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
“玄女!”
又是他,我看着他朝我跑過來,只想轉頭趕緊離去,可是卻沒來得及。我一抬眼,他就已經站在了我的眼前。其實他長得很好看,一襲白色戰袍,眼睛裏閃着星星,明明是一個叱吒仙魔兩界的戰將,聲音卻格外溫柔。“這是我從東海取來的浣仙草,給你。”他笑呵呵地把浣仙草遞到我的面前。我接過浣仙草,這個我很需要,他看我收下了東西,似乎很是高興,說道:“我聽其他的玄女說,你想要這個,這幾日我不用輪值,特意去東海幫你取來的。”我這才想起,確實他好幾天沒來找我了。他的身上似乎有傷,白袍上染了幾點鮮血。見我注意到,他連忙撫平衣服。笑着說:“是那幾頭凶獸的,我沒受傷,那幾個怪物不聽勸,非要打輸了才願意把浣仙草給我。”我笑了笑,浣仙草是聖物,它們當然不會輕易讓你取來。
我是玄女,這卻不是我的名字,我沒有名字,和天上的眾多仙娥一樣,玄女是我們的統稱。我只是眾多玄女里的一名,那些有品階的仙官們尊重些會稱我一聲仙子。他第一次見我便也是稱呼我為“仙子”的,只不過我並算不得什麼仙子,畢竟宴席上,我只是伺候仙子們用膳的罷了。對了,我跟他是在前一年的蟠桃宴上遇見的。當時,西王母擺蟠桃盛會,宴請各路神仙,他的位置也在前列。我承認,原本我是想接近他的,也確實帶有目的,可是我沒想到他先來找了我。
“這位仙子,不知可否幫我與月老傳個話,蟠桃會後我有事去找他。”他說著話笑容很明亮,一瞬間我有些失神。我點了點頭:“是,只是不知大人是?”他一拍腦袋:“我忘了說,我叫卞莊。”卞莊?天蓬元帥?那位被尊為星宿神的戰將?見我晃神,他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仙子,你沒事吧。”我回過神說道:“不敢當仙子之名,元帥喚我玄女便好。”他似乎輕輕皺了皺眉頭:“這天上的玄女這樣多,實在不好分辨,你有名字嗎?”我搖了搖頭,便退了下去。
這天上的玄女這樣多,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我端着果子,朝廣寒宮去,他從樹上跳了下來,這次他穿了常服,也是一襲白袍,他還真喜歡白色。卞莊站在我的面前:“仙子,哦,不對,玄女,我是特意來謝謝你幫我跟月老傳話的。”我一時語塞,倒是沒有人專門為這個致謝過,他笑呵呵地拿過我手裏果子:“走吧,我陪你去送。”“這,這不合規矩。”我詫然道,這是我的職責,怎麼能讓他來幫我送?他笑了笑:“沒事,走吧。”
此後,他隔三岔五地就來找我,我不許他叫我仙子,他就喊我玄女。只是我一個普通仙娥與他這樣的仙官往來頻繁,未免招人閑話,可是我不管我躲到哪裏,他都能找得到我。不過這幾日我都沒見到他,還以為是我躲得好,沒想到他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我想要浣仙草的事情,去東海跟四頭凶獸鬥法去了。
拿着浣仙草,我自然高興,畢竟我已經期盼了上百年都沒有機會得到。卞莊彎下腰,湊到我的眼前:“都沒見你笑過呢!”我忙低下頭,卻不知臉頰染上了一抹緋紅。他笑得開懷:“你嫣然一笑的樣子真好看,既然你沒有名字,我以後叫你阿嫣好不好?”還沒等我回答,他卻已經走遠了,這哪裏是詢問我的意見。
“我可以把閉月鏡借給你,不過你要幫我把卞莊約過來。”嫦娥仙子抱着她的玉兔,頭也沒抬的說道。我求了嫦娥仙子許多年,她都不願意把閉月鏡借給我,這是她第一次鬆口。我絞着衣邊,小聲囁喏:“可是我如何能約到他呢?”嫦娥抬起頭,用那雙清冷的眼神看着我,抱着玉兔走到我身邊:“別裝了,你肯定能約到他。”
從廣寒宮出來,我臉色並不是很好,邊走邊想,不覺走到了蓮池邊。“阿嫣?”他的聲音從我身後響起,我急忙轉身,卻差點跌倒,幸好他眼疾手快,拉住了我,我連忙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他似乎看出我有愁容:“阿嫣,你怎麼了?”我搖了搖頭,勉強笑了笑:“沒有啊?”他當然不相信:“還說沒有,你都差點摔了。”我還是沒說話快步走開了,留下他在蓮池畔不解。
