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藍瞳銀狼
“你就是個來路不明的野種!”
村口的大櫟樹下,一個肉乎乎的小胖子一隻手叉着腰,仰頭看向斜倚靠在櫟樹樹枝上的少年,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瞎嚷嚷什麼呢?”
原本緊閉着眼的少年被秦虎的大嗓門給吵醒了,緩緩地睜開了眼。
少年的眼睛如同透徹的黑曜石,清澈而明亮,他掀起眼皮輕睖了櫟樹底下的小胖墩一眼,眼底隱含着一絲不悅,說話的音調倏地冷了下來。
“說誰是野種呢?”
被少年那道冰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秦虎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餓狼給盯上了似的,莫名覺得脊背有些發涼,但還是耐着性子繼續說。
“說的就是你。”
“我們整個秦家村的人都姓秦,就你一個人姓江。你肯定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秦虎這話一出,圍在他旁邊的三個瘦弱的小男孩也紛紛附和,“就是就是,你爸姓秦,你為啥姓江啊?”
“還有,你跟你爸怎麼長的一點都不像啊?”
秦虎是秦家村村長的兒子,老來得子,老村長自然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十分寵愛這個兒子。
在老村長的溺愛之下,秦虎愈發的囂張,逐漸成為了村裡孩子們的領頭羊。
不知怎麼的,秦虎對江言有很深的偏見,老是故意針對他,村裏的其他男孩也紛紛附和,總是跟他過不去。
秦虎一臉的得意洋洋,自以為戳中了江言的痛處,“我都聽我爸說了,你壓根兒就不是你爸親生的。”
江言從小到大聽過最多的就是這種話,他本來不想搭理秦虎,奈何秦虎接下來說出的這句話徹底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你爸就是個負心漢,這麼多年了,都沒來看過你。”
江言怒了,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准你這樣說他。”
秦虎一臉無所謂似的朝江言做了個鬼臉,滿不在乎地繼續說,“我就要說,你能拿我怎麼著?”
江言只覺得一股怒火自心底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蔓延開來,他抬眸看向秦虎腳邊的那塊灰褐色的小石頭,內心深處翻湧着極強的意念,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
砸他!
“姓江的那小子,你在看什麼呢?剛才還在和我鬥嘴,這下怎麼不說話了?”
見江言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他的腳邊,秦虎以為江言被噎的沒話講,於是便變得更加得意洋洋起來,“你小子怎麼突然啞巴了?”
秦虎這話一出,圍觀的三個小男孩也都紛紛笑了起來,似乎是在嘲諷江言的懦弱。
只是秦虎還沒得意幾分鐘,便感覺小腿部位襲來一陣疼痛感。
他低頭定睛一看,只見一塊灰褐色的小石頭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操控着,此刻正不停地敲打着他的小腿。
秦虎哪裏遇到過這種情況,頓時就被嚇得一激靈,小小的眼睛裏是滿滿的震驚和不可思議,“我去,這是怎麼回事?”
“好疼啊,別打了!”
小石頭哪裏會聽秦虎的話,依舊如雨點一般密密麻麻地朝他的小腿砸去,秦虎跑到哪兒,它便追到哪兒。
看着秦虎狼狽逃竄的模樣,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揚,如黑曜石般透徹明亮的眼眸里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
活該。
誰讓你剛才罵我。
聞聲,秦壯也湊過去看了一眼,也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給嚇了一大跳,嘴唇都變得有些微微泛白,情不自禁地小聲嘟囔了一句。
“奇了怪了,這大白天的,怎麼還見鬼了呢?”
另外兩個男孩也被嚇的不輕,渾身直打哆嗦。
其中的一個男孩頭腦還算比較清醒,他伸出手指了指此刻正坐在樹上沉默不語看好戲的江言,戰戰兢兢地說,“肯定是江言乾的好事!”
江言倏地一下從櫟樹上跳了下來,順帶還拍了拍手上的灰,笑得一臉的純良無害,“你怎麼能這麼說呢?”
“我剛才可一直都坐在樹上,離你們那麼遠,怎麼可能是我乾的?”
“你有什麼證據啊?”
少年約莫十二歲,瘦高挺拔,就那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雙眼眸似黑夜裏的星辰一般明亮,又似野狼一般凌厲,看得男孩心裏一陣發毛,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怎麼接江言的話。
彼時的秦虎已經被小石頭給砸的齜牙咧嘴,他極快地瞥了一眼笑得一臉雲淡風輕的江言,眼裏含着一抹驚恐的情緒,沒好氣地咒罵了一句。
“怪胎!”
