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殭屍狼的襲擊
寂靜的夜空下,水壩盡頭的森林忽然停止了猛烈的晃動,探照燈的白光停頓在水壩南面3米處。圓形的光芒像摺紙一樣一半照射在樹榦上,一半照在森林與水壩交界的邊緣處。
詭異的靜謐流轉在空氣中。
手指搭在扳機上的士兵們不安又困惑地互相張望,他們不明白森林裏藏着什麼東西,那東西又為什麼突然停下。短暫的寂靜成了煎熬,讓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站在瞭望塔上操控探照燈的士兵同樣不解,他們慢慢地移動探照燈,企圖找到讓樹林晃動的罪魁禍首。
“請讓他們保持靜默。”程知行一邊比着安靜的手勢一邊小聲地對魯伊斯中校說,“殭屍狼的嗅覺和視覺都退化了,但它的聽覺加強了。現在它們丟失了目標,讓它們靜靜離去。”
“你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魯伊斯中校湊到程知行面前說,雖然他很不爽程知行耳語般說話,但他也壓低了聲音。程知行微微抬高音量重複了一遍,魯伊斯中校皺眉,他思索了一番,還是點頭了。他慢慢地起身,從掩體中站了起來,所有人都藏在掩體中,這讓他在昏黃的燈光中十分顯眼,他朝天舉起了左臂,握住拳頭豎起食指比在唇間,他慢慢地轉了一圈,好讓所有人都看到。
士兵們看到長官的動作后,手肘彎曲地舉起拳頭表示接到了命令。
“你確定這麼做有效嗎?”魯伊斯中校再次蹲下隱藏進掩體,他小聲地問程知行。
程知行點頭:“確定,因為當時我們就是這麼活下來的。”
“如果它們發現了我們,你有什麼建議嗎?”
“打眼睛和鼻子。”
“嗯?”
“打眼睛和鼻子。”程知行微微抬高音量,這次連索菲亞也聽清楚了,“只有擊碎它的大腦,殭屍狼才會失去行動力。殭屍狼可能全身都長滿骨刺,那就像一副中世紀盔甲,堅不可摧,但眼睛和鼻子是一定沒有骨刺的。它們之所以高度依賴聽覺,就是因為它們的眼睛和鼻子高度腐爛——那裏只有一團爛肉,沒有骨頭。”
“好。”
“嘿,我發現它們了!2點鐘方向,50米!”魯伊斯中校話音未落,他們腦袋上方傳來了興奮的喊叫聲。三人同時朝聲音發出的位置望去,是南側的瞭望塔,那個叫阿雷漢德洛的士兵正用探照燈照着大壩2點鐘的一處森林。
顯然,剛剛魯伊斯中校下指令的模樣沒被負責探照燈的士兵看到,兩座瞭望塔上的士兵過於盡忠職守,彼時他們正在專心致志地用探照燈搜尋敵人。
“注意!”北側的瞭望塔的探照燈也打來了光束,負責操控它的莫雷洛開始尖叫,“那玩意過來了!”