自從上次之後,我躲他躲了一個月,這天還是被他找到了。跟以前不一樣,他這次沒有帶着笑容,而是急匆匆地站在我面前,很是嚴肅。“阿嫣,你別躲了,玉兔都跟我說了。”他神色不是很好,我撇過了頭:“既然這樣,那你去見她嗎?”他嘆了口氣,說道:“嫦娥是我師妹,我答應過師傅要照顧她,卻不曾想多年照顧讓她有了別的心思。”嫦娥仙子是他的師妹?這件事倒是從沒聽人說起過。卞莊接著說道:“知道她的心思后,我一直躲着她,之前跟你一起送東西去廣寒宮的時候,許是被她發現了,她這才要你約我過去。”他在跟我解釋,其實我心裏是有些暗喜的,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你跟我說這些幹嘛?”他無奈地嘆口氣,扶着我的肩膀看着我:“阿嫣,我喜歡你,你是我命定之人,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讓你知道,我待你與旁人不同。”我愕然,我的命定之人怎麼會是他呢?但是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卻有些相信。
又是一年蟠桃盛會,嫦娥獻舞,美輪美奐。我看着翩翩起舞的嫦娥,她光芒萬丈,連我一個女子都移不開眼。但不知為何卞莊卻沒有看她,而是將眼光投注在我身上。仙官們笑得開懷,老君和太白捋着鬍鬚,很是欣賞。
酒過三巡,我悄悄退了下去,卞莊也跟着我退出了酒宴。眼看着快到跟嫦娥約定的地方了,我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着他。他有些不解,問道:“怎麼了?”我看着他,華衣墨發,終於還是開了口:“其實我認識你,是有目的的。”他有些詫異,很快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原是想跟我借寶沁金耙取浣仙草。”我抬眼看着他:“你,你知道?”他點了點頭:“當初你與同門師弟一日渡劫,差點魂飛魄散,是你師弟給你擋了雷劫。後來你飛升為仙,而你師弟卻失了三魂,至今仍未醒來。”我看着他,原來他都知道。我跟老君借過仙丹,老君給了我,可並沒有什麼用。後來太白告訴我,三魂已失,只有仙丹是無用的,還需浣仙草續命。而取浣仙草有特定的法器,西王母的金簪,東海的定海神針,佛祖的金缽或者星宿神的寶沁金耙。西王母和佛祖不是我一個小小玄女可以隨意見到的,就連侍宴,我都近不得身。至於東海,浣仙草本就是東海之物,他們自然不會借我。思來想去,只有星宿神或可一試。
他見着我出神,伸手拍了拍我的腦袋,我抬眼看他,他卻尷尬的轉過頭:“救命之恩,應該報的,你不用覺得欺瞞了我,你是我命定之人,我自會幫你。”命定之人,我只怕會辜負他的心意。
玉皇大殿上,嫦娥抽噎着,很是委屈,卞莊正在辯解。面對嫦娥的指責,卞莊自然不會承認,嫦娥似乎氣紅了臉,轉身指向我:“稟玉帝。當時這個小玄女也在場,盡可問問她。我走上前來跪在地上。”卞莊也道:“玉帝,當時是嫦娥糾纏於我。”嫦娥氣急:“明明是你喝多了酒,調戲於我。”面對嫦娥的誣陷,卞莊道:“請玉帝查明。”玉帝端坐在位上,看着我:“玄女,你說。”我低着頭,當時嫦娥表明心意,卻被拒絕,糾纏不成,告到玉帝這裏,說卞莊調戲了她。嫦娥很美,加上她的清冷,眾神都願意相信她。可是卞莊是星宿之神,大家也都覺得他不會做出此事。我抬起頭,看着玉帝:“稟玉帝,嫦娥所言屬實,天蓬元帥喝多了酒,於是,於是非禮了嫦娥仙子。”
一句話說完,滿堂嘩然,卞莊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想來是不知為何我要幫着嫦娥吧。玉帝很是震怒:“大膽天蓬!”月老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卞莊搖了搖頭:“臣領罪!”我詫然,他怎麼就認了罪呢?
“天蓬元帥,觸犯天條,貶,淪為畜生道!”
卞莊被貶之後,我被月老調到了他那裏,幫着牽紅線。“我早就告訴過他,你是他的命定之人,卻也是他的桃花劫,可他偏偏不信,這下好,嘗輪迴之苦。”這段話,月老重複了多遍,我卻始終沒有回復,今天我想問問:“可是師傅告訴我我的良緣是師弟啊,我怎會是他的命定之人呢?”月老有些錯然,大笑起來:“玄女啊玄女,良緣乃自定,怎敵得過天選?只是他卻輸了,也罷,今日無事,你回去吧。”
從月老府出來,我來到了當初修鍊的地方,腦海中一直回想着月老的那句話:“只是他卻輸了。”他輸了?那何為贏?我站在洞口,望着東邊,風很冷,有人從後面給我披上了披風。“玄女,進去吧。”說話的是我的師弟,我用嫦娥的閉月鏡給他招魂,用卞莊取來的浣仙草給他續命,他終於是醒了。見我不動,他拽了拽我的衣袖:“玄女?走吧。”
玄女,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喚我阿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