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一村
高姐如釋重負,嫣然一笑,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我心裏美滋滋的,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的日子,希望甜甜蜜蜜吧!
洞口邊上集水了,不到兩米寬,跨過去,出了洞口,再下山,就能回到太平日子了,沒人不高興,想想就激動。大家在本地哥的帶領下,互幫互助,終於跨過積水,站在洞口,彼此會心一笑,都是一起經歷過生死的人,相互多了一份親切情感,熱情似火。
我牽着高姐的手,和劉悅奇交談,這麼棒的小夥子,多想和他交個朋友。劉悅奇也是性情中人,雖然書生氣濃郁,卻也是開朗外向喜歡交朋友的人,聊起來甚是歡喜。
本地哥和山東哥帶着人,一邊探頭探腦觀察情況,一邊慢慢的往外挪。我們和劉悅奇輕聲交談,也時不時的看一眼,我總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不自覺的握緊了高姐的手。
好不容易,大家走出洞口,看看外面沒有群蛇的跡象,高興且興奮的站在雨中,洗刷陰霾。我和高姐立在洞口,再回望一眼,看看這山洞裏的一切,居然在這待了超過三十六個小時,生命的避風港啊!可我心裏發誓,我以後再也不來這裏了,再也不來爬山了,再也不來這個山洞了,以後的以後就此絕緣了。這裏還有幾千條死蛇,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為一堆白骨,盡情的想像吧!那會是多麼可怕場景,白骨成山。
看完了,我和高姐相視一笑,劉悅奇看見我們的表情,也會心一笑。外面的人們都激動瘋了,把包扔在地上,張開雙臂,任憑雨水滋潤,好似過潑水節一般。自從來到山裏面,還沒有人喜歡下雨,這並非好事,可是短暫的勝利,難掩喜悅的心情。我和高姐也強迫自己興奮起來,趟過一道坎,就該如此給自己獎勵。
我笑着對高姐說:“媳婦,我們走吧!”
高姐笑的更燦爛了,對我說:“好,我們走!”
我們高興的和劉悅奇一起走出去,想加入興奮的隊伍,突然一條條黑影在眼前略過,從山上射下來,像一枝枝飛來的箭雨,劈頭蓋臉的襲來,無窮無盡。人們並未有所準備,都沉寢在歡喜的興奮中,有的甚至閉着眼享受雨水的拍打,好似按摩大保健一樣。
飛蛇像離弦的箭,義無反顧沖向目標,如此多的箭扎在人身上,猶像草船借箭一般,十分殘忍。
猝不及防的襲擊,近乎完勝的群蛇終於報了仇。人們哭爹喊娘,被蛇咬的死去活來,我已經忘了這蛇還是有毒的,因為和這個群蛇大作戰的景象一比,人們更加懼怕這種千條萬條洶湧而來的氣勢,即使沒有毒,也已生還無望。
閉眼享受的人,在別人橫死的時候,居然還未察覺,等到蛇群光臨,感受到死亡之吻的時候,早已晚矣!
