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真幻（上）
咯吱——
隨着向儒起身，床板發出低聲的抗議。
感覺鼻尖傳來溫熱，用手背一抹，恍惚間，方才消散的血色世界彷彿再度重現腦海。
脫離夢境，向儒回想着在夢中不經意窺鏡自視時的模樣，目光不由得落在床邊的那枚手鏈上，沉默……
世間總有太多的光怪陸離與不可捉摸，就如同申城的天氣，一覺醒來，氣爽清秋便成了凜冽寒冬，寒潮來臨使得氣溫驟降將近20攝氏度。
夜晚，向儒裹緊好不容易從柜子裏翻出的羽絨服，用縮在袖子裏的手提着一個紙箱，背着包走在前往林中小亭的路上。
即使羽絨服內套了整整三件體恤衫和兩件薄毛衣，在濕冷的寒風中仍是瑟瑟發抖。
今晚的世界貌似格外寧靜，自出宿舍以來，不論是學校內還是城市大街小巷，一眼望去都僅有寥寥幾人同框。
簌簌~
踏入已經有些熟悉的林蔭小道，經過一處時，向儒頓下腳步，略有思索地看向地面：
“我記得這一塊的雜草看起來應該被清理過，怎麼短短一天就長草了？”
又用腳撥了撥草叢，打了個哈欠，他也沒多想，“算了，一定是這兩天睡得不好，記迷糊了。”
“小幽！瞧瞧我這次給你帶了什麼！”
……
把貓糧和水放好、安置好新窩，再用水給它簡單擦了擦身子，今日喂貓任務就算完成了。
輕輕揉了揉黑色小腦袋，向儒正欲離去，卻發現小幽望向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
那黃綠色的瞳孔中露出複雜色彩，似有期待，又似藏着半分泄氣。
“誒？怎麼了嘛小傢伙？”向儒重新蹲下，伸手想要逗它開心。
驀地，他耳朵微側，隱約聽到林外有細微的說話聲，不過聲音太小聽不清具體。
“喵！”小幽突然發難，抬起貓爪就要撓向向儒的左手腕處，他下意識縮手，使得手背靠近虎口位置添了兩道紅痕。
“小幽？”向儒皺眉看向黑貓，卻見它雙耳壓平，尾巴低垂裹在身後，帶着警惕地瞪了一眼林外聲音傳來的方向，隨後轉身竄入另一頭樹林，消失不見。
雖然沒怎麼接觸過貓，不過剛才小幽的動作明顯代表危險或厭惡。向儒也不願多事，快步走入一旁的林間，在一棵樹后蹲下，準備稍後繞行離開。
聲音源頭逐漸靠近，接着停在某處不再移動，已經可以聽出是幾個男人在低聲交談。
猶豫片刻，向儒摸了摸左手的爪痕，往來者方向摸索而去。
“呼哧，這小妞是真有骨氣，誓死不從，咣咣就要把頭往牆上撞，還好大哥及時攔下沒撞太狠，就是暈到現在還沒醒，也不知道是真傷到腦子了還是裝的。”
“大哥，您開車把她帶到這兒來，不會是想直接……”
“聖會使者不是說了嘛，什麼‘此地能掩埋一切污穢，藏匿萬般邪念’，咱又不是第一次幹了，萬一這妞醒來還是想不通事理，不如就直接埋了，畢竟我們從不強迫別人。”
“可是大哥，那邪……啊不，聖會，說的話真的……”
“閉嘴！聖會的能力遠超你倆想像，說什麼你信就是了！”
“是是是，我們明白我們明白，只不過老三是在想這麼好看的妞，就這麼埋了怪可惜的，對吧老三？”
“沒錯沒錯，聖會給我們提供的目標相比之下，以前咱哥仨都下手的什麼歪瓜裂棗啊。”
“行了，咱既然進了聖會，以後自然還有大把的漂亮妞，甚至老二想要的小白臉也不在話下。別廢話了，趕緊給袋子鬆開，把她拖出來。”
遠處幾棵樹后，向儒死死盯着被從蛇皮袋中拖出女孩那並不陌生的臉——
“怎麼是她！”
一身藍白色長裙，齊肩短髮散亂，未施粉黛卻精緻的面龐透露出憔悴，額頭一處明顯的紅腫——正是才認識不久的以沫！
“太危險了，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
“不對！”向儒狠狠搖晃腦袋，驅趕方才腦海中那突兀出現的想法。
盯着正商量怎麼弄醒女孩的一胖兩瘦三人，向儒將不知何時沒了任何運營商信號的手機塞回背包，焦急地想着對策。
“最近的警局好像至少隔了幾公里，完全來不及趕過來……”
“反正也不算熟悉，要不就別冒這個險了。”
砰砰——
“怎麼總冒出來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用力錘了幾下額頭，向儒眼中有淡淡血絲浮現：“就算我學過武術，太久沒練對上三個成年人也絕對沒有勝算……帶過來……開車……車！”
眼睛一亮，向儒不敢猶豫，壓輕腳步疾速沖向樹林外！
……
“這也叫不醒啊，要不就這樣開始吧大哥，說不準就算暈着，一會也舒服得醒過來了。”老三目露淫光，有些急不可耐。
“咱老大要的是心甘情願！要的是人格征服！懂不懂啊你！”老二瞪了他一眼，隨後看向胖子，“對吧老大？”
