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十萬貫
“真的要去進學嗎?”
明遠面對長安城中寬敞的街道,低聲諮詢起此刻以荷包形態跟隨自己的系統1127。
他一個專程來大手大腳花錢的,難道也要去學那“之乎者也”“子曰詩云”嗎?
“最最親愛的宿主,相信您一定會理解我們的苦衷……”
1127確認了舒氏娘子說的話,明遠的“前身”此前確實已經開蒙,而且是跟一個“橫渠先生”的老師讀的書。
“不過您也不必擔心,橫渠先生眼下不在關西,您不需要馬上就去上學。”
“橫渠先生……這個名號我只有些模糊印象,但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明遠懊惱地拍拍頭。
他所擅長的只是金石字畫、古玩古董,對古人的經義學問是一問三不知,對於宋代名人,也基本局限於課本上常出現的那幾位大佬。
“放心,您絕對知道橫渠先生,在某個時刻,您一定會想起來。”
1127不知何故,對明遠的知識面格外有信心。
“是否進學完全由您自行決定。不過我必須提示您,您進學后也完全不必擔心,我們有充分的道具可以供您選購,比如說,‘學"卡,‘引經據典"卡……等等。”
“只要我有足夠的‘蝴蝶值"可以用來兌換,對吧?”
明遠輕輕一笑,表示他已經看穿了一切。
他邁步向城中牙行走去。母親昨日在薛家提起進學的事,倒是幫了明遠一個忙,他剛好可以以此為借口,為自家雇一房僱工,來幫母親和妹妹分擔各種家務。
此前借住在呂家,有呂家的一個老家人幫忙,加之母親舒氏不願在借住的時候過於高調,因而攔住了明遠僱人。
但昨晚明遠已和母親說定,今後他要進學念書,恐怕沒有太多時間照顧家裏。
再者他勸說母親:將人雇來,也許正是解了旁人家裏的燃眉之急呢?
舒氏娘子一聽也覺得是這個道理,就點頭同意了明遠的建議。
前往牙行的路上,明遠正好路過了豆腐坊。
豆腐坊里,豆腐娘子張嫂正帶着她新雇的兩個小工在忙碌。
豆腐坊外,“張家白玉豆腐”的字號已經亮了出來,被書寫在大幅木製招牌上。招牌高高豎起,南來北往的人都能看到。
“明小郎君!”
張嫂一眼瞅見明遠,連忙大聲招呼,同時,一碗備好各種佐料的鮮嫩豆腐馬上遞了出來。
如今距離張家的豆腐坊創立“白玉豆腐”已有兩月。豆腐坊生意興隆,每日早間點出的兩大鍋新鮮“白玉豆腐”,不到午晌就全賣完了。
當初明遠買的那些石膏,早已用完。但明遠每次早上路過豆腐坊,張嫂都要招呼他坐下,然後請他吃一碗熱騰騰的白玉豆腐。
明遠每每要給錢,張嫂也怎麼都不肯收。這令明遠十分鬱悶—錢也是錢,為啥他就花不出去呢?
“味道一如既往地好,好極了!”
明遠嘗過,大讚了一句。
原本還略有些緊張的張嫂頓時舒開眉頭笑了。
自從張家豆腐坊制起“白玉豆腐”已有兩月,用石膏點豆腐的法子漸漸也流傳出去。長安城裏出現不少家仿製的,價錢還便宜。
也是明遠勸張嫂堅持,出好工,用好料(山泉水和最好的豆子),而且每天只點兩大鍋“白玉豆腐”,就算早早賣完也絕不再做,請人明天再來。
在這“精耕細作”和“飢餓營銷”雙重手段之下,長安人民終於認定了張家就是“白玉豆腐”第一品牌。每天趕來這裏品嘗的人絡繹不絕。
此刻也是如此,明遠身後,食客們正冒着春日清晨的些許寒意排着長隊,還有幾個人好奇地打量明遠,暗中猜測這小郎君是什麼路數,竟能“加塞”。
明遠告別了豆腐坊,快步前往羅壽所在的牙行。
羅壽是專事房地產交易的牙人,雇傭仆佣他幫不上什麼忙,當下趕緊為明遠介紹了一位相關領域的同行,名叫程朗。
聽程朗描述,明遠大致了解了如今這時代的北宋所稱的“僕役”,一概出身良家,沒有所謂“賤奴”或者“賤籍”的概念。主家與僕從之間是雇傭關係,且雇傭關係依律最多只維持十年。
此外官府禁止買賣人口,因此“買一戶下人”這種做法其實是不存在的。
明遠聽了暗想,這倒是宋之一朝,較之後來的元明等朝代更加先進的一點。
在程朗的幫助下,他很快決定了請來幫傭的人選:胡姓的夫妻兩個,男的行四,旁人都管他叫“胡四”,女的娘家姓關,人多稱呼她“胡四家的”,或者叫她“阿關姐”。
這對夫妻年紀在四十之間,有兩子一女。長女已嫁,兩個兒子一個外出行商,另一個在長安城裏的西市坊做僱工,吃住都在西市坊。
胡家夫婦原本在長安一戶官員家中做事,偏生今年年初時那戶官員調回京中。胡家是本地人,不願遠徙他鄉,因此辭了主家。
他們想要找個長期穩定,至少能打上十年工的主家。
而明遠也想找一家肯簽長期雇傭合同的僱工,與對方談過,明遠對胡家兩口子的年紀、脾氣都很滿意。當他看見胡四兩手的繭子和阿關姐精明幹練的模樣,明遠便感到很滿意。
兩人的過往工作經驗也很不錯。
明家如今左鄰右舍都是官宦人家,各家僕從打起交道的時候,胡家兩口子的經驗應當很有幫助。
於是明遠點了頭。
然後就是談錢。
雙方打算簽十年的僱工契約,相當於將胡家兩口子十年的勞動力都買斷,因此按照程朗的說法,價錢並不便宜。
明遠:感天動地不便宜!
