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陽光一樣乾淨的男孩
魔都郊區的一個角落，彩虹孤兒院。
陰沉的天空下着大雨，密集的雨點被屋檐匯聚，在窗外落下一條條珍珠捲簾。
“夫人，你也不想孩子將來吃不飽穿不暖吧？”王院長微笑着用乾瘦的手指推了推眼睛，語氣胸有成竹。
許硯卿坐在王院長的對面，兩條圓潤的黑絲長腿交叉堆疊在一起，冷漠美艷的臉上寫滿了懷疑：“我怎麼知道那個孩子有你說的那麼優秀？”
“這一點你完全不需要擔心，那孩子優不優秀，等下一看就能知道。但在之前，你得先出示資產證明，讓我確定你可以付得起領養費。”王院長寸步不讓，顯然是不見兔子不撒鷹。
許硯卿凝視着眼前這個像商人多過像孤兒院院長的中年人，想要看穿他禮貌溫和外表下的真實面目，可最終一無所獲。
這幾天的魔都孤兒領養群，一直在被一個叫林墨的男孩刷屏。
不少志願者和院長都在誇這個林墨，說他不但音樂天賦非同尋常，而且長相俊美，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而林墨所在孤兒院的王院長，更是聲稱沒有一百萬，看都別想看孩子一眼。
在這樣的宣傳下，許多家庭都對林墨產生了興趣，想要見一見他。
結果王院長真的言出必踐，慕名來到這裏的家庭不出具超過一百萬的資產證明，根本就見不到林墨。
更離譜的是，光是出具證明還不行，你要是想領養還得支付一百萬的領養費才行。
儘管私立孤兒院，在孩子被領養時確實有向孤兒院支付一定領養費的不成文規定。
但最多也就幾萬元而已，王院長的一百萬屬於是霸王龍大開口了。
所以儘管林墨的名氣已經傳了半個月了，但至今都還沒有人見識過他的真面目。
而許硯卿這次來的目的，也是因為這個叫做林墨的小孩。
不過她所關注的並非外貌，而是林墨的音樂天賦。
如果真的有王院長吹得那麼厲害，哪怕是花一百萬領養也是值得的。
思慮再三，許硯卿終於還是打開了自己的名牌挎包，從裏面取出一部手機，向王院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銀行餘額。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萬。
王院長露出一抹滿意的表情：“看來夫人你早就把錢準備好了啊。”
“把孩子帶出來吧，還有，不要叫我夫人，我今年才二十一歲。”許硯卿直入主題，完全沒有要多廢話的意思。
王院長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低頭在一部款式老舊的智能機上點了幾下。
半分鐘后，房間外傳來輕緩的敲門聲。
“是林墨嗎？快進來吧。”王院長迫不及待地喊道，比許硯卿還着急。
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和陽光一樣乾淨的男孩。
他個子不算很高，衣着也樸素到了極點，只有一條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還一件被儘力扯得平整，卻還是佈滿褶皺的t恤。
而在這平平無奇的穿着之上，是一張俊美得彷彿古希臘雕塑的臉。
在那對烏黑筆直的劍眉之下，有着一對小鹿般靈動清澈的眸子，有讓人深陷其中的魔力。
從小失去雙親並沒有讓他像孤兒院裏的其他半大孩子一樣面帶愁容，反而帶着一抹溫暖明亮的笑容，充滿着對未來生活的希望。
彷彿生命中的苦難，對他而言就像是一場暴雨。
因為再大的暴雨也終將散去，彩虹也會被還給藍天。
這是許硯卿對林墨的第一印象。
儘管來之前她絲毫不關心孩子的長相，但現在不得不承認，如此帥氣的林墨也確實成了她必須將他領養走的原因之一。
“我這是為了將他帶離這個見錢眼開的噁心院長！”許硯卿這樣想到。
而林墨從進來后一直都保持着禮貌的微笑。
他也確實沒理由不笑。
馬上就要被領養了，對象還是個漂亮有錢的大姐姐。
只不過這大姐姐比他想像得要年輕許多，估計三十都不到。
但考慮到她可以隨手掏出一百萬的闊綽程度，估計解決領養手續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裏，林墨走到王院長身邊的板凳上，安靜坐下，想要給許硯卿一個乖巧懂事的印象。
“小墨，給這位夫……姐姐介紹一下自己吧。”
“姐姐你好，我叫林墨，今年十一歲，擅長唱歌和彈奏樂器。”
說話間，王院長已經從辦公桌底下掏了一把結他出來交到林墨手中。
這是一把成年人用的41寸大結他，被比它長不了多少的林墨斜抱在懷裏，看起來頗為違和。
