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線索
南三環,錦官火鍋店。
油辣的香味兒充斥着鼻子,絲絲縷縷的熱氣婀娜多姿,很快又虛無縹緲地逝去。
穿過嚶嚶嗡嗡聲波的騷擾,許問真和李依依很快找到了正在等他們的人:達利能的老闆周秉宗、女銷售小楊和超白駒的王大陸。
見他們進來,小楊和王大陸站起來打招呼。
王大陸個子不高,皮膚偏黑,頭髮梳得很整齊,似乎還打過髮膠,見他們進來,忙站起來打招呼。
上身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襯衣,已經顯得比較舊了,襯衣的領子彷彿很疲憊,不能挺闊地站立,要不是前面的扣子拉着,可能就直接趴在肩膀上了。
襯衣扎進一條黑色的休閑褲里,估計是坐出租車摩擦的緣故,襯衣的后擺已經從褲子裏跑了出來,在後面漏個尾巴,看起來像燕尾服似的。
許問真招呼大家坐下,服務員遞上熱毛巾,許問真邊擦臉邊對服務員說:“把黃喉拿進去幫我們剪小片,謝謝。”
扭頭對其他人說:“他這兒黃喉出盤太大片,不入味,我每次都讓他們剪小片。周總,點酒沒?”
“點了,老規矩,兩瓶。”
老周說完,便往許問真傷口上撒鹽:“女老闆得勁不?有沒有特別寵幸你?”
“幻覺,全他媽是幻覺。”許問真擺了擺手,彷彿把煩惱拋到腦後。
越是心情不好,越需要調動氣氛,今天已經很難過了,明天可能更難過,晚上再不放鬆一下,人生如何面對?
許問真見王大陸比較拘謹,就幫他找話題:“小王,跟老周聊的怎麼樣?周總是業界前輩,行業精英,壓得一手好貨,你們要好好學習。”
一陣大笑,正好火鍋開了,周秉宗舉起酒杯:“來,喝一口,歡迎小王來成都,祝賀問真兄弟,喜提美女老闆一枚。”
“嗯?這不是兩口嗎?”李依依見自己不是話題的主角,便主動找話題,然後招呼:“菜可以吃了。”
提起蘇文娜,許問真有點反胃,趕緊吃一口毛肚壓壓驚。
王大陸拿起酒瓶,一口江浙普通話,問許問真:“許總,倒多少?”
周秉宗指着許問真的酒杯:“你倒多少,他喝多少,你一直倒,他就一直喝。”
李依依卻不同意,用手護住許問真的酒杯,抬頭看着許問真,笑得很調皮:“老大,你說怎麼倒?”
李依依坐得很近,淡淡香水的氣息充斥着鼻子,許問真心中一盪,卻輕輕推開她的手,眼睛看着王大陸:“倒!”
王大陸便倒了個滿杯,然後端起自己的杯子:“許總,小王以前沒做過銷售,其他大區經理都不太理我,感謝許總瞧得起。我幹了,你隨意。”
說完一仰脖子,“啯”,一口吞了。
一杯酒有八錢,王大陸辣得齜牙咧嘴,許問真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靠,還真是個生瓜蛋子,便笑道:“小王,想贏在起跑線嗎?”
話雖如此,許問真也仰頭直飲半杯。
一股熱線從口而入,穿喉而下,直抵肺腑,莫名的興奮卻從丹田升起,直頂腦門,飄飄然的感覺佔領高地,腦子裏劃過一陣快感。
酒精,是社畜們的安慰劑!
扔下一天的疲憊和不快,許問真有點飄了,拍着王大陸的肩膀:“兄弟,不要管別人怎麼看你,搞定客戶,把單子抓在手裏,那才是王道,對吧,周總。”
“那當然,小王,和美達的明天就靠你了!來,喝酒。”周秉宗笑得壞壞的。
許問真撲哧一聲:“還有個老女人,空虛寂寞冷,也需要你拯救靈魂,小王,你他媽這麼年輕,不要讓大家失望。”
李依依的眼睛笑成月牙形,飽滿的唇邊兩個梨渦,很誘人:“老大,新老闆給你留下多大的陰影啊?”
