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家坳
隆州平縣董家坳5號是一棟兩層半樓的磚瓦房。
牆體沒有被粉刷,粗糙的紅磚就那樣直接裸露在空氣中,相互間靠着水泥漿粘合在一起。
雙開門的鐵門外有兩個婦女,一個坐在矮木凳上摘菜,另一個則站着在嗑瓜子,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平縣方言。
站着的女人右手抓着把瓜子,左手則拿着瓜子往嘴裏送,咬破殼、舌頭挑出瓜子仁的動作一氣呵成。
“tui—”吃完的瓜子殼就這樣直接吐到地面上。
而這女人好像嘴就半刻不能閑着一樣,扭着腰開口說道:“潘梅呀,聽說你家董傑存就快要回來了。”
潘梅摘菜的手停了下來,抬頭看向董盼,沉沉地嗯了一聲。然後果然從董盼的臉上看出了嘲笑的意味。
董盼眉飛色舞,“這次不會又才住幾天就要走吧。你說董傑存也真是的,一年到頭也不怎麼回家,回來也只住上幾天就走了。”
“家裏還有老人要養,他要上工,沒辦法的事。”
潘梅嘴上說得風輕雲淡,心裏卻想:董盼能不知道董傑存為什麼不願回家么。這個賤蹄子當然知道,何況她每次來不是挖苦自己就是來看自己的笑話的!
董盼聳聳肩,“嗐,你說的也對。不過幸好你家沒有小孩要養,只要顧好兩個老人就行了。”說著扮出一副羨慕的樣子。
潘梅也不氣,笑盈盈地說:“你不知道,我家很快就要多一張嘴吃飯了。我表妹要改嫁,帶着孩子不方便,所以打算把我那外甥女給我家養。”
董盼愣了愣,接着又不知道想到什麼,譏諷地笑,“那你們這兒可真的是風水寶地呢,就你家隔壁的,那董三,四十多的時候還能娶上會講英語的老婆,現在他家仔都十五歲了吧。你家的日子也紅紅火火,現在更是,你都不用生就得了一個女。董傑存真是好福氣,娶了你這麼一個會為他打算的媳婦。”
潘梅自然知道董盼不是在誇她,董盼是在諷刺她給董傑存買了個小媳婦在家,畢竟董家坳里家家都知道董傑存以前乾的齷齪事。
但自己這麼做還不都是被村裡那些長舌婦逼的,村裡這些女人天天笑話她,笑她老公不回家,笑她生不出孩子。
董盼看到潘梅拉個驢臉的樣子,心理爽利得很,“先不說了,這個點我也該回家做飯了。”說完她就扭着腰往村西頭去。
董盼在董家坳長大,後來嫁給了隔壁縣賣豬肉的人家,三個月前因為丈夫出軌所以離了婚,現在不得不帶着兩個女兒一起在娘家住。
潘梅的老公董傑存五年前在縣小學教書時被舉報猥褻女童,丟了工作後去了外地的紡織工廠當入職培訓的講師,培訓時也狗改不了吃屎,喜歡對一些打暑期工的小姑娘動手動腳。
董盼比董傑存小五歲,小時候董盼在村裡就被董傑存猥褻過,她因此恨上董傑存一家。
董盼剛走出兩百米左右,就看到一輛麵包車從面前駛過,往潘梅家方向去了。
即使麵包車兩側的車窗上貼了防窺膜,董盼只一眼便也能判斷出這輛車就是拐子的。
在董家坳,有村民買賣人口的事情不是什麼秘密,因為村子裏家家戶戶都有人幹些不正當的勾當,礙於利益與親情村裡人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董盼也是。
天色漸暗,各家各戶炒菜的聲音響了起來。
潘梅家的紅磚房,那唯一沒有亮着燈的房間裏堆滿了雜物。
顧珂就在其中一張舊色的長竹椅上靜靜的睡着。
此時她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了,水藍色t恤和白色短褲。
這些都是潘梅從村裡人手裏低價買來的二手衣服,穿在顧珂身上鬆鬆垮垮的。
吱呀——木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外面的燈光照進雜物間。
潘梅背着光站在門口摸索着什麼。很快,她抓到了一條紅色油絲繩,往下扯了一下,雜物間立馬亮堂了起來。
顧珂閉着的眼睛被突如其來的燈光刺激了一下,意識瞬間清醒,但還眯着眼。
還沒等她適應好光線,潘梅就拍了拍她的臉,一句塑料普通話傳來:“張曼渟,趕緊起來吃飯。”
張曼渟,呵,真是怪耳熟的。
顧珂也沒反駁,順着潘梅的意下了竹椅。
潘梅也對顧珂的表現感到奇怪,這小孩怎麼剛到自家就不哭不鬧的。
潘梅家的兩個老人都患病卧床了,所以潘梅都是先伺候二老吃完再吃的,桌子上現在就只擺着兩碗白米飯和一盤韭菜炒雞蛋。
顧珂看完后挑了挑眉,“歪歪扭扭”地坐在凳子上,把嘴一撅,頭扭到一邊,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完全沒有要吃飯的樣子。
潘梅沒在意,小孩子鬧脾氣什麼的很正常,只生硬地說了句“不吃就沒得吃。”后自顧自吃了起來。
顧珂瞪了一眼潘梅,接着用手把桌子上的飯菜一掃。
“啪——”
碟子碎成幾瓣,碗對半破開,飯菜也直接糊地上了。
顧珂得意洋洋地說:“哈,你現在去吃呀!”