山上不斷的箭如雨下,還有那熟悉的噼里啪啦的聲響,就像為即將死去的人們,或者已經死去的人們,致最後的悲鳴,死亡的鞭炮,和屠戮的戰鼓。
當看到這一幕時,我就知道,這將是我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伴隨一生的陰影。誰會忘卻那,千弩萬箭飛來,幻化成毒蛇,咬在身上,死不鬆口的景象。誰會忘卻那,垂死掙扎,滿地打滾,渾身纏滿毒蛇,哀嚎凄慘的景象。
當洞外的人們幾乎覆滅的時候,群蛇已經開始向洞內殺過來。我和高姐都驚呆了,沒想到遭遇埋伏的居然是腦容量足夠大的我們。刻不容緩,我和高姐飛奔洞內,積水的地方一躍而過,劉悅奇走在我們的前面。忽然,劉悅奇又反身回去了,嚇我一跳。我趕緊回頭看,只見劉悅奇掏出發電機,將鐵絲掛上,往水裏一伸,等着蛇群下水游過來。
我恍惚明白了,原來山洞裏的屋子已經無法再阻止群蛇了,我們無法在有限的時間裏堵住門口,只能享受群蛇的進攻。
我也義無反顧的跑回來,手裏握着一個自拍桿,站在劉悅奇的身邊,這裏其實是最後的防線了,後退並沒有什麼意義。
有蛇已經下水,蹭蹭蹭的游過來。劉悅奇把握機會,直接發動發電機,瘋一樣的攪殺起來。積水並不寬,不到兩米,也不深,作為防線並無優勢,猶似救命的稻草,雖是稻草,也能救命。在劉悅奇的攻殺下,果然奏效,進入積水的蛇,好似進了油鍋一般,翻江倒海,一頓折騰之後,已無生息,半漂半浮於水中。後繼者一入水,也都紛紛中招,嗚呼哀哉!慢慢的群蛇都不敢涉水,聚在洞口,張望待守。
後面的人一看有希望,怯怯的挪過來,站在一條線上,並肩作戰。我稍緩精神,舒了幾口氣,看看身邊的人,實在悲憤。一共還有七個人,我一個,高姐,劉悅奇,小阿爸,和他媳婦,還有兩個女的。來的時候半個連,現在不到一個班,真恨殺我也!
劉悅奇和我一直保持戰鬥姿勢,生怕有漏網之魚摸進來,隨便一口就是一條生命,而且現在倒霉概率已經飆升至七分之一,誰敢懈怠。
洞外橫七豎八躺着幾具屍體,還有上千條蛇。這雨已經下了三天,估計外面都積水成河了,想走出這座大山實在不易,何況現在已經沒有了導遊,亂撞是出不去的。
天空烏雲行進,橫衝直撞,並不放陽光進來,所以一直灰暗,顯然看不出時間,估計下午吧,天快黑了嗎?
劉悅奇一直精神緊繃,這會都沒了主意,沒人願意說話,形勢比人強。走出洞外的,都已經回不來了,沒走出去的,還得繼續扛。時間消磨着僅存的意志,一絲退卻的念頭都會瓦解生存的希望。我不知道這裏的人是不是都能忘乎所以的撐下去,退卻的念頭只會像瘟疫一樣,傳染所有的人,最終成全了外面那些堅定報復的心。
小阿爸在這並不太熱的山洞裏,汗流浹背,手裏的自拍桿早已哆哆嗦嗦,背後的小阿媽,也是驚魂未定,難以自處。旁邊是兩個女孩,走在時尚漩渦里的美女,竟比我們還安定。高姐杵在我身邊,和我並肩作戰,全神貫注的盯着洞口。
我看向洞外,剛剛還在一起經歷生死的戰友,正躺在地上,被群蛇盤踞在身上,成為蛇群新的領地,新的發泄對象。更多的強壯的毒蛇,在屍身上游來游去,還不停的抖起身體,將頭搖來搖去,像是發起單挑的挑釁。很快,越來越多的蛇都一樣嵩立,對被包圍的弱者發起挑戰,更多蔑視。
我站在弱者的隊伍里,並沒有發言權,死守是大家對現狀最信賴的戰術和未來期許的保證。沒有人會去接受不利的挑戰,也沒有人會離開這暫時的安全區域。所以我只是默默的看着,等着,儘管不知道為了什麼,或許需要僵局去撐一撐,難以為繼的存在。
更多的群蛇加入隊伍,在洞口游來游去,盡量的立起身體,顯得更加雄壯威武。耀武揚威的勝利者,不停的發起挑釁,捶打困獸最後的堅強。
我實在是難以忍受這荒唐的對決,更加蔑視此刻敢於衝出去的莽夫。可我並不想無動於衷,總得有所表示,我看了看劉悅奇,就問他:“你準備好了嗎?”
