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屠了無量山惡霸
帝辭揉了揉他的頭,「你只需要記住,我是你哥。」
陌離剛想反駁,看到他哥漸漸嚴肅的眸子,到嘴邊的話都潰不成軍,憤然偏過頭去,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
他從小到大,哥這句話,算上今天這次,總共說了一百二十八次,他一直對自己說,只要長大了,哥就不會這樣說了,如今看來,是他錯了。
他哥只會把自己當成幼稚的小孩。
就算他百般不願,也毫無他法。
帝辭將風尚放到地上,讓他背倚靠在古井壁上,楚九月跟了上去,蹲下身,看着滿身傷痕,小腿已經被燒焦的男人,心頭一緊,「陳安,把傷葯拿來。」
陳安應聲跑到一旁,在包袱里翻了一通,將傷葯雙手遞給她。
風尚吸了太久濃煙,止不住的咳嗦着,感受到腿上一陣刺痛,意識才蘇醒過來,看着面前給他悉心上藥的少女,他疑惑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為何要救在下?你又為何會知道在下的名諱?」
男人的聲音嘶啞,就像是嗓子卡住了東西,讓人聽了很不舒服,楚九月看了一眼水桶,「陳安,咱們帶杯子了嗎?」
陳安:「帶了,我這就去拿。」
該說不說,陳安就是個小寶藏,只要你需要,他就有,細心的不像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深宮真是鍛煉人的好地方,也是人最不想踏足的地方。
二者並不衝突,反而相輔相成。
楚九月接過陳安遞過來的杯盞,遞給風尚,溫聲道:「先喝點水。」
看着男人連喝水都帶着戒備,楚九月小腦袋瓜瘋狂轉悠。
說她是方子蘭的朋友?
肯定會被帝辭問東問西。
雖然也好解釋,就說是騙風尚的,只是為了了解當年的情況,可是她現在不想聽到帝辭像審犯人一樣質問她。
就是抵觸,委屈,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聽到就忍不住難受,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喘不過氣。
楚九月想了想如實道:「我們聽聞平陽蠱患,就想來救人,行至落日客棧,碰到了蘇清然,她跪在地上哭求時,提過你的名字,剛剛見你要被五花大綁,活活燒死,與蘇姑娘所描述的一致。」
「我想沒有人會看到一個人被活活燒死,而無動於衷。」
少女鹿眸瑩亮,說話時總是溫溫柔柔的樣子,讓戒備再森嚴的人,都會放鬆警惕,臣服於她的純粹善良。
風尚僵直的背往下彎了彎,盯着放在大腿上的奶白色茶杯,勾起淡淡的笑,「聽這話就知道,你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娘。」
就在這時嚇的一路不敢出聲,拚命降低存在感的路大人,自聽到風尚的名字就眼冒金光,帶着崇拜和阿諛,躬身開口道:「您就是當年轟動平陽的風大人?」
狗腿子聽到大人都發話了,露出一副比路大人還要曲意逢迎的目光,身段彎的比他家大人還要低,「小的早就聽聞平陽出了位風大人,憑藉一己之力剷除了山頭惡霸,要知道無量山上的那伙強盜,跟當官的沆瀣一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臨城也難逃一劫,幸虧風大人英勇無雙,一個人就端了那日蘇那伙強盜的老巢。」
無量山!!
那日蘇!!
這狗腿子剛才說的是那日蘇??
那日蘇說山上出了變故,難道就是因為風尚?!
端了老巢,剷除惡霸?
不可能,那日蘇不可能出事。
楚九月整個人如同晴天霹靂,直直劈向心臟,擔心的快要炸了,再次看向風尚的眸子,如墜冰窟,眼眶有水霧在涌動,若是他真的殺了那日蘇。
那麼她後悔救他,甚至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必要讓他生不如死,為那日蘇陪葬!!!
面對帝辭一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楚九月指甲摳進地面,忍着滔天的憤恨,雙眸猩紅,她俯身探到男人的耳朵,低聲咬牙問道:「我問你,那日蘇是生是死?」
說完,她死死咬着下唇,心臟像是被一雙大手緊緊揪着,連呼吸都困難,眼眶暈了一層水光。
周圍的一切在此刻都安靜了,腦海中全是嘴硬心軟的傲嬌少年。
腰間放銀針的羊皮卷里,還有那日蘇第一次寫的字,稚嫩且霸道。
花祈安,等老子回來,一定帶你去一趟草原,還有別再撩女人!男人也不行!
