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萬物有靈 第八章去路迢迢,與君同行
但為君故。
——前言
午後的光游過輕柔的雲,繞過和暢的風,它歇着春日的暖意,捧着沁人的香氣,它迫不及待地帶着世上最美好的所有,奔向人間。
顧瑤騎着馬,在慢慢地踱步。她轉過頭看着身旁同樣在騎馬的何牧,還有正趴在何牧背後呼呼大睡的耀月。
午後的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折射出絢爛的光影,她有些愣了愣神,心中莫名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若是這條路,我們永遠走不完該多好呀。
“阿瑤,有覺得曬嗎?”何牧對她輕聲說著。
“還好呀。”她抬頭看了看天,又轉過頭朝他着笑,她說:“天上有雲替我們擋着呢。”
“是呀。”何牧應着,他望了望四周又說道:“可惜這裏的景色太過寡淡,我們前兩日經過的地方倒不錯,高山峻岭,風景秀麗。真令人難忘。”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顧瑤也想起了這一路路過的風景,一句詩脫口而出。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何牧隨即接到。
他們望着對方相視一笑。
“其實這樣也很好呀。一眼望不盡的路,我們一起走到路盡頭,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呢。”顧瑤說著,眼睛望向前方。
我們一起走過的路,風景都是美好的。
何牧看着顧瑤,沒有說話,他的腦海里回蕩着她說的那個‘我們’。
顧瑤又轉過頭看向何牧,她看着他穩穩噹噹騎馬的樣子,不禁想起前幾日他們一起在高山上賽馬,一起追趕着路過的羚羊。
她對他說:“其實我原本以為你不會騎馬呢。結果還挺厲害的。”她看着眼前的何牧,和之前的文弱書生形象一點都對不上了。
“從前一直跟着家父到處行醫,攀山越嶺,騎馬是家常便飯了。”何牧回答道,“阿瑤你才更讓我佩服,武功高,見識也深,實在難得。”
“沒有啦。”顧瑤聽到這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她佯裝着鎮定,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
何牧看着她,溫柔地笑着。
他看着她的時候,總覺得她看不透。她的每一個面對於他都那麼的特別,她的每一句話都讓他覺得很是驚喜。
只是他總覺得她離他好遠,即使此刻她就在自己的身邊,他還是有種她在遙遠天邊的錯覺,而自己只能遠遠地望着她。
蝴蝶隨時會飛走,花永遠捉不住蝴蝶。它只能等,等蝴蝶自己停在它的懷中。
“阿瑤,接下來你有什麼安排嗎?”他問。
“我......沒有安排可以嗎?”她看着他,心底在想,我的安排就是保護你呀。她說:“我一直獨自在江湖闖蕩,前路迢迢,我就走哪算哪吧。”
“阿瑤。”
“那你。”
二人同時對着對方說。
何牧看着顧瑤,他笑了笑,說道:“你先說吧。”
“那你有什麼安排嗎?”她問。
“考取功名,然後......”何牧停頓了一下,他看着她,其實他想說娶妻生子。但不知怎麼的,他咽下了這半句話,他搖了搖頭,又如往常一般回答道:“實現自己的抱負。”
“真好呀。”顧瑤說。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沒有未來和安排,保護你,是我出現意義,然後就沒有了。我的未來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不知道接下來的路,還有多遠呢。”顧瑤說著,她看着前方的路,若有所思。
“不管多遠,我們一起走。”他說。
她看着他,他的聲音隨着路過的風,鑽進了她的心底。
有什麼東西好像不一樣了,她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跳動,跟從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的跳動。這不是屬於帝君牧鈴的感覺,是她的心,是屬於顧瑤的喜悅。
“阿牧。”
“嗯。”
“今天天氣真好。”
這是屬於我們一起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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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在空中擁擠着,它們堆疊在了一起,厚重的一片蓋住了天空和陽光。風收去了腳步,它停在樹梢上,一動不動。空氣愈發的悶熱,落花擁進冰涼的河中,隨着流水漸漸遠去。
