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軍行

點將台下，奉旨出征的八千飛雲騎將士牽着自己的戰馬肅立着，他們鎧甲精鍊齊整，腰懸戰刀，身背箭囊，箭囊里裝滿羽箭，馬鞍左邊掛着騎兵專用的短弓，右邊一柄椆木長槍，紅色的槍纓鮮艷奪目。

方映秋牽着一匹全身沒有一絲雜色的白馬立於飛雲騎的最前面，他着明光鎧、紅披風，馬鞍左邊掛一把長弓和裝滿羽箭的箭囊，右邊一柄桑柘木馬槊，槊尖閃着寒光。

點將台上，四位彪形大漢把分列四方的戰鼓擂得“咚咚”作響，驍騎將軍李之武與忠武、宣威兩郎將，其餘三位雲騎郎皆一身戎裝肅立着。

此次出征只以雲騎郎方映秋領兵，作為上官與同僚，他們只是行慣例送別。“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誰也不知道此行誰能安然歸來。此一別，或許便成永訣。雖然派系不同、立場不同，紛爭在所難免，但作為同袍，都希望彼此能載着一身榮譽歸來。

沐晨縱馬飛馳而來，身邊僅有的兩名羽林衛士始終與他保持半馬距離，戰馬快到點將台時，他勒緊馬韁，戰馬驟然停下，前蹄高高揚起，嘴裏不停噴着熱氣。

沐晨於馬背上縱身一躍便安穩地立於點將台上，兩名羽林衛士亦在他之後躍上點將台，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後。台下八千將士頓時發出震天的歡呼：“風……風……風……”

一身戎裝更襯托出沐晨的英姿勃發，他拔劍高舉：“將士們，柔然犯我邊境、殺我將士、擄我百姓，諸君敢戰否？”

台下眾軍振臂高呼：“戰……戰……戰……”

八千將士的吶喊，彷彿要把堆積在心裏數十年的不甘都怒吼出來。長安這座繁華的帝都，在沉寂了近百年後，終於發出了它本該有的聲音。

“朕以此酒敬諸君，願諸位奮勇殺敵，”沐晨高舉內侍遞過來的酒，豪邁疾呼，“待諸位擊退敵軍歸來之時，朕將於渭水親迎，與諸君痛飲！”

八千將士大口灌完碗中的美酒，奮力將酒碗擲於地上，群情激憤：“殺……殺……殺……”

方映秋翻身上馬，左手緊握馬韁，右手高舉馬槊，奮力疾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八千飛雲騎將士亦緊隨其後翻身上馬，整齊劃一，左手勒緊馬韁，右手高舉長槍：“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沐晨劍指前方，神情肅穆，高聲道：“望諸君斬將殺敵，凱旋而歸，出發……”

長安北城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目送着出征的將士，他們臉上滿是哀愁，為自己的孩子、丈夫、兄弟、青梅竹馬擔憂。帝都的人安享了近百年的太平，早已忘記了戰爭是什麼樣子，至於邊境軍民，距離他們太遙遠，他們不能感同身受。他們倒是希望朝廷依然像以前一樣，派出使節斡旋，至於物資，他們有的是，只要不派自家親人上戰場就行。

大概沒人記得建武二年的秋天了，同樣的時節，不同的軍隊數量，只是那時領兵出征的是大夏的太子，麾下是百戰之師，殺伐果敢、氣勢逼人。而今，領兵者不過俸祿八百石的雲騎郎，所將之兵雖士氣高昂，卻從未上過戰場，眼裏雖有殺伐之氣，更多的卻是對進犯自己國土的敵軍的仇恨。

原本走在大軍最前面的方映秋，走出長安城的時候特意放慢腳步，勒馬靠邊讓大軍先行，雙目凝視着長安城門，久久不願離去。在身旁親衛的數次提醒下，他才調轉馬頭離去。

行了數丈之後，方映秋再次調轉馬頭看了看長安城，此時的長安城在朝陽的映照下顯得氣勢恢宏。他已不記得那年與太學學子們外出圍獵時是否曾回頭這樣看過長安城，唯一能肯定的是長安城一定默默地看着他們縱馬飛馳而去。這巍峨的城門，此刻依然默默地看着他遠行，只是此時的他一身甲衣，身旁再也沒有了年少時的夥伴。

數年的吃喝玩樂、鬥雞走狗雖不曾磨滅他的意志，卻足以讓那些人放下忌憚之心。如今的昭陽公主府早已是日暮西山不足為懼，戰場之上形勢多變，強如武烈太子一樣殞命沙場，而從未上過戰場的方家少郎君恐怕更難回來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與方映秋相交多年的李牧之、蕭夜闌、岑白羽皆把這些年在外所得傾囊相授，他們更不會想到昭陽公主當年與夫君方知言在北方建立過一個秘密基地，其成員主要是當年隨武烈太子血染沙場的烈士遺孤後人中的佼佼者，人數雖少卻精銳異常。

這些人多年以來潛伏各地收集情報，他們將收集來的情報綜合之後報與昭陽公主府，公主府內有一個特建的密室便是專門處理這些情報的，而府內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超五個。

楊風秘密訓練的五百人沒有隨大軍出發，他們在長安城門初開時便已偽裝秘密北上，先行到代郡時方與大軍會合。

“方雲騎是否捨不得這京城的繁華？”見方映秋久久凝視着長安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副將打馬而來詢問道。

“哪裏，我只是放心不下家中長者。”方映秋側過頭淡淡地笑了笑，隨即調轉馬頭揚鞭打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