然後,秦虎就跟後面有瘟神在追似的,一溜煙地跑走了。
看到眼前這一幕十分詭異的景象,其餘的三個男孩也都不敢再嘲諷江言,紛紛作鳥獸狀四散離開,大櫟樹下又重歸於一片平靜之中。
呼——
看着秦虎等人離開的背影,江言如釋重負般的長舒了一口氣。
這幫討人厭的傢伙總算是走了。
正值下午五點,太陽毫不吝嗇地把所有的光和熱悉數灑向大地,櫟樹的樹葉都被曬得打了蔫,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燥熱的氣息。
江言仰起頭看了一眼湛藍的天,然後就慢悠悠地抬腳往不遠處的大山深處走去。
……
秦家村是位於雲落山腳下的一個小村落,村裡人安分守己,世世代代都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與外界沒有絲毫的聯繫。
江言在這個村子裏生活了整整十二年,這十二年裏,總是有很多的閑言碎語,他早已見怪不怪,時間久了便也習以為常了。
除了秦凡,村裡基本上沒有什麼男孩願意和他一起玩。
江言倒也樂的清凈自在,沒事的時候就往山上跑,在他眼中,密林深處才是他最為喜愛的樂園。
由於今天早晨剛下過雨,山路泥濘,空氣里隱約還帶着一股泥土的氣息和青草的芬芳,偶爾會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鳥鳴聲。
越往山上走,櫟樹就愈發的枝繁葉茂,參天大樹拔地而起,繁密的樹葉遮天蔽日,似乎透不進一絲的光,空氣中瀰漫著枯枝落葉腐敗的氣息。
那高大挺拔的櫟樹上,隱約可見幾條顏色各異的小蛇在粗壯的枝幹上緩慢地移動着,甚至還能清楚地聽見蛇吐信子時極輕的嘶嘶聲。
“嗷嗚~”
“嗷嗚~”
在一片寂靜之中,不遠處隱約傳來了幾聲小狼的哀叫聲。
因為自幼跟在秦山身邊的緣故,江言早已對山中動物的叫聲和習性頗為了解,只聽聲音,便能極快地分辨出它此刻的狀態。
聽聲音應該是只受傷的小狼。
應該就在不遠處。
順着小狼的哀嚎聲,江言從褲腿處拿出了一把銳利的小刀,利落地劈開了眼前擋住他去路的及膝高度的灌木。
只見那灌木叢背後有一片空地,空地的中央有一隻通身銀白色的小狼,此刻正氣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右後腿部位有一處明顯的傷口。
聽到動靜,小狼抬起頭,眼神中充滿着戒備,它示威般地朝江言叫了幾聲,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小傢伙,別怕,我是好人。”
江言舌尖輕輕地抵了抵上顎,自喉嚨里溢出一聲很輕的笑,隨即就走到小狼的身旁,俯下身去察看它的傷勢。
小狼的右後腿部位有兩道很深的孔,原先的血漬已經變得暗紅,源源不斷往外滲出的殷紅的血,已經在地上匯聚成一小攤的血污。
看這傷口,應該是被毒蛇給咬了。
江言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眸色深了幾分,緊接着便拿出了剛才那把銳利的小刀。
看到江言拿刀的手,小狼警覺地往後挪了一步,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嚎叫聲,冰藍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脊背弓起,一副準備應戰的狀態。
見狀,江言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小狼的頭,皺了皺眉,也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聽懂,“小傢伙,別怕,我這是在幫你。”
在聽到江言的話之後,小狼的眼中仍含着戒備和警惕,但已經停止了低吼。
因為害怕毒性擴散,江言沒有再猶豫,直接就用那把閃着寒光的小刀在小狼的傷口處劃開了一道米粒大小的口子,用手小心地擠壓放血。
看着傷口內部深紫色的污血被悉數擠了出來,江言從衣服的下擺撕了一小條布,在傷口的上端給小狼包紮。
小狼徹底放下了戒備,冰藍色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清俊的少年,瞳孔深處洋溢着說不出的感激。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宛若最為澄澈清明的海水,又似雨後天晴的湛藍天空,純凈而不摻雜有一絲的雜質,竟完全沒有其他那些野狼的兇狠和狡黠。
這倒是有些稀奇了。
江言的眼裏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詫異,但馬上又重歸於往日的淡漠和冷靜。
大山深處,什麼都有,也沒什麼好特別的。
小狼朝着江言頗為感激地嚎叫了幾聲,湊到江言的身邊,十分努力地嗅聞着少年的氣息,像是要把這股氣息給刻在骨子裏。
然後小狼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便掙扎着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大山深處慢步走去。
目送着小狼的身影慢慢遠去,江言也不再做多餘的停留,轉過身就往山下走。
雲落山上,高大挺拔的櫟樹枝繁葉茂,寬大的樹葉遮天蔽日,隔絕了耀眼的太陽光線,樹林裏陰暗潮濕,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到底是下午還是傍晚。
太陽收起了最後一縷光和熱,夜的大幕悄然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