顧瑤走到河邊,輕輕地撫摸着小馬的背脊。她抬起頭看向太空,這是要變天了。
何牧在河邊取好了水,他收拾好水壺,便跟顧瑤說道:“看來要準備下雨了,我們就在河邊搭營吧。這一路走來也沒發現其他可以歇腳的地方了。”
“嗯。”顧瑤應着,她伸手拍了拍馬背,示意小遠起身。
突然她微微變了臉色,顧瑤收起拍馬背的手,她轉過頭眯着眼看向密林深處,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顧瑤朝耀月看去,使了一下眼色。耀月心領神會,馬上跑到何牧身邊。
他對着何牧說道:“哥哥,我也想要搭帳篷。我來幫你吧。”
何牧聞聲下意識抬頭看向顧瑤,但他還沒得及說些什麼,就聽到顧瑤說:“我去外面撿些柴火。”顧瑤說完,便轉身往密林深處走去了。
顧瑤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劍,在佈滿枯枝敗葉的森林小道上謹慎前行着。她總覺得不對勁,她沒有帝君敏銳的五感,能察覺出任何來人的氣息。但她能感受到黑暗深處有一雙眼睛,或者說是有一場風暴,她能感覺得到它在慢慢靠近他們。
她沿着小道走去,不多時發現了一條馬車碾軋過的痕迹,她順着車輪的痕迹往前探去,在不遠處發現了一處營帳。
營帳前已燃起了篝火,有三位壯漢正圍着篝火烤肉。他們長得凶神惡煞的,腳邊就放着重兵器。顧瑤躲在大樹后,仔細地觀察着他們。
這時營帳里又走出來一位壯漢,他比那三位壯漢還要魁梧。
“肉好了嗎?”營帳里走出來的壯漢喊道。
“好了,大哥。”其中一位壯漢答道。他站了起身,把最大的兩串肉拿給了他。
他拿過那兩串肉,馬上就咬了一大口,“餓死了,等我們擺脫掉那些官兵,拿到賞金,我就帶你們吃香喝辣的。”他說道。
“謝謝大哥。”三名壯漢大聲地齊聲應着。
這時營帳里傳出什麼聲音,好像是悶悶的撞擊聲。
“公子哥就是麻煩,綁那麼一會動靜賊多。哎,你們幾個在外面看好了,我拿東西給他吃。”他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他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肉串,才踏進了營帳內。
躲在大樹後面的顧瑤看向營帳,營帳的入口蓋得嚴嚴實實的,她看不清裏面的狀況。她低頭想了想,這其實與她無關,她只需要保護好何牧就好,其他凡人的事情她不應該牽扯進去的。可是就這麼走掉好像也不太好。
顧瑤糾結地看着眼前大口吃肉的強盜,此時她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他們好像有很多好吃的,她想。
雖然表面上看跟何牧沒關係,但我們兩處的營地離得如此近,萬一遇上就不好了。不管怎樣,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
嗯,顧瑤覺得這樣的理由,甚好。
說做就做,她立即動用了一點玉清劍上的法力,探查着周圍,她發現其實追捕這伙強盜的官兵已經不遠了,就是需要再耗費大半日的時間。她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玉清劍發出藍色的光,透明的仙氣從劍上慢慢升起,它沿着風走到強盜的身邊。坐在篝火旁強盜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便暈乎乎地倒在了地上。
見那三個強盜暈倒后,顧瑤從大樹後面走了出來。她輕輕地走到營帳旁邊,對着近處的篝火把劍一揮,劍氣化作狂風帶起一陣飛沙走石,把篝火吹滅,也弄出了嘈雜的聲響。
外面的吵鬧聲果然引起了營帳內強盜頭子的注意,不一會就看到他掀起門帘探出頭看向營帳外。此時狂風已停住,強盜頭子只看到熄滅的篝火和睡得東倒西歪的三人。他有些生氣,他大力地掀起門帘,走了出來。
“喂,你們......”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倒在了地上。
顧瑤就站在他的身後,她放下了高高舉起的劍,說道:“沒想到這把劍砸人也挺順手的。”
不一會顧瑤就把這四個強盜五花大綁了起來,她又順手用玉清劍施了法。在官兵到這之前,他們是醒不了了。
解決完強盜之後,顧瑤走進了營帳內。一進去,顧瑤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少年。
他看着年約十五六歲的樣子,穿着一襲綉着玄紋的暗紅色長袍,頭上帶着精緻的白玉冠。他雙腳被捆綁着,坐在一張矮桌前,桌上放着各式的佳肴。他抬起頭看着顧瑤神色淡然,眼底平靜無波,若不是他的雙腳都被捆住,顧瑤還以為他不是被綁架的。
“你是來救我的。”少年先開了口,他沒有在問她。少年的聲音低沉穩重,像是歷經了滄海桑田后被敲響的暮鼓。
“是。”顧瑤說。
明明只是一個小孩,但不知為何少年的目光讓顧瑤感到有些緊張,就好像一眼就能被他看穿一切。