怪異的象鳴再次響徹天空,水壩南側森林邊緣的樹叢又一次劇烈地搖晃起來,隨着枝葉碰撞斷裂的聲響而來的,還有咚咚咚急促而沉悶的腳步聲,彷彿駿馬在奔馳。
第一頭怪物衝破夜幕出現在士兵們的視網膜上,大壩上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那是一張極其詭異又巨大的狼臉——如果那還能稱之為狼的話。
鮮紅色的血肉上只有幾處還保留着灰色的毛髮,該被稱作鼻子的位置裸露着森然的白骨,怪物的鼻子上立着一塊像鎚子一樣的骨刺,鎚子的下方是兩個三角形的血肉通道,從裏面不斷噴出白色的濁氣。鎚子的後面是一張半腐朽的臉,怪物的眼皮很長,軟塌塌的眼皮耷拉在眼睛上,像一層隆起的被子遮住了眼球。怪物的眉骨和天靈蓋處同樣長着駭人的骨刺,骨刺從血肉中向外突出,帶着斑駁的血跡形成一個個不規範的小三角。
它的軀幹和四肢同樣是骨頭外翻血肉淋漓的模樣,骨刺突出的部分還不斷往外滲着血,四足長着細長如彎刀的利爪,上面掛着滲血的肉塊,看上去極其陰森詭異。怪物的脖子上沒有長出骨刺,但卻因為某種原因出現不少空洞,站在碉堡中的士兵甚至能看到血肉裏面的聲帶在顫動。
“嗷!”怪物的吼聲像破了的手風琴一般撕裂而沙啞。伴隨着它的怒吼,比非洲河馬還大的殭屍狼越過碉堡沖入大壩。
被怪物嚇呆的士兵還沒來得及反應,像鉗子一樣的血盆大口便衝著他驚恐的臉像捕獸夾一樣張開。“咔嚓——”穿着厚厚的防彈背心的士兵被攔腰咬斷,士兵的腸胃伴着鮮血和鐵碎滑下殭屍狼尖銳的牙齒,留在地上形成一片污濁的血墨。
“開槍!打鼻子和眼睛!”魯伊斯中校吼叫道。
槍聲再次響遍整座大橋。
被殭屍狼越過的碉堡里的士兵正馬不停蹄地將轉管機槍調頭,他們面前的樹林再次發出異響——又一頭殭屍狼衝出了漆黑的森林。
緊接着,第三頭也沖了出來。
士兵們駭然地看着眼前噩夢般的景象。
第四頭殭屍狼衝出來時,它鋒利的牙齒間還銜着一個鮮血淋漓的頭顱,頭顱的眼睛還是睜着的,冰藍色的眼睛裏寫滿了生前最後一刻的絕望。
轉瞬之間,水壩橋面上就出現了十一頭巨大可怖的殭屍狼,它們肆無忌憚地追逐撕咬着士兵,絲毫不在意四面八方飛來的子彈。
子彈在它們身上打出一朵朵血花,第一頭殭屍狼的四肢被直接打成碎渣,但即使斷了腿它也掙扎着向活人露出尖銳的牙齒,直到一個士兵將子彈射進它的眼睛裏,它的巨嘴才停止了駭人的張合。
其餘殭屍狼還在襲擊周圍的每一個生物,它們毫不在意同類的生死。
水壩上橙色的火焰隨着槍響一刻不停地從漆黑的槍口射出,子彈打中殭屍狼的骨刺時不斷發出脆響。殭屍狼遍佈周身的骨刺鎧甲保衛了它的宿主,骨刺斷裂時除了飛灑出一些血花外不會對宿主的行動造成任何影響。
又一個士兵被殭屍狼咬掉了頭顱,悲劇還沒結束,怪物咬着他剩下的半截身子,晃着頭左右猛甩,它借用水壩的混泥土橋沿不斷擊打獵物的軀幹,很快,人類脆弱的骨頭全被打碎,士兵的遺體像脫線的木偶一樣詭異地扭曲着。殭屍狼從腰間咬斷了獵物的軀體,分成兩次囫圇吞棗地咽了下去。
“打眼睛!該死的!”魯伊斯中校衝出掩體一邊開槍一邊大喊。
與殭屍狼的戰鬥僅僅開始了兩分鐘,魯伊斯中校就失去了四個戰友。
“你的箭沒用的。”索菲亞剛剛搭上弓箭,程知行就開口了。
她沒理身旁的男人,還是將那隻重鐵箭射了出去,鐵箭劃破冰冷的空氣,一箭刺穿了正聲吞着一個士兵左腿的殭屍狼的左眼,殭屍狼吞咽的動作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忽然頓住,它搖了搖,倒了下去。
程知行驚訝地看着倒下的殭屍狼,一時半會合不攏嘴。
“別小看我。”索菲亞朝程知行沒好氣地說,程知行看着她從箭袋裏又拿出了一支重鐵箭,挺起身似乎打算走出掩體去救那個斷了一條腿的傢伙。
“該死。”程知行一把拉住索菲亞把她拽了回來。
“你幹嘛?”