許問真看了看李依依,李依依白色的襯衣胸前,有幾滴污漬,很想幫她擦掉。
陰影?要是把她下午說的話告訴你,估計你要得抑鬱症。
“許總,跟您彙報件事。”
老銷售聊感情,新銷售聊事情,王大陸見許問真放下杯子,趕緊打廣告:“和美達剛出了一款遠程監測儀,我們簽了全國總代,就是‘刀鋒紳士’,麻煩許總在西區多幫我們推一推。”
“哎,剛才不是說了嗎?周總是西區的扛把子,先給他們壓一票。”許問真指着周秉宗。
周秉宗指着酒杯:“老規矩,一杯酒十台。”
“周總,你說的?”王大陸被酒精刺激,豪氣沖雲,指着周秉宗的鼻子。
“說話算話!”
“好!大家做個見證。”
王大陸拿過酒瓶,又讓服務員拿來十個杯子,在面前一一擺開,挽了挽袖子,很有氣勢:“先來一百台的。”
李依依高興壞了,十杯,就是一百台,都算她的業績,便站起來,走到王大陸旁邊,親自斟滿十個杯子。
便向王大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依依笑顏如花,眉目含俏,王大陸心中一盪,熱血上涌,連干三杯。
小楊趕緊勸阻:“小王,差不多可以了。”
王大陸擺了擺手,看了看李依依,李依依笑得無比迷人,王大陸慌亂地躲開她的眼睛,舉起第四杯酒,舉頭喝了下去。
速度明顯放慢了。
王大陸看了看第五杯酒,打了個酒嗝,眼中有猶豫,感覺酒已經湧上喉嚨。
老周看着王大陸:“小王,十杯喝完,我提100台,喝不下十杯,我一台不提啊!”
這,有點欺負人了!
王大陸看了看周秉宗,卻不敢反駁,又看着許問真,許問真低頭咬一塊黃喉,誰也不看,只好看着李依依,眼中茫然無措。
“周總,不會這麼欺負人吧?”
李依依看不下去了:“剛才不是說了嗎?一杯十台。”
“他自己要倒十杯,那規則就變了呀,現在的賭注是要麼100台,要麼零。”老周一口回絕。
王大陸的臉白里透青,明顯喝不下去了,李依依便看着許問真:“老大,你說句話!”
“我要業績!”許問真看着王大陸,笑眯眯的。
“你們怎麼這樣?改了規則,又不早說,大陸,我幫你喝!”李依依很失望。
“不行啊!依依喝的不算!”老周趕緊阻止。
許問真向王大陸做了個請的手勢:“小王,雄起。”
“不行!大陸,你不要喝了。”李依依抗議。
“沒事兒,沒事兒,我可以喝的。”王大陸怕李依依為難,便使勁吸了一口氣,閉着眼睛,喝下第五杯。
“哇”
一聲乾嘔,王大陸趕緊捂着嘴,起身跑向廁所。
許問真拉過一個服務員,指了指王大陸:“兄弟,幫忙照看一下。”服務員點點頭,追上去了。
周秉宗鬆了一口氣,嘲笑道:“我靠,小王不行啊!才五杯。”
李依依卻陰着臉,端起第六杯酒,冷笑了一聲:“周總,剩下五杯,我幫他喝,你不許賴賬啊。”
小楊一直忙着吃菜,此時卻笑了笑:“依依,你喝的不算哦。”
許問真吃了一口牛肉,仰着臉教訓李依依:“哪那麼多廢話?周總怎麼可能賴賬?對吧周總,十杯酒100台,沒說誰喝吧?”
周秉宗想岔開話題,還沒張嘴,李依依已經連干五杯,伸着蘭花指,擦了擦唇邊的酒,向周秉宗一一亮杯。
眼神冷艷,有凜然的氣勢。
周秉宗突然猛拍一下桌子:“不就100台機器嗎?讓小王明天發貨。”
李依依有點賭氣,便不依不饒:“周總,再來十杯。”
周秉宗臉都綠了,眼珠轉了兩圈,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這酒,他媽喝貴了!