“原本單雇胡四一個是50貫,如今明小郎君要雇他們夫妻兩口,胡家夫婦願打個折扣,以80貫出佣。”
明遠脫口而出:“不用打折,100貫!”
程朗和胡家兩口子都傻愣在原地。
由羅壽介紹給明遠的程朗更是恍然明悟,為啥此前羅壽還特地囑咐他:“好好乾!”
明遠話都出口了才往回找補:“胡四哥為人忠厚,阿關姐精明能幹,過去的經歷又都是有官牙作保的。兩位在市面上,論誰都能掙到50貫,這個折扣,安誰頭上也不合適,是吧?”
胡四哥和阿關姐相互看了一眼,竟都覺得有點兒道理。
“就這麼定了吧!”
明遠能花100貫怎麼可能只花80,當下馬上請程朗辦契。
在牙行里等候的時候,明遠和胡家夫婦見到不少打聽僱主的勞力。沒有哪家僱主能像明遠這般爽快大方的。胡四和阿關姐對視一眼,都對明遠心存感激。
旁邊有人在為幾貫的工錢討價還價,嘴碎得很,扯起了荒年時的情形。
“若是在荒年,別說是這幾貫僱工錢了,那種時候大街上賣兒賣女的都有。”鄰近有幾人正在閑聊。
“是呀,男孩兒百來文,女孩兒二斗米就賣了,也只是想給孩子找個活路……”
“唉……”
一時間牙行的大廳里人人嘆息。
這種情形在關西,可並不怎麼稀奇。遇上荒年,或是党項人吐蕃人犯邊,百姓便會拋下耕耘多年的土地,拖家帶口地逃進關中。
“也就這好年景,我們又遇上了好心的小郎君。”
聽着左近的議論,阿關姐快人快語,直接將明遠誇上了天。很明顯這種當面誇獎的話是老實巴交的胡四決計說不出的。
一時間契約辦好,明遠領着胡氏夫妻兩個回到家中。胡四和阿關姐一起拜見了舒氏娘子和十二娘,口稱“娘子”“小娘子”。
從此胡四負責外院,阿關姐負責內院。另外,阿關姐廚藝不賴,自然也包下了廚房的活計。
明遠問過阿關姐,曉得她會記賬,當即給她預支了一部分家用,大約在20貫上下。
至此,早先“父親”明高義捎來的那些鹽鈔,明遠已經花去了大約900貫。
依他的個性,剩下的100貫會捏在手裏,暫時不會花出去,除非新的注資到賬。
當晚,阿關姐在新僱主面前使出渾身解數,做了一桌好菜,吃得明遠和十二娘讚不絕口,連舒氏娘子定下的“食不言”規矩都給忘了。
舒氏則滿臉溫柔笑意,慢慢品嘗明遠和十二娘挾到她碗裏的菜肴。
剛用過飯,明遠陪着母親和妹妹在自家院中遛了一小會兒彎。阿關姐那裏已經燒好了熱水,正在認真學習了解明家的衛浴設備。
明遠便從後院退出來,正要回屋休息,忽聽外面有人拍門。
胡四去應了門,過了片刻將人引了進來。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着綢袍,看起來是商人模樣。
胡四說這人姓周,是特地在長安城裏打聽了一圈,才找到明高義家的。
還沒等胡四說完,這周姓的商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到明遠跟前,同時高聲喊着:“恩公啊……”
明遠:……?
“多虧恩公借銀救命在下才不至於在生意場上滿盤皆輸……”
“偏偏恩公施恩不望報飄然而去只留下話命在下將錢還至長安給小郎君您……”
“在下也知道為人應重義氣守諾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您……您要向家父還錢?”
明遠聽對方語速飛快地說完一大段,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不不不依令尊所說這些錢都是給小郎君的,任明小郎君您花用……”
這……這是試驗方新的注資方式?
“您欠家父多少錢?”
連明遠的好奇心也被調動了。
“快進來!”
這時,才有候在門外的挑夫挑着銀箱進來。
“一萬貫!”
這周姓商人挺直身體,非常自豪地告訴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