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顧硯前一天晚上和姜新他們出去跑了一圈比賽,跑完一伙人又跑去酒吧喝酒,一直鬧到早上三點多才各自回家。
洗了澡、冰箱裏隨便拿了幾片麵包吃了,就一覺睡死過去。
再醒來時天還是黑的,顧硯以為自己沒睡多久,結果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一看,好傢夥,他竟然睡了十多個小時,直接從凌晨睡到了傍晚。
天黑不是因為太陽還沒升起,而是它又落下了……
難怪做了那麼多夢。他大剌剌地仰面躺在床上,想着那些夢裏的內容,夢到的儘是他不願回憶的過往。
他夢見在昏暗的ktv包廂里對沈棲一見鍾情。
夢到他在校園歌手比賽上唱着那首《富士山下》,隱晦的把心底的秘密唱給某個人聽。
也夢到某一年的春節,他把沈棲留下來過年,兩人一起吃了年夜飯,也吃了餃子,然後在床上沙發上廚房裏浴室里……在家裏的每個地方傾訴愛意。夢裏的沈棲往春聯上塗著膠水,一邊笑一邊怪他“不知羞恥、不懂節制”。
又夢到那個晚上,他抱着精挑細選的一束紅玫瑰回到家裏,看見沈棲為他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他當時特別感動,甚至差點憋不住把準備好的驚喜提早拿出來給沈棲,結果沈棲卻先給了他一個驚嚇。
他很慶幸那時候憋住了,只差一點點,他就讓自己成了個笑話。雖然事實上也沒好到哪裏去。
夢就是在這時候戛然而止的,醒來後顧硯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又去浴室沖了個澡。
水花灑下來的瞬間,顧硯忽然想起來,其實大門上從來沒有貼過春聯,他和沈棲一塊兒去超市買的那對春聯,始終被遺忘在抽屜里。
夢和現實,終歸是有差距的。
洗過澡,掃了眼手機才發現快過了扔垃圾的時間,便胡亂裹了件外套,匆匆把幾袋垃圾打包好,準備出門丟垃圾。結果一打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那個人。
夢境和現實彷彿重合了,顧硯有片刻的怔愣,等回過神來之後,冷冷的朝來人問:“你怎麼在這?”
沈棲看到他似乎也很驚訝,他眼睛紅紅的,看着顧硯小聲說:“顧、顧硯,你怎麼沒回去?”
顧硯看看他,再看看旁邊的行李箱,神情看起來頗為不悅:“你怎麼在這?”他又問了一遍。
沈棲的眼睛於是更紅了,他抿了抿嘴唇,囁喏着說不出話。
零下七八度的夜裏,他只穿了件單薄的白色毛衣,鼻子耳朵凍得通紅,連露在外面的手指節都是紅的,但臉和唇色卻是慘白的,還透着點久凍之後的淡青。
他微仰着臉,可憐巴巴的問:“顧硯,我能進去嗎?”
顧硯在廚房裏燒水、等水開,翻箱倒櫃找水杯的時候往客廳里瞟了一眼,沈棲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剛才還穿在顧硯身上的外套這會兒已經披在了他身上。
他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顧硯花了挺多時間好不容易給他養起來的那一點肉又沒了。
沈棲從前用的那個水杯早就被他給扔了,顧硯找了半天才找着了個新杯子。
水正巧燒開了,他便用熱水淋了下杯子,然後給沈棲倒了杯熱水,自己則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出來。
“謝謝。”沈棲客氣的同他道了謝,伸出胳膊去捧茶几上的那杯水,然而試了好幾次也沒成功把杯子拿起來。
手指凍僵了,佝僂的太厲害,以至於一時半會兒拿不了東西。
他訕訕的蜷了蜷手指,然後微微彎下腰,直接把手搭在了杯子上。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氣氛挺尷尬。顧硯有點後悔一時心軟把人放進來,但外面天寒地凍的,他確實狠不下心來放着不管。
一隻貓一隻狗養的久了都有感情,不可能任它們凍死餓死,何況是個人。
那人還是他曾經熱烈的愛過的。
過了好一會兒,沈棲才終於把那杯水捧起來,低頭喝了一小口。
屋裏暖氣打得足,他身上的寒氣已經沒那麼重,臉色緩和了不少,但眼睛還是紅:“你、你怎麼沒回家啊?”
