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袍人
白色的炊煙自房頂的煙囪緩緩升起,隱約傳來一股食物的香味。
“喲。這麼晚了,還知道回來啊?”
江言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是陳語的聲音。
果不其然,一抬頭,就恰好對上那雙略帶嘲諷意味的眼睛。
“媽媽,他就是故意這麼做的,就是只想回來吃現成的,不想做飯,純粹就是故意偷懶。”
看着飯桌上秦山已經變得有些鐵青的臉色,秦千故意在火上澆油。
江言撩起眼皮面無表情地看向飯桌對面一臉頤指氣使模樣的秦千,一臉的橫肉,那雙小小的眼睛裏此刻正閃爍着狡黠的暗光。
一看就是一肚子的壞水。
江言張了張嘴,想要出聲解釋些什麼,但轉念一想,又突然覺得沒有什麼解釋的必要了。
總不能說因為救了只小狼而耽擱了時間吧?
即使說了,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不說。
如若他們存心要刁難他,那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不理會他們便是。
“媽媽,二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應該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耽擱了,所以才回來這麼晚的。”
看到秦山的臉色變得愈發的陰沉,一個纖細瘦弱的小女孩連忙把手上端着的菜輕手輕腳地放在木桌上,便走到秦山的面前幫江言說話。
說話的女孩叫秦蘇蘇,今年剛滿十歲,是江言的妹妹,確切的來說,應該是秦千的妹妹,與江言毫無血緣關係。
平日裏在家,秦千總是和他那惡毒的親媽對江言百般刁難,秦山向來對這些瑣事不管不顧,只有秦蘇蘇對他百般維護,口口聲聲地叫他二哥。
“好了,別鬧了。”
秦山輕睖了一動不動站在門框邊的江言一眼,眉宇間有些許的嗔怒之意,他朝江言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來,“快點坐下吃飯,再不吃,飯都要涼了。”
聽到秦山的話,陳語和秦千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就噤了聲,心照不宣地坐下來吃飯。
“秦千今年十三了,也該去鎮裏上中學了。”
在一片寂靜之中,秦山冷不丁地冒出了這樣一句話,“我打算下個月就讓秦千去外面鎮上的中學讀書。”
對於秦山的想法,秦千和陳語自然是沒有意見。
江言看着飯桌對面的秦山,眼裏隱含着一絲期待,“那我呢?”
秦山抬眸看了過來,眼裏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只是淡淡地說,“你就去村東頭的李鐵匠那裏,跟着他學打鐵吧。”
“爸,為什麼秦千他能去鎮上上學,我就只能去跟着李鐵匠打鐵啊?”
江言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忽的有些沮喪,已經沒有了半點食慾。
秦山再也沒有多看江言一眼,低下頭繼續吃飯,聲音平淡日常,聽上去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沒有為什麼,吃你的飯。”
秦山的語氣不容置疑,江言也知道這件事再無挽回的地步,心裏有些懊惱,卻也無可奈何,看着眼前的紅燒肉,愣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他輕輕地放下筷子,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我吃飽了。”
江言回到自己那個狹小的房間,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他聽見了陳語的抱怨聲。
“小小年紀,脾氣這麼大,以後可怎麼得了啊。”
看着身後那扇緊閉的木門,秦蘇蘇欲言又止,纖細的眉輕輕地擰了起來。
二哥他……
是生氣了嗎?
……
江言縮在木床的角落裏,獃獃地望着木窗外漆黑的天幕。
濃稠綿密的夜色鋪滿了無邊無際的天幕,浩瀚的天際隱約有幾顆黯淡的星辰,忽閃忽閃的,林間偶爾傳來貓頭鷹的啼叫聲。
他在這個村子整整待了十二年了。
從小到大總是被人說三道四。
雖然秦山嘴上不說,但他通過陳語和秦千對他的態度,還有村裡那些男孩們的嘲諷,也已經猜出秦山並非他的生父。
他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啊?
這麼多年了,怎麼都不來看看他啊?
想到這兒,江言的眼底忽的一黯,沒來由的,心底深處湧起一陣落寞和沮喪。
想他們嗎?
肯定是想的吧。
畢竟他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會想爸爸媽媽也很正常。
他不想留在這個偏僻閉塞的小村子。
他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惡,可惡。
可是秦山就是不讓他出去!
