夏永山說,不是回來探親。是到這個學校教書,又成了綠雲市的老師。比在六中不同,現在規規矩矩有個宿舍,就是這一套新房子,兩室一廳。
邊上那個女孩子說:“就好像是你的功勞一樣。”
“不是我的功勞。是我們的賈文娟同志的功勞。”夏永山說。
“也不能算是我的功勞。”賈文娟說,“是這樣的,我跟你說,我應該喊你真真姐姐了。蘇老師在農村裡在輔導我語文的,所以高考考上了,全部要靠蘇老師,因為我的語文成績最好。”
蘇老師說:“不能歸功於我,你原來基礎就不錯。”
“好了好了,你們都挺好的,我最差勁。蘇老師和女兒安頓好了,我就放心了,功成身退,紮根農村,明天就回鄉下去。”夏永山自我揭短。
“又不是你安排的。”
賈文娟這麼一說,夏永山只有檢討的份:“好好好,我說錯了。”
童真真不在乎他們兩個人說什麼,只是覺得母親回來不是那麼太容易的。看出她的疑慮,馮有珍做了代言人:“蘇老師回來,一定有什麼特殊的情況。你們兩個說個實話,到底是什麼原因?”
賈文娟咳嗽了一下,然後說,是這樣的。本來蘇老師每天給她補習功課,眼看快考試了,都在加緊。但是另一邊,老師要參加勞動,要去建學校,太陽底下可能曬長久了,可能中暑了。然後蘇老師就就就……身體不舒服了,就跌倒了,撞在,撞在石頭上,胸受了傷……
“媽媽,你受了傷?厲害嗎?”童真真坐在母親對面,靠過去,如果不是邊上有男生,就要扒開母親的衣服看一看了。
蘇瑾瑜不知道說什麼好。在那裏斟酌着,不能說實話,原來也打算編一個理由,但從來沒有對學生說過謊。真實的原因也說不出口。只有撫摸着女兒右臂上的石膏,輕聲說:“不要擔心,沒有你的傷勢重。”
不對,母親臉色難看。比那次自殺以後還要蒼白,而且弱不禁風的樣子,一定是受到很大的傷害。她默默地站起來,說石膏裏面很癢,母親問怎麼辦?她說要涼快涼快。走到窗前透透風,然後到裏面去看了一下,兩個房間都很簡單,都是公家配的。每個卧室有一張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
廚房裏還是空空蕩蕩的,只有過去的碗筷。母親帶到農村去,現在又帶回來了嗎?終於找到了加熱器,就一個水瓶,蓋子下面一個彎管,通電以後就能燒開水。然後就到前面去拿水瓶,那邊的幾個人都要幫她,只有馮有珍說,讓她自己動手,否則會生氣的。
她把水瓶拿到廚房,洗乾淨了,灌滿了水,加熱器插進水瓶,抽出了一根筷子,伸石膏筒子裏搗動。
母親跟在後面,看着她一舉一動,趕緊說,不能動,斷了骨頭要100天才能好,搗壞了怎麼辦?
馮有珍也跟着來了,說沒事的,痒痒了,就說明在長肌肉了。
“骨頭沒有長好啊。”母親湊過去,“我給你吹吹——”
看着她艱難地彎腰,賈文娟也走過去,扶着蘇老師的肩膀,像捧着一個瓷花瓶,小心翼翼的攙扶到椅子上,說童真真的傷已經兩個月了,她還需要好好休息。然後對馮有珍說,拜託她了,一起照顧照顧。
蘇老師不要他們走,說辛苦那麼長時間,晚上請他們吃晚飯。馮有珍就問,有什麼菜?蘇老師說,大家一起到飯店裏吃。
馮有珍就說,何必要在外面去花錢?就到她家,買菜來燒,可以吃得很豐盛的。
夏永山馬上阻攔:“不行不行,白醫生再三叮囑我,蘇老師現在雖然不要卧床,也能夠下地行動,但是不能走得太多,馬上要開學了,更要養精蓄銳,千萬不能勞累了。”
童真真知道,那兩個人是知情人,只有他們知道,母親受了很重的傷,到底是什麼傷?話還沒有問出來,夏永山馬上又說了,剛才不是說了嗎?蘇老師不能走遠,不能到飯店裏去,還能到別人家裏去?沒有車子送,這次有車子,是賈文娟好大的面子搞來的。今天就要還掉。
但是蘇老師說,那我過意不去,你們給我這麼幫忙,挽救了性命,怎麼感謝都不為過。
童真真就說,要請客,就在這裏請。這個地方這麼寬敞,連大桌子都配的有。她來燒給大家吃。
媽媽驚奇的問:“你能燒菜?手好的時候都沒燒過。”
女兒得意地笑笑說:“我真的鍛鍊出來了,跟着馮有珍學的,她就是我廚師培訓班的老師。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特別要讓白醫生看看,在他的治療下,我現在的右手能夠活動。做一下輔助,我的左手也鍛鍊出來了。”
蘇瑾瑜就說:“是的,白醫生是一定要請的。沒有他,就沒有我這條命。”
夏永山就說:“你知道白醫生是誰請的嗎?”