顧硯不明白他為什麼在這個問題上如此執拗,得不到回答就問了一遍又一遍。
他起身去接沈棲手裏的水杯,沈棲面露疑惑,但還是乖乖的把杯子遞還給了他。
顧硯沒想要做什麼解釋,直接把那杯已經有些冷掉了的水倒進水池,然後重新接了杯熱水。
沈棲碰了碰那杯冒着熱氣的滾燙的開水,一時啞然。顧硯的體貼總是藏在這些細枝末節里,常年被這麼寵着照顧的人總是很容易將這些忽略,覺得它們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直到真的失去了才懂得那些溫柔有多麼彌足珍貴。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沈棲。”顧硯揉了揉眉心,叫了沈棲的名字,沈棲猛地縮回手指,整個人都受驚似的跳了一下,下意識的問,“什麼?”
沈棲現在的狀態其實不適合談話,但顧硯並不想同他再爭論這些為什麼、怎麼樣,既然他想知道,那便索性把一切攤開來說明白了,也好過凌遲似的沒完沒了——
“沈棲,從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你、決定追你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砰。
玻璃杯被沈棲不小心碰翻了,和茶几相撞發出很重的一聲響,杯子裏的熱水滴滴答答淌到茶几下面的那塊紅褐色地毯上。
沈棲一臉不敢相信的望着顧硯:“顧硯,你說、你說什麼?”
不同於沈棲的激動震驚,顧硯仍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神色,甚至連說話時的語調都沒有變一下,好像他正說的不過是隨處聽說的別人的事情,根本與己無關。
“在認識你之前,我談過挺多次戀愛的,但是怎麼說呢,每段戀愛都談不長久,我感覺自己還挺渣,就是不喜歡女朋友對着我膩膩歪歪的,會覺得煩。”
“然而認識你之後,我自己就成了煩人的那個人,我向別人打聽你的名字、專業、班級,打聽你參加的社團、你喜歡的食物、討厭的食物……”
“然後很不要臉的靠近你認識你,看你什麼都是好的,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圍着你轉,你只要叫一叫我的名字,我真是命都願意給你。”
“網上說我這樣的行為就叫舔狗,但那時候我卻想,如果你願意喜歡我愛我,我願意一輩子做你的舔狗。”
“聽起來是不是挺賤的,但我當時真就是這麼想的。我甚至覺得自己之前談過的那些戀愛都不算戀愛,看見你我才真正明白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但那之前我從來沒有喜歡過男人,沒想過自己是彎的。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其實猶豫了挺長時間的,猶豫的不是要不要繼續喜歡你,而是我怕自己會給你帶來困惱和麻煩,因為我不知道你是彎的、還是……直的。”
後面那兩個字大約是勾起了當初分手時不甚愉快的回憶,說到這裏時顧硯的語氣終於有了明顯的波動,眉心也跟着皺了起來。
經他這麼一提醒,沈棲才恍惚想起來,有段時間顧硯確實對他有些若即若離的。
那時候顧硯已經成功打進了沈棲的社團和寢室內部,沈棲本身性子就軟,遇到這麼個有社交NB症的人,自然不懂得拒絕,兩人很快就熟悉起來,常常一塊兒約飯約電影。
但之後有那麼一段時間,顧硯忽然就不給他發微信,也不來找他了,偶爾在食堂或者路上碰見,也都是點點頭打聲招呼就又走了,不太想搭理他的樣子。
沈棲那時還在想大概是自己性格太沉悶,顧硯覺得他無趣就不想和他做朋友了。
他記得自己當初還失落了一陣,因為他還挺在意顧硯這個朋友的。但是沒過多久,顧硯就又開始找他,次數比之前還要頻繁。
沈棲便也沒把那點小插曲放在心上,只當那段時間是因為顧硯忙。
卻原來是這樣。
“但最後我發現自己還是不甘心只和你做朋友,還是想讓你喜歡我愛我。挺自私的吧。”
顧硯連着喝了好幾口啤酒,啤酒罐很快就被喝空了,他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捏了下,鋁罐子不經捏,一下就被捏扁了,凹進去好大一塊。
顧硯自嘲的笑了笑,卻不去看沈棲,目光落在沒有打開的電視機上,手中有一下沒一下擺弄着那隻啤酒罐。
沈棲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些什麼,但顧硯卻擺了擺手,制止了他:“你先別說話,先聽我說完。”
分手那晚他情緒很激動,光聽沈棲一個人在那剖白內心,講那些情非得已、委曲求全,所以今晚他想換自己先說。
怎麼說都交往了那麼多年,有感情沒感情、真心亦或是假意另當別論,起碼得把話說明白了,然後像模像樣的告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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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硯子,媽媽的好大兒,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