“你沒看清楚狀況嗎?”程知行朝着那邊撇眼,“它們靠聽覺攻擊獵物,現在到處都是噪音,到處都是它們的攻擊目標,安靜地躲在這裏才能活命,像他一樣。”程知行指着他們對角的一處掩體,兩個士兵抱着自動步槍蜷縮在沙包下,其中一個是費爾南德斯上尉。
“難道就看着他們送死嗎?”索菲亞看着剛剛被她一箭救下的士兵哀嚎着被另一隻殭屍狼拖走了,她氣憤地看着程知行,注意到了他手中握着的手槍,“如果你手中的槍只是擺設,你就不要把它從槍套中拿出來。”
說完索菲亞就沖了出去,她搭上一支重鐵箭,朝着撕扯斷腿士兵的殭屍狼拉滿弓,她摒氣凝神,又一利箭刺破黑夜勁射而出,箭離弦時那頭殭屍狼剛好低了個頭,鐵箭擊中了它的眉骨上的一處未被骨頭包裹的血肉,殭屍狼哀嚎了一聲,丟下口中的食物踉踉蹌蹌地朝前走了幾步,砰的一聲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受傷的士兵倒在地上哭泣,索菲亞迅速地跑到他身邊,她拉扯着士兵的一隻胳膊,使出了吃奶的勁后,她尷尬地發現自己拉不動他:士兵全副武裝,他穿着重甲。
正當她犯愁時,一隻手從她背後伸出拉住了士兵的另一隻胳膊,索菲亞抬頭,看到了程知行皺着眉的臉。
“你真他媽瘋了。”程知行小聲地嘀咕,她一個字也沒聽清,但她肯定這個亞洲人沒說好話。
多了一個男人的幫助,索菲亞成功地將受傷的士兵拉到了他們剛剛躲藏的掩體。士兵的左腿膝蓋以下被活生生地咬斷,裸露着骨頭的傷口血肉模糊,還不斷地往外流淌着鮮紅的血液。
索菲亞在士兵的上衣口袋裏摸索了一番,她找到了一卷紗布和繃帶和一根自帶針頭的小玻璃瓶,索菲亞看了一眼玻璃瓶上的標籤,她迅速地撤掉針頭上的帽子,撕開斷腿處的布料就給士兵扎了一針。
“嗎啡?”看着剛剛還呻吟不止的士兵忽然變得安靜下來,程知行猜測着問。
索菲亞點點頭,她扔掉了用完的嗎啡針劑,利落地開始為士兵止血包紮。
“他可能活不過今晚。”程知行看了看那用完的嗎啡針劑,又看了看士兵留在地板上的大量血跡,“你這麼做無濟於事,他失血太多了。”
“那也不能不救他。”索菲亞頭也不抬地繼續包紮。
“你以前是醫生?”
“不是專業的。”
索菲亞替士兵包紮好傷口時,水壩上的槍聲漸漸稀疏了:士兵們耗盡子彈,也耗盡了生命。最後一聲槍響后,世界再次進入了靜寂無聲的沉默,只留下像破碎的風箱一般的殭屍狼的喘息聲。
然而緊緊半分鐘不到,鴉默雀靜的寧靜就被轟然倒塌的巨響打破。
“啊!”一聲凄厲的慘叫夾雜在木頭斷裂的轟鳴聲中,一隻帶血的斷臂飛過程知行與索菲亞的頭頂,血花落在兩人臉上,緊接着他們聽見了肉體撕裂的聲音。
“阿雷漢德洛!”他們聽見另一個士兵焦急的喊聲。
程知行伸出頭望去,南側的瞭望塔已經不見了,曾經佇立它的地方變成了一片騰起灰色煙霧。瞭望塔倒下的巨響引得周圍的殭屍狼向南側聚集,它們衝上了瞭望塔的廢墟,搜尋着“倖存”的士兵,阿雷漢德洛不幸地被壓在了一塊木樑下,殭屍狼想將它扯出來,結果只扯掉一隻胳膊,阿雷漢德洛發出絕望的慘叫,哭嚎着求野獸們放過他,但他的哭泣和尖叫起到了反效果,靠聽覺覓食的殭屍狼們圍住了他,它們撕咬着他的傷口,一點點扯掉他的血肉。
隨着它們扯掉他更多的肢體,阿雷漢德洛的慘叫越發讓人不寒而慄。暫時倖存的士兵們聽着戰友的慘叫開始瑟瑟發抖。
“你想救他們就拿着這個。”索菲亞手上多了一個物體,她低頭一看,是早上自己帶給程知行的簡易引爆器。
“你想做什麼?”索菲亞看着程知行脫掉外套背上了那個濕漉漉的帆布背包。
“那輛皮卡的喇叭太刺耳了,它可以引開那些傢伙。”
“你打算犧牲自己?”