許問真趕緊站起來,把李依依拉回自己的座位:“100台機器倒是小事,關鍵酒錢誰付啊?”
李依依甩開許問真的手,非常不高興,周秉宗又假裝好人:“哎,別攔着她,人家美女還沒盡興呢?”
許問真斜了周秉宗一眼:“你他媽想破產啊?”
“嗨!幾百台機器,不至於。”周秉忠非常豪爽。
王大陸從洗手間出來,已經好多了,只是臉色越來越白,像刮過的骨頭似的,看着在座的眾人,有點氣餒。
“大陸,明天給周總他們發貨,100台。”李依依還在賭氣。
王大陸看着十個空酒杯,有點站不穩,小楊解釋了一下:“依依幫你喝了五杯。”王大陸的臉一下紅到脖子根。
許問真指了指椅子,示意王大陸坐下,然後問他:“小王,有什麼感想?”
王大陸看了看四周,突然又舉起酒杯,對着周秉宗:“周總,太感謝了,謝謝你幫我分100台貨,周總,我敬你。”
許問真奪過王大陸的酒杯,放回桌子上,又回頭看着李依依,聳了聳肩:“看見啦?這就是銷售的本質—只有銷量,沒有人情。”
李依依扭頭,假裝看不見。
許問真看了一下表,十點過了,便叫服務員買單,周秉忠要搶,服務員卻指着王大陸:“這位先生已經買過了。”
許問真拍着王大陸的肩膀:“小王,有前途,做客戶,先從做代理開始,這樣,你明天跟李依依去老周公司,讓她教你做夥伴成長計劃。”
周秉宗有點反感,斜了許問真一眼:“不就是壓貨嗎?整那麼高大上,還他媽夥伴成長計劃。”
許問真不屑,卻不想解釋,指了指李依依:“明天給他們上一課,走吧,先出去。”
門外,一輛紅色的牧馬人,旁邊站着一個高個子男生,男生看見許問真,笑着點點頭,便拉開車門。
李依依回頭揮了揮手,便坐進車子,許問真卻叫住了:“齊凱,你們送一下小楊。”
小楊有點不好意思:“許總,不順路。”
“順路,順路。”
齊凱笑着拉開後車門,李依依下車,拉着小楊一起坐進了後排。
王大陸看着遠去的牧馬人,眼中無限羨慕,周秉忠在旁邊開玩笑:“小王,給他撬了!”
王大陸嚇了一跳,好像被說中了心事一樣,手擺得跟癲癇似的:“不敢,不敢,我哪裏配?”
突然又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兩位老大,再去唱會兒歌吧?”
“不就是唱歌嗎?整得跟作案似的。”周秉宗有點瞧不起王大陸。
“周總,我是怕許總不方便。”
“呃,許總沒有什麼不方便的,知道為什麼嗎?”
王大陸搖了搖頭。
“許總最驕傲的事,就是四十剛過,就有了前妻,擊敗了全國百分之八十的男人。”
周秉宗哈哈大笑:“所以,許總任何時候都方便。”
王大陸愕然地看着許問真,許問真微笑着拍拍他肩膀:“成功男人的標誌,不是看你有幾套房子,而是看你有幾個前妻。”
“唱歌嘛,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今天真沒什麼心情。”許問真又補充了一句,非常疲倦的口氣。
11點剛過,許問真到家了,女兒住校,家裏沒人,洗洗便上床躺着了,一邊玩兒手機,一邊想着心事。
腦海中不時閃現那支黑洞洞的槍口,槍口後面,彷彿連着什麼東西,隱隱約約的,有時感覺看見了,伸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有。
李依依那個同學,那麼大個信息辦,為什麼只買一塊硬盤呢?
蘇文娜這個老女人,真的會撤掉西區嗎?為了賣雲計算,倒捨得下血本。
迷迷糊糊的,快睡著了。
等等!
硬盤!雲計算!
兩個名詞電光石火的一閃,突然關聯在了一起,像打進腦子裏的鋼印,一下無比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