劉悅奇看看我,堅定的說:“準備好了!”
我看一眼洞口,冷冷的斜視驕傲挑釁的蛇群。我用自拍桿挑起一條剛剛在水裏被電死的死蛇,向對面示意,並將屍體懸在半空中,然後用力一甩,死蛇飛向蛇群。群蛇一看慌忙躲開,有的來不及躲開,被砸在身上,頓時被激怒了,像離弦之箭一樣飛奔過來,從洞口躍入水中,像一個個魚雷一般游過來。
劉悅奇全神貫注盯着游過來的蛇,只見他猛力攪動,瞬間水裏的蛇就沸騰了,身體抽搐,一會就埋在水裏不動了,後面還前仆後繼噗通噗通往裏面跳,小阿寶和眾人也都拿着自拍桿準備戰鬥,萬一有竄出來的蛇,還可以給它拍死或挑回水裏去。
劉悅奇越來越興奮,瘋狂的攪動發電機,讓電流儘可能的最大,電死這幫難纏的傢伙。高姐站在我身邊大喊:“那邊那邊!”我順着她的手指的地方,原來有蛇從洞口邊緣水邊踉蹌的游過來。我趕緊拿着自拍桿,像打高爾夫球一樣,一桿就把它撇回去了。我心裏想,這輩子沒打過高爾夫球,卻來個升級版的,要命。
接着有美女在喊:“這邊也有,快快快。”
小阿爸離得近,學着我的樣子,啪一個,再啪一個,動作越發熟練。這時只剩劉悅奇在中間扛把子,堵住大部分進攻,我和其餘的人把守兩邊,構成一道防線,奮力堅守。其實並非那麼容易像打高爾夫球一樣,只是這蛇踉蹌的游過來,在水裏被電的麻木笨拙,行動遲緩,哪有我們這麼靈活,所以就被我們佔據上風,還好,防線穩如泰山。
經過一陣廝殺,我漸感體力不支,已經沒有了那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感覺,身體已經發出信號,疲勞感有擴展之勢。不知道劉悅奇還能撐多久,不知道小阿爸還能撐多久,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活下去。水裏已經擠涌着太多的蛇,屍體阻擋着奔游的蛇,不僅消耗了它們更多的體力,也消耗着它們的意志。
群蛇的攻勢已經慢了下來,後面下餃子式的衝鋒已經難以為繼,鳴金息鼓才是最有利的選擇。當我們看到即將到來的勝利,莫名的衝勁使我們奮力一搏。闖進戰場的群蛇已經退不出去,掙扎着被電死,被打死,當最後一條也宣告死亡的時候,我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劉悅奇還在攪動發電機,讓他們死的更徹底。我趕緊過來攔住他,緩解他緊繃的精神。當我摸到發電機的時候,才發現電機盛着高溫,一定是因為連續的發電,造成持續高溫。如果發電機出現故障,我們也就徹底失去防線,把自己給交出來了。劉悅奇摸了一下,也是心裏涼半截,生怕這最後的武器罷工,那我們可就真的沒有指望了。要知道這條防線,發電機才是唯一的頂樑柱。
大家終於有機會坐下來,如釋重負,彼此眼神互望,雖然不認識,但都是一個戰壕里的經歷生死的戰友,心裏莫名親近。經過一場搏殺,已經使大家認清形勢,這裏的每個人,都有可能扭轉戰局,或者救大家脫離苦海,也或者全軍覆沒,所以,每個人都很重要。
對面群蛇已經放下驕傲的頭顱,偃旗息鼓。我無奈的望着那鍥而不捨的蛇群,究竟要討到什麼樣的公理,才能放棄這兩敗俱傷的戰鬥。或許人類的文明,就是放下屠刀,人類的智慧,就是互利共贏。如果從一開始,見好就收,也不至於雙方死傷無數,到至今,新仇舊恨似海深,更難迴轉。
外面連雨綿綿,亮光漸退,接下來就是黑暗來襲。小阿爸已經開始擔憂,招呼大家想辦法,天黑以後該怎麼辦?蛇類應該是不用眼睛觀察我們的,主要靠舌頭辨識,黑暗對它們有利。
發電機是沒有指望了,那可是我們唯一的法寶,還留着應付直接的威脅。大家都沒有什麼好主意,任憑時間流逝,無能為力。直到小阿爸去先前的屋裏方便的時候,才想起來那個門是木質的,於是全部拆了,拿過來當柴燒,或能抵擋一夜。我們七手八腳將石頭也撿過來一些,圍成一圈,將木柴劈成小段,點起火來。
火,人類文明的起源。當火閃着亮光,釋放着熱能的時候,一切鳥獸都只能敬而遠之,蛇也不例外。當我們生起篝火,照亮四周的時候,那蛇群早已凌亂不堪,自亂陣腳,全部後退。
大家看了無比欣慰,雖然這堆火不能嚇退敵人,卻可以保暫時的和平,也罷!