“不,我還沒回家呢。”程知行指着水壩右側下方一處橢圓形的觀景平台說,“我要從那裏跳下去,你看到我跳水后你就引爆它。”
“聽上去不靠譜,你可能會被炸死。”
“那你最好晚點摁。”程知行說完就跑了出去。
他快速地跑向皮卡,越過疲憊的正在解救傷員的魯伊斯中校,越過一具具支離破碎的人類屍體和巨大丑陋的殭屍狼屍骸。
經過倒塌的瞭望塔時他放慢了腳步:阿雷漢德洛還活着,他依然在慘叫,壓住他的木板被殭屍狼踩得嘎吱作響,狼群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絲毫沒發現身後的程知行。
程知行終於來到了皮卡面前,皮卡兩側的車門已被完全撕扯掉,司機和機槍手的屍骸碎片灑落得到處都是,從方向盤到座椅每一處不是血呼呼濕漉漉的。程知行用胳膊掃掉了皮椅上的碎肉,他坐進了主駕駛座,將帆布包放在座椅的右側:帆布包壓在一隻人類的斷掌上。
身後阿雷漢德洛的慘叫聲變小了,但撕咬聲仍在繼續。
程知行回頭望了望那群站在廢墟上的殭屍狼,又望了望右側更遠處的一處沙包,他看到了沙包上露出一個小小的凸起。
希望未來這事別讓我後悔。
程知行咬了咬后槽牙讓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他深呼吸了一次,扭動了插在方向盤下的那隻黑色車鑰匙。
“轟隆隆——”皮卡陳舊的引擎發出巨大的噪音,程知行回頭看到廢墟上的殭屍狼紛紛抬起了頭,它們那讓人反胃的大腦袋轉了過來,耷拉的眼皮紛紛望向皮卡。
“嘀——嘀——”皮卡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喇叭聲成功地讓皮卡成為了漆黑深夜中的唯一一位主角。
“嗷!”
狼群發出地獄般的咆哮,程知行鬆開離合一腳將油門踩到底,皮卡向前抖動着前進,他換擋位時腳下有些忙亂,好在皮卡成功地帶起了速度,殭屍狼沖了過來,撞在了車廂上,反而給他加了速度。
程知行換到了五檔,然後他愣住了。時速表一直卡在50~60公里/小時之間,速度似乎再也上不去了。
一頭殭屍狼已經衝到了皮卡的左側,長着血盆大口就要咬他,程知行看着它一點點追上來,危機下他點了一腳剎車,皮卡降到40公里/小時,殭屍狼咬了個空,他迅速地往左打方向盤,車鼻撞上了左側的殭屍狼,將殭屍狼撞得失去了平衡。他又把速度加到了50公里,向右打着方向盤駕着車沖向一段長着雜草的公路。
還活着的5頭殭屍狼在後面窮追不捨,有幾次要貼上來時程知行都故技重施,又一次他失敗了,殭屍狼把那臭氣熏天的尖牙呲進了駕駛座,他鼓足勇氣伸出左腳連踹數次,終於把瘋狂的變異生物趕出了皮卡。
他就這麼跌跌撞撞地開着皮卡衝進了大壩下方的觀景平台。
抵達平台後,程知行做了一個極為危險的駕駛動作,他沿着湖面的一側在50公里的速度下將方向盤向右打了900度,慣性讓皮卡開始傾斜,皮卡將他甩出了駕駛艙,他左胳膊擦着欄杆墜入水中,下落時他看到失去平衡的皮卡被撲上來的狼群遮得嚴嚴實實。
“轟!”
爆炸的巨響與橙紅色的火光構成了那天晚上程知行聽覺與視覺的最後記憶,5kg的烈性炸藥帶起的旋風將他狠狠地拍在湖水中,接觸水面的瞬間程知行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