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書堂
後來的日子,白魚一有空便纏着娘學做面,閑下來了還是會跑去茶攤聽故事,白魚沒有繼續追問仙人和外面的世界,柏爺爺則是繼續說著奇聞怪談,那些故事就像天上的雲朵一樣,乘風而來,悠悠而去,它們變着花樣哄看雲的人高興,但誰也不知道今天的那一朵雲是不是昨天那朵,只知道看雲的人如故,就這樣從夏日可畏,到一陽來複。
隨着紅花綠柳一同到來的還有一位讀書人,具體相貌白魚也不知道,只知道哪位讀書人住了幾日後發覺村裡未有書堂,便自己開辦了一個小學堂,還說無論老少,只要想來讀書就可以,而且還不收銀兩。
白魚自然是被娘推去讀書,俺娘的話來說,去識幾個大字總比每天亂跑要強。
其實白魚是識得幾個字的,娘教過一點,他也看過柏爺爺寫字,但娘既然發話了,白魚也只得是去了書堂。
那書堂設在村子廢棄的廟裏,外圍已經被打理乾淨,還掛上了學堂二字的木牌。此時已是正午,門還未開,來的人實在是太少了,一共不超過五指之數,胖娃自然也來了,看他揉着屁股的樣子,估計來這裏也是被他娘打來的,幾個孩童就這麼杵在木門旁,個個都是苦大仇深的神情,不一會兒又開始互相訴苦,大有同病相憐,世道不公的憤慨模樣。
“比我想像的來的多嘛。”聲音從孩童們身後傳來,只見一灰袍中年人踩着拖鞋,揮着左手,咬着包子,而後又補了一句,“都吃了吧。”說完便吃完最後一口包子,推開木門走了進去。
“您是俺娘說的鄭先生?”胖娃撓着頭跟在後面。
中年人繼續往裏面走,“關耳鄭,單字言,叫我鄭言也好,鄭先生也罷,如果你想讀書,我是誰沒有那麼重要,在這裏,我只是一位教書人。對了,以後門不用關了,想讀書的話任何人隨時都可以進來,這裏也沒有什麼招賊惦記的。”
隨着鄭先生走進書堂,這裏僅有幾張木桌,上面放着幾盤沙子和木棍。“以後你們練字便先用棍子寫在這沙子上,等練好了有了些許才識再用紙筆。”鄭先生背手站在幾個孩童面前,有了幾分威嚴。
除了白魚外,其他幾個孩童都沒有寫過字,光是學好如何規規矩矩的寫好橫豎撇捺便用去了半日的光陰,直待得胖娃的肚子餓得響徹了學堂,鄭先生才放幾個孩童自由離開。白魚沒着急走,這時候,娘應該才剛開始備飯。
“你應該之前學過一點寫字,但筆畫順序有誤,你看這個木字,應該先寫橫,再是豎。”鄭先生緩步走到白魚面前,順手拿起旁邊斷了半截的木棍給白魚演示了一番。
“謝謝鄭先生指點,學生還有一問,先生能否教我柳絮的柳,煙塵的煙該如何書寫?”
鄭先生深深看了白魚一眼,“站立都還不穩,便想着學人家奔走可不是好事。”
白魚的臉微紅,“先生說的在理,這是我娘的名字,學生便想着回去寫給娘看讓娘高興。”
鄭先生轉過身去,從一側的書箱拿出了一本冊子,遞給白魚。“這本冊子裏有不少詩,裏面自然有柳煙二字,還有我自己寫的注音釋義,但你什麼時候能認得,會寫,我就不知道了。”說完便一撩袖子,跨出門去,嘴裏嘀咕着,“怎麼這才半天,木棍就有斷掉的了…..”
白魚把學堂里的東西放好,也朝着回家的路走去,他輕輕的用手摩擦着小冊子,就像是撿到了極美的貝殼,興許是小冊子的紙很薄,他只是輕輕地翻着,想在一首一首詩里尋找着娘的名字。白魚雖然不會寫柳煙二字,但看到了還是能認得出的,而且還有先生寫的注音,依靠着一點識字底子,閱讀起來也勉強可以。
“柳,柳…….煙…….找到了!”
白魚舉着手裏的冊子,看那海邊早春的浪潮初漲,與晚霞共接,夜幕悄然落下,霧氣裹着寒意走遍了海岸,而岸上的柳樹則是被籠罩其中輕輕搖曳,似煙一般飄渺迷濛,看不真切,月兒看上去就要落在海里卻又未落,水底的魚兒逆潮而上,卻是觸了網,潮水再次拍打岸上卻未再次上漲,村裏的漁民準備趁着潮水,放船出海。
“斜陽半掛水連天,霧走寒村柳如煙。月沉未沉魚觸網,潮來欲來人放船。”
再看,那屋宇如魚,匍匐在土地上,煙囪吐出歡愉,飄向未曾遠去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