今夜的風吹在身上好冷好冷,骨髓里都浸了寒意,楚九月覺得自己整個心臟都停下了,手卻隱在白裘里,朝着腰間的銀針靠近,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模樣。
她是背對着眾人的,讓人看不真切,也聽不清她說了什麼。
指腹收攏,銀針一秒便抵在風尚腰間,他一向敏銳,察覺到危險時,血跡斑斑的臉上還帶着淺淺的笑,他剛想開口求死,卻聽到少女說:「方子蘭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最好不要騙我,否則就算是下地獄,他也絕不會原諒你。」
濃郁的血腥味下是淡淡的藥草香,就算微不可聞,也逃不過她的對草藥味的敏銳,那是相見歡醫館的味道。
風尚腰間藏着的銀色鑰匙,讓她聯想到醫館後面的房間上的新鎖,能讓她篤定的是,鑰匙邊緣上刻着金色的圓。
麗娘手中的藥箱上,醫館裏的紅衣少年阿彥的畫卷上,風尚腰間的鑰匙上。
都刻畫著同樣的圖案,簡單卻都跟方子蘭有關。
如此看來,經常去醫館整理的人就是風尚。
醫館裏桌面表層的灰塵,也只是淺淺一層,兩天的時間,剛好同風尚被綁起來的時間對上。
一個人一心求死,是能看出來的。
譬如,從楚九月衝進火海救人,若是一個想活命的人,在沒有徹底昏迷的情況下,一定會爆發求生欲,而風尚不但沒有,反而是詫異的看她,就像是在說,為什麼要救他,不讓他去死。
同她說的第一句話,也不該問素昧平生,為何會救他,想活的人,該會感激涕零。
楚九月瞭然於心,她不想被騙,更想知道那日蘇的真實處境,誰都休想騙她,誰也別想傷害她身邊在意的人,否則,她必將讓那人付出痛不欲生的代價。
風尚一驚,他沒想到眼前看似天真無害的少女,會將他拿捏的死死的,更驚訝於她認識蘭先生,他只用氣聲說道:「那日蘇還活着,他也是個可憐人,在下只是偷梁換柱,如此,他也能得償所願,以全新的面貌,重新立於人世間。」
那日蘇還活着。
他還活着。
真好。
楚九月驟停的心臟有血液漸漸流動,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身子像沒了支撐般癱坐在地上,鹿生急忙上去扶着她的背,關切道:「夫人,你沒事吧?是不是他剛才跟你說了什麼?」
楚九月掏放銀針的全程,都藏在白裘之下,沒人看得到,也沒人聽見他們二人幾經生死般的對話。
從他們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女拂柳般的背影,風尚偏着頭,刻意用少女白裘領子上的狐狸長絨毛,擋住開開合合的唇瓣,讓人看不真切。
卻還是讓心思細膩的鹿生,帝辭,察覺到少女驟起的殺氣,在看到風尚若隱若現上下碰撞的唇,就知道定是男人說了什麼,才讓楚九月花容失色。
就算楚九月用淺笑來極力掩飾,「夫君放心,我沒事,就是腿蹲的有些麻。」
根本不能打消他們對風尚升起戒備憤然之心。
這人究竟對楚九月說了什麼?
要是個禍害,也不必多留。
風尚這個人帝辭也聽說過,不過也就只是聽說過而已了。
至於有什麼作為,風尚才上任半年,帝辭在永安城忙着尋找涼州城防圖殘片的所在,並沒有對七大家族之外的瑣碎之人有過多關注。
不過他姓風,是風家人。
除了母親,帝辭不想同風家有一絲一毫的關聯,以前是,知道外公後悔莫及的他也是。
悔不當初是最沒說服力的字眼。
他不稀罕,更不想原諒。
帝辭倚靠一旁的木樁前,慵懶的偏頭看着她,看她癱坐在地,他往前探了探,又在看到鹿生上前時,退了回去,盯着風尚的眸中夾雜着冰雪寒意。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誰讓男人讓楚九月受驚了呢?
