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二周並為蘇秦事 一陸…
不得不說,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曹休確實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堅毅之人。自從在壽春舉兵到皖城,一路上他收到了數個對自己不利的消息,比如曹睿來信說司馬懿在在江陵起初發現大批吳軍,后經試探才發現僅僅是偏師,作為疑兵之用;又如那位給周魴送信的佐吏帶回一封回信,信中稱倘若日後僥倖封侯,那也是吳王的獎賞,與那篡漢的逆賊何干;還有就是石亭的損兵折將,麾下將領的離心離德。倘若尋常將軍,說不定真如全琮擔憂的那般,就此打道回府,不再南下,但曹休偏偏就是對自己的軍隊充滿了信心,自恃兵多即便不勝也不至於大敗。
自從在石亭敗過一場后,吳軍便再也沒有成建制出現過,即便有小股部隊,也是立即後撤,絕不交戰。曹休騎在馬上,隱約間已經能看到皖城的城牆,只要能攻下此地,再揮師鄱陽,即便周魴是假降也必然會變成真降!
這時前方將佐傳報有一文士求見,聲稱父輩有舊,前來拜會。曹休覺得莫名其妙,曹氏中還有朋友會在江東嗎?便命令將那文士帶來當面詢問。
在遠處看去,這文士果然儀錶堂堂,英姿不凡,簡直與魏國朝堂公認的美男子秦朗不相上下。
“你是何人,為何說父輩有舊,究竟是何方親友。”曹休居高臨下,也不下馬,執鞭相問。曹休心中其實明白,此人能在此時出現在這裏,必定是吳軍中派來的使者。
那文士倒也不卑不亢,毫不慌張,先施了一禮說道:“大將軍年長於我,當受此禮,我乃騎都尉周循,家父周瑜。”話還未說完,曹休一鞭子揮下,周循肩膀頓時一軟,險些摔倒,轉頭看去,就見兩指寬的鞭痕自肩膀延伸至小腹,皮肉綻開。周循倒吸一口涼氣,儘力穩住心神,繼續說道:“昔日家父曾與魏王在赤壁相見,今日特來此地勸將軍莫要重蹈覆轍。”
曹休剛才那一鞭子其實是有點後悔的,畢竟自己年齡、身份擺在那,去打一個比二千石的騎都尉,傳出去多少有點不顧體面,有失身份。只是這廝提什麼不好,非要說周瑜,當年武皇帝就是因為此人鎩羽而歸,終生不得踏足江南,實在太可惡,白白生得如此一副好皮大司馬囊!
誰料此人話鋒一轉,竟然關心起自己了,曹休怒極反笑,陰着臉說道:“如今我十萬大軍盡在於此,你們一無水軍之力,二無周郎之智,憑什麼來與我抗衡,快回去告訴孫權小兒,此種恐嚇沒有什麼用,武昌炎熱,還是讓他收拾行囊,準備去洛陽吧,我主寬宏,不會虧待於他的。”
周循不急不怒,緩緩說道:“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貴軍之虛實,我主盡知,但我軍之情況,大將軍又知道多少,主帥是誰?兵將幾何?大司馬試想一下,若我等並無把握,又怎會讓一郡太守行誘敵之計。兩軍交戰,必有死傷,我主不忍生靈塗炭,特地囑託我來勸勸大司馬,不如就此罷兵,兩國修好。”
曹休聽的有點呆,如果周循說的是真的,那孫權未免太天真了,十萬大軍怎能說撤就撤,干戈之事又豈能如此輕易平歇。周循見曹休並未言語,又說道:“何況大司馬的兵力如今恐怕不足十萬了吧,不知文太守在何處。”
曹休大怒:“夠了!你可曾見過屠夫殺豬還要調查豬的脾氣秉性的嗎,簡直太過荒謬!我一時不察,竟信了周魴,確實是失了先機,不過憑我身後芸芸之眾,就算你舉國而來,我也能全身而退,於此不敗之地,我又有何懼!”