潘梅氣得呼吸加快,鼻孔也放大一倍,立馬抄起牆角的掃帚就往顧珂身上招呼。
奈何顧珂鬼機靈,跟她繞着餐桌跑。
兩人一追一跑之間,掃帚愣是一下都沒能打在顧珂身上。
潘梅越追越氣,想着抓到顧珂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頓,“你給我停下!”
顧珂怎麼可能如她意,繼續躲着。
這一來二去的,顧珂也跑得氣喘吁吁的,所幸她也不打算繼續跑了。
顧珂漂亮的一個假摔,把頭往桌腿上撞去,“啊!好疼……”
感到額頭上有熱流劃過,顧珂便閉上眼睛裝暈。
看到顧珂額頭上的皮被磕破,血留了半邊臉的樣子,潘梅幸災樂禍地說:“倒霉了吧。”
潘梅把掃帚扔地上,抱起裝暈的顧珂,放到雜物間的竹椅上。
她打了一盆熱水,把面巾放到盆里浸濕,再拿上來擰乾,然後就用這毛巾把顧珂臉上的血擦乾淨,就連額頭上的傷口也都給抹上了紫藥水。
顧珂知道現在的她是沒有出門的自由的,所以只能降低潘梅對她的警惕。
過去她面對這種情況時,倔得跟頭牛一樣,因此受到了潘梅的打罵和囚禁。
最後雖然逃出去了,但她那是踩着別人鋪好的逃生通道獲救的,往後的十年間她都只能愧疚的活下去。
現在最關鍵的是能出去,然後接觸到那個捨生護住她的鄰居哥哥,化被動為主動,做到兩個人都可以平安逃出董家坳。
潘梅在出去之前把兩個水煮蛋放顧珂旁邊了。
深夜裏,月光照亮窗檯,顧珂就在那點清亮下剝開雞蛋殼,將蛋白和蛋黃分離,先吃了蛋白。
顧珂發現她的味覺是真的喪失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恢復。
她鬱悶的將剩下的不愛吃的蛋黃也吃完,反正都吃不出啥味。
距董家坳800多公里的麥城,城西一處5a級森林風景區的一個庄園裏連續兩天徹夜燈火通明。
讓雪茄燜燒了一會兒后,顧珂的父親顧毅博剪掉茄帽,深深的抽了一口后立馬把煙吐乾淨,但他心中的焦慮和不安仍然沒有絲毫緩解。
自從妻子死後,顧毅博的生活重心都放在顧覺、顧珂兩兄妹身上了,現在顧珂失蹤了,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難見天日的囚籠里。
但他清醒的知道自己不能因此倒下,他得找回他家寶寶。
顧珂的失蹤很難不讓人認為是蓄謀已久,因為監控上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如果是被拐的,拐子不可能做得那麼乾淨。綁架的話,現在已經超過50小時還沒有綁匪來電。
警察現在也把偵查重點放在排查顧毅博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了。
但都說無奸不成商,看到顧毅博蒼白的臉,警察就知道顧毅博平日裏得罪過的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