童真真說:“當然是你請的。”
他說不是,如果沒有賈文娟通知他,怎麼知道蘇老師受傷了?接到電話,我才找白醫生的。所以一定要請白醫生,要請賈文娟。自己就是個傳聲筒,也沒有考上大學,沒臉在這個地方,要回去修理地球去了。
“你走,你敢走。我沒請客以前,你絕對不能走。”
童真真漂亮的丹鳳眼斜視着他,夏永山馬上英雄氣短,只好說:“好的好的,那我等你請客,我幫你請客,你說要吃什麼我幫你買,然後我們吃你做的飯菜。”
“這才對了,”馮有珍說,“可能我們以後都是常客,炊具太少了,鍋碗瓢盆都不夠,還有燒菜的佐料。”
童真真就說與她一起去買,轉了一圈,笑得像花兒一樣,說以後這裏就是家了,歡迎朋友們經常來做客。要馮有珍下鄉以前都住在這裏,也可以在這裏剝蒜子。
媽媽聽說她們的勞作太辛苦,讓她們以後不要再干,這麼熱的天,好好的休養休養。
馮有珍就說,東西置辦齊全了,真真可以自己做飯,她們可以互相照顧,她一個人在家裏搞副業。
童真真說不行,自己在馮家住多久,馮有珍就要在童家住多久。
見她們爭論不休,另外那兩個人就要回去,說還要給家長做晚飯。馮有珍也要跟他們一起走,才想到這裏沒鍋沒火的吃什麼?就說去買兩碗涼麵來,今晚就能打發了,明天買好了東西,就把爐子升起來,一日三餐就能解決了。
廚房裏水瓶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水開了,還說倒茶給他們喝,可是茶葉和茶杯都不夠。蘇老師說要給錢。馮有珍說不用的。每天剝大蒜要掙兩塊錢。伙食費都用不完。
三個人一起下樓,府大院的人坐小車回家了。馮有珍在外面買了三碗涼麵,一盒蚊香,兩把大扇子,還買了一把小椅子。回到樓上一起吃了,看到還缺少碗櫥,雖然有大腳盆,她們洗澡以後怎麼倒水?童真真說衛生間不小,洗澡后,盆子一掀就倒在地下。又問洗衣服怎麼辦?蘇瑾瑜說她可以坐着洗的。
唉,母女兩個還是挺艱難的,就說自己明天來洗,衣服放在這裏就是。
吃了涼麵以後,馮有珍回去了。童真真這才把門關起來,說幫助母親洗澡,母親堅決不同意,不願意女兒看見自己的傷疤,不願意解釋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過去了就過去了,那個男人信守承諾,不聲不響,把自己調動回來了,不僅見到了女兒,而且還可以長遠的生活下去,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蘇瑾瑜說在醫院裏自己就能洗澡了,買的小椅子非常有用,關上衛生間的門,洗好了之後又煥發了美麗。還說女兒一隻手不方便,一定要給她洗澡。
母女兩個神清氣爽的靠在床頭,這才可以細細的聊天。女兒不相信賈文娟的解釋,一定要問到底怎麼回事情?母親說,不就那麼回事嘛。真真說絕對沒這麼簡單,堅持要看看傷在哪裏了?還說,都哺育過女兒,為什麼不能看一下?
母親拗不過,臉紅脖子粗的,扒開胸口一粒扣子,傷口不大,已經結痂,總算放心了。但是蘇瑾瑜想到白羽凡做手術,自己袒露在他面前,不知道什麼樣的醜態,至今還覺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