周循也不再多言,他也害怕曹休真的怒而殺人,看得任務已經完成,便起身告辭。沒走幾步,後背再次傳來火辣辣的疼,又挨了一鞭!曹休在後面幽幽地說:“你為周公瑾之子,我不殺你,但恐你前重后輕,故而贈你一鞭,速速回去吧。”
周循此時已不敢多言,迅速折返回了皖城,見到陸遜后,說道:“曹休已怒,且誤信吳王就在城內。”
陸遜點了點頭,卻並無太多喜色,說道:“誰敢前往魏軍處下戰書,三日後於城外決戰。”
這裏要多說一句,按照之前設想,是要通過守城的方式疲敝、消耗魏軍的,可等到了皖城,才發現這裏並不牢靠。莫說曹休現在有八萬可用之兵,即便他們再少一半,恐怕投石車都能把城牆砸塌,一旦皖城有失,還是只能決戰,到那時連退路都沒了,更何況區區三天消耗根本無從談起,還會助長敵軍士氣。
於是陸遜定下出城決戰的方略,諸將自然認同。而遣使出城無非是希望能在己方規劃的地方開戰,藉此增加勝機。只是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物開了口:“末將願往。”周魴頓時大驚:“不可,曹休此時必然對你懷恨在心,你若去,生死難料啊。”
主動請纓者,正是周禮,他面無懼色,坦然說道:“大都督昨日說要激怒曹休,讓他認為我們是在虛張聲勢,今日騎都尉已經基本上達成了目的,但我去必然會讓曹休深信不疑。”
陸遜問他打算如何去說,周禮在他耳邊低語數句,待起身後,陸遜這才面露喜色,對周魴說:“能重振家風者,必此人也,”
明日一早,周禮便洗漱一番,徑直前往魏軍營中,營中有將士熟悉他的,紛紛怒目而視。曹休聽聞周禮前來,更是直接拍桌而起,大聲命令士卒將周禮綁上帶進來。
沒多久,周禮便被五花大綁地帶進來,樣子頗為狼狽。曹休見狀,問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說實話,我給你鬆綁,你若作假,我定然殺了你”
周禮也老實,說道:“大司馬您先說,我先聽聽問題。”
“你的叔父是不是也在皖城城內。”
“回大司馬,確實在。”
“那吳王孫權呢?你只需說是或不是就好。”
“並不在。”周禮愣了愣
“皖城都有何將在,共有多少士卒?”
“大都督陸遜,左右都督分別為朱桓、全琮,共計將校士卒八萬有餘。”
“你既然先前已誆騙於我,如今我又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
“叔父詐降,我確實不知情,聽聞后惴惴不安,擔憂我周氏的未來,如今叔父已經深得吳王賞識,只要我再取悅於您,無論如何,在鄱陽,周氏是不會後繼無人的。”
曹休自然不是傻子,聽聞此話,也不去給他鬆綁,卻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是說你此行實際為了送戰書而來。”
“是。”
“接著說。”
“大司馬未讓我說,我怎敢口出狂言,陸遜有意在城北與將軍決戰,按他的說法,城北處有濕地淤泥,最不適合騎兵展開,且兩側均有河流,敵軍退則不易。”
曹休是清楚孫權不在城內的,上午周循的一鞭也是為此而挨,城北的地形他早已探查,與周禮說的一般無二,而陸遜也等三將配置確也合理。曹休來回踱步,片刻后還是為周禮鬆了綁,至此,曹休已經徹底相信了吳軍只有八萬之眾!
等到周禮出了魏營,後背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等回到皖城,陸遜拉着他手,欣喜地對眾將說道:“周循、周禮今天做的事足以媲美蘇秦了。”
經過數次交涉,兩軍終於約定好了交戰日期,只是地點還是放在了城東,陸遜並無不可。早就在曹休引軍來前,他便命令士卒築起堤壩,將兩條小河全部阻攔起來,於是曹休一點也沒發現其中蹊蹺。只要戰前搗毀大壩,水力沖刷下,城東也將是一片泥濘。那時諸將還不解其意,今日才知一切都在陸遜謀划中,二周出使使得曹休對於吳軍兵力出現誤判,這不僅能幫助周魴引軍佔領夾石隱匿行蹤,而且還使得曹休愈發不耐煩,而急躁恰恰是兵家大忌。
朱桓向來自視甚高,此刻也不得不佩服陸遜的謀略,其實對於自己先前繞過陸遜直接上書吳王,心中是有點後悔的,畢竟陸遜作為吳王重臣、大都督,若是心存芥蒂,自己恐怕會十分艱難。但近幾日陸遜就像無事發生般,還處處詢問自己意見,談笑自如,朱桓愈加感到羞愧,下定決心此戰一定要竭盡全力,與大都督一同克敵制勝。
與陸遜並排站立的是全琮,全琮心中除了敬服外,最多的還是感嘆,自己明明與陸遜差不多歲數,卻相差如此之多。此人先在夷陵火燒劉備,如今又要在皖城力挫曹休,說此人為國家基石也毫不為過,如果此戰真的像夷陵那般,那麼大都督就像武安君那樣立下了不朽功勛!
立在上位的陸遜並不知道自己這兩位左膀右臂在想什麼,他此刻唯一所想就是明日之戰。他按住腰間寶劍,本來想大發陳詞,激勵士氣的,但話到嘴邊卻沒了興趣,最後也僅僅說了一句話:“願明日與諸位得勝歸來,在此飲酒。”
【作者題外話】:本來是打算做到日更一章的,但我發現真的無法同時做好兩件事,工作忙的時候真的無暇顧及,畢竟現階段還是工作為重,讀者還是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