江言越想越氣憤,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嘎吱作響的木床上。
“咚咚”
這時,忽然傳來了一陣很輕的敲門聲。
“二哥,我可以進來嗎?”
是秦蘇蘇的聲音。
江言點了點頭,但忽然想到秦蘇蘇是看不見他點頭的,便應了一聲,“進來吧。”
得到應允,秦蘇蘇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走到江言的面前,軟軟地說,“二哥,我剛才看你都沒怎麼吃飯,現在多半餓了吧?”
女孩把手裏拿着的兩個乾巴巴的窩窩頭遞到了江言的面前,“我特意給你留了這個,快趁熱吃吧。”
小姑娘的眼睛大而明亮,宛若最為清澈澄明的泉水,不摻雜有一絲的雜質,五官精緻,頗有種素雅清麗的美。
秦蘇蘇算是整個家裏對他最好的人了,完全是把他當作親生哥哥那樣對待。
想到這兒,江言看向秦蘇蘇的目光中平添了幾分柔和,眸色微深,剛才堆積在心中的那些不快彷彿被風吹散了許多。
“咕嚕嚕~”
這時,江言的肚子十分應景地叫了一聲,他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伸手接過了女孩遞過來的窩窩頭,“謝謝蘇蘇。”
看着正低頭吃東西的少年,秦蘇蘇想了想,細細的眉擰了擰,最終還是把心中所想給說了出來,“二哥,其實你跟着李鐵匠學打鐵也挺好的,至少離家近,回來也方便。”
江言抬起頭,對上小姑娘那雙澄明如水的眸子,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他還是輕嘆了一口氣,默默地低下了頭。
冥冥之中,江言總覺得,他不應該一直待在這個偏僻的荒村。
心底深處,似乎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告訴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江言抬起頭看向陳舊斑駁的木窗,此刻窗子正大開着。
窗外,一輪皎潔的圓月正掛在遙遠的天際,月輝柔和,隱匿於一片濃稠黑暗之中的群山森嚴而沉默。
……
翌日清晨。
江言舉起斧頭,穩穩地劈在木頭的正中央,直接就把木頭給劈成了兩半,正當他準備俯下身去撿放在地上的其他木頭時,忽然聽見了大門口處傳來的極小的說話聲。
“確定就是這兒嗎?”
左衡站在破舊的柵欄門外,抬眼向院子裏望去,只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拿着一把斧頭在劈柴,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男子,眼裏含着探尋的意味。
季秋銘環顧了整個小院一圈,在腦海中仔細回想了一下水晶球中出現的那個場景,然後就肯定地點了點頭,眼神堅定地回答道,“師兄,是這兒沒錯。”
左衡點了點頭,便伸出手推開了那扇破舊的柵欄門,和季秋銘一起走了進去。
江言一抬起頭就看見兩個身着白袍的男子旁若無人地進了院子,他連忙捏緊了手中鋒利的斧頭,十分警覺地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
眼前的這兩個人身穿着一席白袍,從這明顯比較怪異的服飾,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他們村裏的人。
那麼很明顯是外來的人。
秦家村隱匿於雲落山的山腳之下,地勢隱蔽且十分偏遠,幾乎和外界斷絕了一切的聯繫,在江言的記憶中,幾乎從未看見過外來的人。
如今,這兩個外來人竟然直奔他們家而來,是善是惡,完全無從得知。
江言的心頭忽的一陣發緊。
這時,一道溫和軟糯的聲音在江言的耳邊忽的響起。
“二哥,你砍柴砍累了吧?要不要喝點水?”
秦蘇蘇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水朝江言走了過來。
江言轉過頭,目光落在身後柔弱嬌小的女孩身上,用眼神制止她,“蘇蘇,別過來,先到屋裏去。”
秦蘇蘇也發現了江言面前站着的兩個白袍男子,大大的杏眼裏閃過一絲詫異,有片刻的愣神,隨即就乖乖地聽從江言的話,轉過身回了屋。
秦蘇蘇只看了一眼那兩人的打扮和服飾,便立刻明白了過來。
外來人?
外來人怎麼到他們家來了?
看到女孩進了屋,江言這才轉過頭來定定地看向眼前的兩個人,深邃如海的眸子裏帶着滿滿的警覺和戒備。
“你們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