胖老大沉默盯着女孩，面露難色，似在思考瘦老三的提議。
嘟，嘟，嘟——
樹林外隱約傳來汽車警報聲，三人皆是將目光轉向林外。
胖老大思緒被打斷萬分不爽：“哪個不開眼的找事呢，老三留下想辦法把她弄醒，老二跟我走！”
“來了！”
兩人裹緊大衣，抄起一旁的大鐵鏟，氣勢洶洶走遠，剩下的老三看着兩人離開，眼中流露掙扎之色。
沒掙扎幾秒，他看着被凍得有些發白的以沫，理智被驅散：“媽的反正老大說弄醒也沒說什麼方式，就用我的辦法也沒什麼錯是吧，嘿嘿……”
自言自語間，老三迫不及待解開褲腰帶，伸手就要去脫女孩長裙。
砰！一枚石塊飛射而來，直奔老三那稜角突出的臉。
“哎呦！”
石塊擦着眼眶而過，老三不由捂住右眼偏頭看向來人——
啪！
不知何時箭步衝來的向儒一記鞭腿在其眼中不斷放大，隨後迎面而至！
“嘶好硬，果然實戰不該用腳背踢的。”
沒多考慮，向儒穩住身形又是一式下位側蹬狠狠踹向對方頭部——現在根本無暇顧及造成傷害輕重，他要的是速戰速決。
眼見頭部接連受創的老三撐在地上神志不清，又由於褲腰帶鬆開奔跑不便，向儒這才迅速轉身背起以沫，往樹林另一頭狂奔而去。
“老大！！有人截活！！！”
……
身後傳來老三那尖銳而帶着憤怒的叫喊，向儒頭也不回，拚命在樹叢間高速奔跑。
不知前方通往何處，他只能背着以沫悶頭衝刺。
周遭場景逐漸灰暗，再也沒有明顯被踩踏出的小路，落腳處皆是灑落着斑駁月影的凹凸不平土地。
“這片小樹林不會連接着真正的叢林吧，呼，怎麼跑了好幾分鐘還沒到頭……”
背着一個人全力狂奔了幾分鐘，體力急劇消耗，向儒的速度已經開始慢下來。
奔跑過後身體發熱，向儒這才感覺到背後女孩的肢體有些冰涼。
嘭！
體力下降，路面視覺與觸覺雙雙受限，導致向儒一個分神便腳下不穩，重重向前倒去，背上的以沫也墜落一旁。
“我為什麼要趟這渾水，不如就把她放在這兒再去找人幫忙，也算仁至義盡了……”
“呃啊！”一隻手撐在地面，他再次捶着頭，驅散那些想法。
“向……儒？”
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拉回了向儒的理智。
“你醒了？呼……”向儒喘着粗氣，右掌掌根抵着太陽穴，聞聲看去。
臉色蒼白的以沫斜撐在地，盡顯柔弱姿態，被三人拉扯又經過被帶着顛簸之下的衣衫有些凌亂不整，展露雪白肌膚。
向儒腦中的混沌再度侵襲，眼中似蒙上一片灰靄，盯着她，心頭升起莫名衝動，目光變得包含奇異的熱切與侵略性。
“你……”以沫神情瞬間緊張，語氣中透露着不確定和恐懼，她太害怕這樣的眼神了。
在以沫逐漸絕望的神情中，向儒仿若一頭喪失理性的野獸步步逼近，初見時那溫和的眼神全然被此刻瘋狂所替代。
她似乎才要從一方地獄被救出，就轉而沉入另一新的地獄……
……
“向儒同學？”
喑啞而關切的聲音傳入耳中，將向儒的神志拉回現實。
以沫醒來過後便大致明白髮生過了什麼，感激的同時，看見這個冒險救自己出來的大男孩喘着大氣，並且眼眸充斥了混亂、神色痛苦，她也不由擔憂起來。
“呼……”
向儒擰着眉心，視野回到現實那一刻卻是感到頭暈目眩，只得低頭閉眼，再試探着緩緩睜開，看向有些模糊的地面。
“要不多休息會兒吧，我不知道你帶着我跑了多久，但一定是很辛苦了，接下來我可以自己走的！”說著，以沫嘗試站起，卻是力氣不支再次撲地。
勉強緩過神來，向儒猛地一掐大腿，意欲保持清醒，隨後抬頭看向她：“我還沒甩開他們多遠，很可能他們不久就會追上，還是我背着你逃。”
他隨即起身，將羽絨服脫下，裹住以沫凍得發抖的身軀，轉身蹲下，輕聲道：“裹緊衣服，上來吧，已經耽誤好一會兒了，雖然剛才我有特意左右繞路，但依然很危險。”
“你……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地冒險救我？”以沫疑惑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向儒沉默稍許，微微回頭，開口道：“爸媽都是警察，我，又怎麼能丟他們的臉。”
旋即，他背上已經套好羽絨服的以沫，深呼吸兩下，向側前方快速跑去。
仍渾身乏力的以沫將頭靠在這並不熟悉的肩上，卻是感受到久違的心安——就如同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父親還未變得陌生前，自己靠在他那寬厚的肩頭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