她理了理心神,走到他的身邊給他解開了繩索,對他說:“那幾個強盜已經被我制服,我把他們都綁了起來,一會官兵就到了,你就安心在這等他們,那幾個強盜不會醒的。”
少年沉默着沒有回應,他只是一直專註地看着顧瑤。看着她給自己解綁,看着她解綁之後,到處收刮食物。
不一會顧瑤就打包起了一大堆,除了少年桌前的美食,其他的吃食她基本搜刮完畢了。她看着眼前的大包袱滿意地笑了,心裏想這幾天終於不用再吃野果。
少年掃了一眼被顧瑤丟在一旁的金銀珠寶,看着她對着一包袱的美食在傻笑。
“你都要拿走嗎?”少年突然開口。
“啊?”顧瑤這才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小孩。她看向少年,他的表情還是很淡漠,眼底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緒。
莫不是他也想吃,哎,果然還是小孩子,顧瑤心想。於是她又扒拉了一下,從包袱里分出了一點放在桌上。
“喏,這些給你了。”顧瑤說。
少年還是沒有任何錶情,也沒有說話,顧瑤又說道:“不能再給了,我家裏還有幾口人呢。”
少年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極其好看,像是極寒冰山裏開出的花,花香勾人,帶着能融化冰川的溫度。
“謝謝。”少年說。
“不客氣。”顧瑤朝少年擺擺手,這花瓶一般的小孩還挺有禮貌的,顧瑤心想。
少年說了謝謝之後,又再次沉默了。
顧瑤看了少年一眼,她拿起地上的包袱,對他說:“我先走啦。”
“你要去哪?”少年問。
“我回家。”顧瑤答道。
顧瑤看着少年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心想,他是不是害怕了,他被人綁架這一路肯定很難吧。
“你別害怕,一會官兵就到了,你不會有危險的。如果真的有事,我保證我會馬上出現在你面前。”顧瑤走到了少年身邊,她蹲下身對少年說道。
少年的神色出現了變化,但不過一瞬便恢復如常。他抬起了手,從頭上的玉冠上取下一顆珠子。
“給你。”他說。
“不不不。”
“不能吃的,不過我希望你拿着。”少年拿着珠子的手沒有放下,他看着顧瑤,他如墨一般的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樣。
“好吧。”顧瑤接過了少年手中的珠子,“那我走啦。”她又說了一次。
“嗯。”
顧瑤放好珠子,站了起身。走出營帳前,她聽見少年問。
“姐姐,你叫什麼?”
“顧瑤。”她轉過頭笑着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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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瑤抱着包袱在密林中走着,她在這裏來迴轉悠,還是沒有離開。她偶爾往少年營帳的方向望去,偶爾看向密林的更深處。
這裏很安靜,也很安全,沒有兇猛的野獸,也沒有路過的行人。但就是太安靜了。
她還是能感覺到那雙眼睛,在暗處緊緊地盯着她。可她已經查探過很多遍了,還是什麼發現都沒有。是我多慮了嗎?她想。
顧瑤有些氣餒,她想起了帝君臨走前的囑託,更是覺得自己沒用。她低着頭,往何牧他們的方向走去。
這時一滴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幾乎同時她感覺到了自己衣衫被浸濕,漂泊大雨頃刻就來了。
雨水瞬間就把她澆了個透心涼,她有些賭氣地抱着包袱站在原地,又狠狠地往地上踩了兩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生誰的氣,氣她自己,又或者是氣這個鬼天氣。
她低着頭繼續往前走着,腳踩在半截陷入泥土的枯葉上,一絲聲響也沒有。玉清劍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在輕微抖動着,但顧瑤搖了搖頭,它又安靜了下來。她不想用法術避雨,也不是賭氣,她就是不想躲。
很多事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雨,它是你終將要遇見的,與其躲避,不如踏入雨中痛痛快快地淋一場。
突然雨好像停住了,顧瑤感受不到雨水滴落,她抬起了頭。
然後她看見了他。
何牧遠遠地就看見顧瑤了,他看着她低着頭手裏不知道抱着什麼,她一個人在雨中孤零零地走着。他快步跑到了她的跟前,她也沒有發現。
她現在的樣子實在有些可憐,頭髮早已濕透,臉上掛滿了雨水,手上的包袱倒還是乾乾淨淨,只沾了些許雨水。她扁着嘴,一副快要哭的樣子。
他心疼極了,他一邊撐着傘往她身上傾斜,一邊掏出手帕給她擦臉上的雨水。
“我們回去吧。”他說。
他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說一大堆沒用的安慰話語,他只是來接她回去的。
