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回憶篇——你若精彩,天自安排 第二十四章 罷飯(下)
夜間的涼亭,校園裏最安靜的角落。
除了呼吸,也只有飛蛾,能證明這裏有活物存在。
程程說這裏一片死寂,入眼處,儘是些蕭瑟的物景。
諸如亂石、殘碑、野叢,還有零星分佈的十二生肖像。
葉潤秋卻不以為然,在她眼裏,整個春天都是為她量身而定的傑作。
若非今日心情不佳,總還能吟詠一兩首詩歌出來。
笑對人生,活在當下,她喜歡古人這種達觀的境界。
只可惜她閱歷太淺,在是是非非面前,始終做不出文人墨客該有的淡然自若。
為此,程程曾調侃她酸腐。
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學學是程程一貫的行事風格,為此,她也曾嘲笑程程沒心沒肺。
但有時細細一想,自己如此扭捏地活,還不如程程過得洒脫。
一如既往?還是讓自己輕鬆些?始終是徘徊在她心中的一個癥結。
優柔寡斷?
或許不夠妥帖,畢竟自己還擔負了太多太多。
是理想與現實的反差迫使自己選擇了風雨兼程?
她點點頭,或許是吧。
“秋,回吧。”
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個鐘頭,百無聊賴之下,程程坐起身,伸伸懶腰說:“再晚,宿舍要關門了。”
看着漸漸冷清的校園,葉潤秋也站起身,拍拍灰塵,笑說:“得嘞。”
這是傅雨辰慣用的說辭,卻不知何時影響了她,更為可笑的是,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
這是一個偏遠的小鎮,四面的山丘遮避了都市的霓虹,連城市裏的車水馬龍也顯得格外稀有。
這裏的校園就別提多麼“遺世獨立”了,深高的圍牆攔住了外界的喧囂,同時也隔絕了外部的一切。
走在幽暗的燈光下,彷彿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熟悉但也同時陌生。
“秋,還在想那件事嘛?”沉默了一晚上,程程終於忍不住問了。
“嗯。”
點點頭,她卻不打算多說,“程,你怎麼看待這件事?”
程程摸摸下巴,故作高深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是啊,以不變應萬變吧,她會心一笑。
既然目標遠方,又何須介懷山雨欲來?她如是想着。
轟!
眼看臨近食堂,屋頂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是凄厲的慘叫聲。
這聲音在靜謐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周邊的村落也不時傳來陣陣犬吠。
她們循聲而望,屋頂依稀有幾個人影走動,哀嚎聲和急切的問詢也漸次傳來。
“沒事吧?強子。”
“沒摔着吧!”
“能聽到嗎?聽到回個話!”
大約三四個人左右,因為有意壓低聲音,所以聽不甚清。
靜默幾息后,隱約有聲音從屋裏傳出,“哎呦……摔死老子了!”
應該是掉下去的那個人。
對望一眼,葉潤秋和程程不敢發出聲響,只尖起耳朵聆聽他們的對話。
“老三……我的腳可能崴到了,起不來了。”
聽的出來,掉下去的那個人很痛苦,裏面也不時傳出瓦礫、碗勺落地的碎響。
那是一處老舊的瓦房,因為僻處食堂一角,尋常便被當作雜物間使用。
興許是方才鬧出的動靜,一些好事者開始向這邊聚攏,宿舍陽台也擠滿了人。
為了遠離是非,她們趕忙跑向宿舍。
不出所料,她們前腳入門,教導主任已經領着值班老師包圍了食堂,圍觀的一行人也被領到值班室一一審問。
當晚,各班班主任嚴查各個宿舍,逐一排查夜不歸宿者,多數漏網之魚也被堵截在了網吧門口。
翌日清晨,當學霸們趕往晨讀教室的時候,教導主任正領着一群老師貓在花園後面。
這叫蹲點,俗稱捉“賊”,在他們身後正立着一排精神萎靡的“夜貓子”,他們是昨晚例行檢查時僥倖逃脫的“機靈鬼”。
正是因為他們過於聰明,才選擇隨着早讀的人流逃進教室,來個神不知鬼不覺。
如果是應對一般的對手,這招百試百靈。
但在精明老練乃至有些陰險狡猾的何主任面前,這無異於小兒科。
因此,程程對他們的評價是——一群聰明的老鼠遇到了一隻狡詐的貓。
能看的出來,程程對於本班涉事的同學,還是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的。
儘管那人和她們沒有半毛錢牽扯。
課間操,上午最熱鬧的時候。
教導主任領着一群“不法分子”到台上亮相,這是一種有傷自尊的行為,但是一些調皮孩子反以此為榮。
似乎不記個處分,不貼個“壞孩子”的標籤在學混圈裏總顯得顏面無光。
以至於在那個允許犯錯的年紀里,很多人會欣然做些自以為“榮”的蠢事。
不過,在那場所謂的鬧劇里,每個人的關注點並非鬧劇本身,而是那間雜物室里置放的物件。
傳聞,強子在那個凌亂的小屋裏除了發現了臘肉、鹹菜和臭鹹魚,還有野貓、老鼠和蟑螂。
而在他試圖找尋出口的時候,還發現了幾個盛滿菜湯的圓桶,食堂老闆解釋說那是豬食,但學生間卻盛傳那是萬惡的“地獄神油”。
到底有沒有那些東西不得而知,但第二天就換了食堂老闆倒是真的。
學校對此解釋說:衛生不達標,徹底整改!