陌離自然是他哥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抱着劍站在他哥身側,偏頭小聲問道:「哥,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帝辭瞪了少年一眼,看的少年慫的縮了縮回身子,垂下頭,才收斂目光,看向少女的眸子越來越沉,沉默不語。
這小子,認不清攬月那小丫頭的情誼,倒是挺有閑心關心他。
回頭要讓攬月那小丫頭,好好將他罵一頓,才能長記性。
路大人見風大人都不正眼瞧他,也不惱,他是有遠見的人,風大人才智過人,將來定會得到侯爺青睞,這麼粗的大腿,他必須要死死抱住。
想到這,年過半百的路大人,扯下衣衫,蹲下身子去給風尚包紮雙腿,「風大人,是誰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敢將您綁在這?要讓下官知道了,定替大人您報仇。」
狗腿子毫不落後,「是啊,風大人,您才智過人,有以一敵百的英勇,竟然還有比您更厲害的人嗎?」
楚九月沒有打斷的意思,他們的問題也是她想知道的。
知道那日蘇無礙,又在風尚的幫助下,得以重生,沒了敵意,她對風尚更加好奇。
其他人的的目光都落在未知的風尚身上,他們也好奇。
風尚嫌棄的瞥了路大人一眼,咬牙把腿挪了挪。
他的腿燒爛了皮,沒有傷到筋骨。
見那阿諛的人拿着撕碎的長衫,又湊過來,風尚忍不可忍,氣悶道:「路大人,你來這的目的,無非是想將相鄰的城鎮據為己有,別在這浪費時間,剛才已經有不少大人上迎仙廟的方向去了,你要是現在去,或許還能跟他們放手一搏。」
迎仙廟是在十年前,平陽城的人齊心協力修建的。
為的是護佑百姓平安。
自建廟以來,無人來還願,沒人美夢成真,但香火不斷,滿城百姓在冬臘月,都會挨家挨戶去往迎仙廟,就像是只屬於平陽百姓的,一場隆重盛大的儀式。
迎仙廟坐落於群山連綿的中央,最高的山頂之上,與蘇府遙遙相望,隔着一座山。
路途在群山圍繞的平陽不算遠,路大人聽了風尚的話,想都沒想在狗腿子的攙扶下,轉身就往外走去。
一旦擁有其他城鎮地產,所有的話語權都在他手上,還用去勾搭什麼風大人嗎?當然不用。
兩個蒙面人也互看一眼,也一併跟了出去。
風尚拍了拍衣衫,只聽少女突然問道:「蘇清然不是來救你的嗎?」
「還有聽他們的話,你為平陽百姓做了這麼多,他們為什麼要燒死你?」
他的臉上,是噴濺上去的血,已經呈殷紅色,但仍然能看出他正義凜然的稜角。
風尚輕笑一聲,「她不是來救我的,她是來看我有沒有死。」
楚九月驚呼道:「怎麼會?!」
蘇清然跪在地上求麗娘救他,撕心裂肺的痛哭,卑微的懇求,至今還歷歷在目,不可能是裝出來的。
風尚卻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刻意避開這個問題,「七天前,平陽來了一個巫醫,說平陽天災將至,唯有在下的血方能遇難呈祥,起初百姓們權當是招搖撞騙,沒人在意,巫醫走後的第二天,蠱蟲肆虐,一夜之間,橫屍遍野,滿城到處都是蠱蟲,人心惶惶,後來……」
他頓了頓,抄起手邊的水桶,澆在雙腿上,任由寒風刺骨鑽進他的骨縫,如此,他才滿意的勾了勾唇角,「小女娘是個聰明人,後來的事,在下不說,你也應該猜的到。」
能猜到,但楚九月沒想到會這般殘忍。
她突然想起麗娘的話,阿九,怕鬼嗎?
怕的話,就不要上山了。
她醉酒迷迷糊糊之際,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楚九月這才清楚的意識到,人心即鬼域。
所有人都有一瞬間將頭垂下去,盯着地面,專註的陷入了沉思。
楚九月一眼就看出風尚有自虐傾向,被火灼燒的內襯,已經破爛不堪,露出來的皮膚,他本身是冷白皮,細微的傷口都能異常明顯,更何況眼下***在外的肌膚上,除了鞭痕是新傷,更明顯的是新傷下的一道道刀疤,全是舊傷。
從疤痕來看,明顯是他自己動手划的。
問他蘇清然未果,風尚又時不時的往迎仙廟的方向瞟。
餘光裏帶着若有似無的擔心緊張。
楚九月總覺得風尚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帝辭,又迅速收斂回去,就像老鼠見了貓,稍縱即逝,她自認可能是錯覺。
誰讓帝辭站的位置也很刁鑽,正擋在迎仙廟的方向。
看來只有去迎仙廟,才能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風尚咬死不說,楚九月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乾脆起身道:「帶上他,我們去迎仙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