“好。”她說。
何牧給顧瑤撐着傘,二人就這樣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雨滴落在油紙傘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下雨的世界總是特別嘈雜,但此刻顧瑤卻覺得好安靜,她轉過頭看着他,她看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耳側,她看着他撐着雨傘骨節分明的手,她看着在自己身邊的他。
你知道嗎?有些雨就是躲不過去的。
“你手裏一直抱得緊緊的是什麼?”他問。
“吃的。”她說。
“好吃的”她又重複了一句。
“好。”他朝她笑着,傘又往她那裏傾斜了一點,“那可要好好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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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小的光圈包圍着耀月,發出暗綠色的光。耀月緊閉着雙眼獨自一人在帳篷里打着坐,他起手式施法,光圈的顏色越發深了,他的眉頭緊皺,額頭皆是細密的汗珠。他的脖頸處顯出一條血紅色的脈絡,它在往他的心臟延伸。
“惡魔。”
“魔鬼。”
“天煞孤星。”
“你就死在鎖妖塔吧。”
“沒人會要你,你已經被拋棄了。”
“你若真的為妖界着想,就應該死在那裏。你回來幹什麼。”
記憶不斷在他的腦海中閃回,他想要驅趕它們,卻只能眼睜睜聽着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的拳頭越握越緊,他努力想穩住氣息,卻抵擋不住心魔在不停地侵蝕着他的心。
“噗。”他倒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鮮血。他周身的綠色光圈在一片片碎落,他漠然地看着地上一大攤的血跡。
“哼。”他笑了,伸手一揮隱去了地上的血跡,“我才不會如你所願死去,即使是真的成了魔,我也不會死的。”
他抬起手挽起袖子,看到那根血色的脈絡又往前了一點點,他感受到自己胸口劇烈的疼痛。
痛苦讓人有活着的感覺,絕望刺激着你拚命掙扎。
每次這樣療傷不過是飲鴆止渴,但時間足夠了,他想。
巨大的疲憊感涌了上來,耀月隨手拿起了身邊的外套想要披着躺下,這時他發現外套原本破損的地方被縫補好了。
“多管閑事。”他說。
他突然想起這幾日何牧晚上總是不睡覺,亮燈亮到很晚,那時候他還以為那個獃子是在看書呢。不過這樣就不呆了嗎?更呆了。
他伸手撫摸着縫補的痕迹,“補得真丑。”
但隨即他便披上了這件外套,他躺了下來,沒有再用法術去修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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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擂台中央看着眼前的挑戰者,第一百零一個,他在心底數着。
“在下太微宮首席侍衛傅仁善,請賜教。”他朝來人拱了拱手。
“西海駐守仙君許永朋”
話音剛落,擂台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刀光劍影。
“竟然能過三招,還不錯嘛。”坐在不遠處涼亭里的蘭殊咬了一口梅干,說著,“哎,還是過不了五招。”
“下一位。”傅仁善說。
蘭殊拿起本子,又記了記。這個本子上寫滿了各個挑戰者的戰力值和評分,‘這個潛力還是不錯的,可以多培養。’他在本子上寫道。
突然他執筆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奇怪我的玉清劍怎麼被人用了,還是凡人。”
蘭殊連忙放下了手中的筆,他伸手一揮,眼前顯現出景象,他看到一位跟帝君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在使用着玉清劍施法。
“不會是......哦,還好,只是分身。”蘭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鬆了一口氣,“不對,分身也不行啊。”
他立即站了起身,往玉清府跑去。
他跑到了放置命簿的書架前,看到書架上的一處果然在亮着紅光。書架上多了一本命簿,一本本不該出現的命簿。
他把命簿拿了下來,封面上寫着‘顧瑤’。
他翻開了命簿,看到的第一句話就讓他的心發顫。
‘顧瑤與天命之人何牧有一段天定的世俗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