一同整改的還有價格,這是學生們最開心的。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共同努力后的勝利,是“庶民的勝利”。
這件事也最終在一片歡聲笑語中不了了之!
新的食堂老闆為了和學生們打成一片,開了三天的流水宴,除了不準打包,每個人都將這免費的飯食吃成了“鄉村大席”。
托家帶口的,恨不得吃個夠本。
孫小胖總喜歡偷拿個雞蛋,程程說他猥瑣、沒出息。
但小胖卻不以為意,該吃吃該喝喝,有時還邊吃邊發出怪聲,氣得程程揚言要去舉報他。
流水宴的最後一天恰逢周六,食堂特意放映了一場電影,是周星馳的《食神》。
全校師生共同觀影,那種盛況,哪怕多年以後回想,也始終歷歷在目。
觀影中途葉潤秋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路上就被傅雨辰攔住了。
他那時正翹着二郎腿,有些慵懶地坐在走道的長椅上,他總是這樣,散漫又隨性。
葉潤秋遠遠就看見了他,卻不敢在大庭廣眾下與之攀談。
可見她出來,傅雨辰卻將腿往前一橫,似乎想螳臂當車。
“是不是覺着委屈?”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傅雨辰緩緩抬起頭,對上她的目光。
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璀璨,像一對明珠,散發出柔和而迷人的光亮。
“只是想回去看電影。”她的嘴總是那麼毒,也慣常口是心非。
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悟的樣子,伸伸懶腰,笑問:“那你緊張什麼?”
“我擔心遇到壞人。”她故作鎮定地說。
餘光不時向著四周打量,生怕被人撞見。
傅雨辰突然笑了,笑的很開心,“說的你好像有被打劫的價值一樣。”
雖然知道他是開玩笑,但她多少有些小情緒,什麼叫有被打劫的價值?
“本姑娘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也是小家碧玉好嗎?”她據理力爭。
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儘管傅雨辰表現的很牽強。
她突然有些不悅,“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可走了!”
“走?”挑挑眉,他問:“去哪?”
白他一眼,“回去看電影啊!”
“你喜歡無厘頭?”
“不知道你說的什麼。”
她那時對周式喜劇沒有概念,只想一門心思地懟回去,“總比待在這強!”
“是嗎?”
莞爾一笑,傅雨辰緩緩站起身,就攔在她前面,神色輕佻,“女人啊!”
“女孩,謝謝。”
她努力保持微笑,微笑,再微笑。
“小心眼!”
他說的順其自然又一針見血。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總是這麼直接,似乎並沒有把她當成外人,不,是當成女生。
嗔他一眼,葉潤秋有些哭笑不得,“我就小心眼了,怎麼著吧?”
對上她的目光,不,是俯視着她,傅雨辰的強勢讓她近乎有些窒息,“如果我不讓你走呢?”
他總是這麼不循常理,讓人捉摸不透,也無可奈何。
“你。”
她原本想說真無賴,但一想到這種陳腔濫調已經對他免疫,便順着他的話反問道:“你就不怕我去班主任那告狀?”
“難道聊天也算違反校規?”他有恃無恐。
這話讓她無法反駁,但轉瞬一想又漏洞百出,“可你限制了我的自由。”
“這鍋我不背。”
能看的出來,他的心情極好。
“這可是你說的。”葉潤秋對上他的目光,雖然擔心,但還是試探性地問:“那我走了?”
可轉瞬又低下了頭,在他面前,她總是有種無法企及的“自卑”。
說著,作勢要走,但被某人的手攔住了。
說話不算話!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想讓這個不守信用的傢伙知難而退。
但他耍賴的水平,顯然超出了她的預估,人家不僅無動於衷,還一副泰山崩於前小爺就面不改色的可惡嘴臉,着實讓她無從應對。
可恨,可又真難記恨起來,可惡,可他又長得分外養眼。
難道僅僅是不服氣?
唉,她似乎連生氣都顯得底氣不足了,這種矛盾的心理連她自己一時都搞不明。
“你什麼意思?”
她還是問了,儘管這種質問連她自己都感覺很白痴。
或許傅雨辰也是這麼認為的吧,因為他只靜靜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個傻子。
在他面前,她始終認為自己是一個單純的傻瓜!
“傅雨辰,你這樣很沒有禮貌。”
感覺被無視,她突然沒有耐心了,“有事說事,沒事我可要看電影去了。”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很可愛。”
他頓了頓,饒有興味但又一本正經地說:“單純的可愛。”
“你不廢話嘛!”
明知故問!
一邊欣然接受他的稱許,同時又一石二鳥地懟了回去。
她突然佩服起自己的聰明機智,只是她並不清楚,“單純”這個詞有時也暗含貶意。
一如他的下文,“就像我家的皮特。”
“皮特?”誰?
“我的寵物狗。”
他笑的有些奸詐。
“拜拜。”
一個爛大街的老梗在當年卻極度扎心。
她義無反顧地衝出他的束縛,以一種近乎逃的速度沖向走道的盡頭。
傅雨辰出奇地沒有阻攔,只遠遠地笑說:“周末有一場友誼賽,不要遲到了。”
她沒做停留,隨口應了句,“知道了。”
他這個人就有這個癖好,總喜歡將關鍵訊息放在最後。
這是個習慣,只是她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