但當他手指熟練地撥動結他弦，讓悅耳的旋律在房間裏回蕩的時候，情況立刻就不一樣了。
哪怕許硯卿以比較挑剔的眼光來看，林墨的技術也已經相當不錯了，掃弦、扣弦、打板都非常嫻熟。
而且林墨還能自彈自唱。
唱的是一首最近網上很火的流行歌曲，不過許硯卿並不是特別喜歡。
但林墨那彷彿幽谷迴響般空靈的童聲，給這首略顯俗氣的網紅歌曲賦予了全新的生命。
哪怕在魔都教堂的唱詩班裏，也是絕對可以當上領唱的水準！
這聲音天賦，確實是和傳聞的一樣非同尋常。
半首歌唱完，林墨伸出手指安撫下結他弦的震顫。
王院長的臉上滿是淡然地笑意：“怎麼樣女士，林墨的天賦你還滿意嗎？”
“很滿意。”許硯卿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直接承認了這一點。
王院長喜上眉梢：“既然這樣，那就…………”
不過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許硯卿打斷：“領養的事等下再談。”
說著走到林墨面前，一米七的身高讓一米四不到，還是坐着的林墨只能仰望。
“林墨，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還有專業的聲樂老師。”許硯卿雙手撐在膝蓋上半蹲下來，讓林墨可以和自己平視。
兩人湊得很近，近到可以聞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一個是馥郁的花香，一個是廉價的肥皂。
“當然願意。”林墨毫不猶豫地點頭。
如果有的選，誰又不想讓日子過得更好一些呢？
許硯卿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道：“可是你的院長說領養你要花一百萬，姐姐是真的很想帶你走，但這個領養費實在太不合理了。
不過只要你點頭，姐姐可以訴諸於法律，幫你離開這個拿你當賺錢工具的院長。”
林墨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為什麼？”許硯卿一臉的錯愕。
“因為這個價格是我定的。”林墨眨了眨眼，笑容天真無邪。
而許硯卿卻是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僵硬地抬起手指指向一旁王院長：“是他教你這麼說的嗎？”
“不是。”林墨繼續否認。
“領養費的價格是我定的，在孤兒領養群的那些營銷也是我讓院長去做的，不這樣乾的話，就沒有多少人能知道我的存在，也就不會有人願意付出一百萬來領養我了。”
林墨的話，讓許硯卿有些震驚。
這麼小的年紀，居然就已經這麼現實。
明明外表那麼帥氣溫暖，內心卻完全無法與之匹配。
聽着窗外的雨打風聲，她心裏不由自主地覺得有些冷。。
許硯卿直起身，臉上的笑容消失，剛要說些什麼，王院長站了起來：“林墨，你先出去吧，我和你未來的監護人單獨說幾句話。”
“好的。”林墨將結他放到桌上，離開了房間。
“這孩子打小就聰明。”王院長嘿嘿乾笑了兩聲，想要緩和一下這尷尬的氣氛。
許硯卿則是面目含霜：“看出來了，和大人一樣聰明，也和大人一樣骯髒。”
這些話她剛才其實就想說，不過想到林墨終究只有十一歲，加上從小又是這樣的經歷，所以還是沒忍心當著他的面說出這樣的重話。
而王院長只是慢條斯理地在手機上點了幾下，然後推到了許硯卿面前：“你看看這個吧，其實林墨真的是一個好孩子。”
許硯卿低下頭，看到了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臉色蒼白，萌萌的大眼睛裏滿是疲憊。
但或許是為了不讓拍照片的人擔心，仍然勉力地擠出了一抹笑容。
懂事得讓人心疼。
“她和林墨在孤兒院是一起長大的，白血病，醫生說做骨髓移植就有大概率能活，但加上骨髓移植和術后恢復少說也要八十萬，後期還要一直吃藥。
說實話，林墨是我看着長大的，用這種方式送走他，跟賣孩子沒有任何區別，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王院長眼眶含淚，將真相說了出來。
此時的許硯卿已經被愧疚和懊悔填滿，心臟也抽痛了起來。
原來，剛才她所說的骯髒的大人，也包括自己。
她用大人利益至上的價值觀，去惡意地揣測了一個小孩的善良。
而林墨，其實一直都和陽光一樣乾淨。
沉默良久，許硯卿終於抬起了頭，目光中閃爍着堅定：“我會盡我所能，好好撫養林墨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