大家面對洞口坐着,時刻準備着。突然的閑暇居然使大家一時嘴笨,無人發言聊天。最後小阿爸打破沉默,他說他叫李良,媳婦叫王萍。之所以來旅遊,是女兒孝順,參加工作掙了錢,希望老兩口出去轉轉玩玩。其實也沒什麼玩的,老家農村什麼沒有,有山有水,吃喝不愁,玩樂隨便,只是不想辜負了女兒的一片孝心,他說著哭了起來。
我想自己也是有父母的人,就沒有想過邀他們出去看一看,世界那麼大,風土人情沒見識多少,心裏一陣酸楚。其實自己也很少出來,慵懶使自己更難見識外面的世界。
小阿爸也真夠倒霉的,百年難遇的災劫,竟然源於難得的孝心,可悲可嘆!
我說了和高姐出去后就結婚的事,大家都很開心,嚷着一起去喝喜酒。我也很高興,不管將來如何,此刻是最開心的時候。兩位美女也很激動,衝著我們笑,最後也說,她們也要結婚了。
大家都很驚詫,但是心裏早就有了譜,可還是很驚奇。
一位稍高的紅了眼圈,她說她叫黃麗麗,朋友叫張蓮娜。兩位上大學的時候結識,卻彼此相愛。為了不讓周圍的人知道,一直隱忍着關係,直到三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家裏人催得都含仇拉恨的,可是卻不敢告訴家裏人,一直拖着,這次實在是太壓抑了,就出來散散心。末了黃麗麗問小阿爸:“叔叔,你和我父母的年紀差不多,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要是告訴父母了,他們會怎麼想?怎麼做?”
小阿爸也抑鬱了,頓時啞口無言。他也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實在不會回答,愣在那。王阿姨嘆了一口氣,可憐天下父母心,誰不想自己孩子能夠平安快樂過一輩子。
張蓮娜也掉了眼淚,輕輕的說:“我們這次來,一是散心,二是散夥。本打算旅遊之後,各走各的,老死不相見,可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劫難,我們又不想分開了。”
真是患難見真情,大家看着這一對苦命鴛鴦,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我也是第一次見“同志”,以前只是聽說,沒想到居然就在身邊,真是長見識了。
我捋捋心情,看着兩人說:“不管怎麼樣,開心就好,我們剛剛得到了你們的祝福,現在,我們也祝福你們,希望你們開心快樂!”
小阿爸,王阿姨,劉悅奇,高姐,都附和着說,祝福!祝福!
兩人都哭了,她們怎麼也沒想到,會收到祝福,感動的淚流滿面,一個勁的點頭。不管後面的路怎麼走,開心很重要。和不開心的人生活,簡直就是浪費人生,糟蹋文明。
劉悅奇就簡單的多,大學沒畢業,出來閑逛,找點事做。其實我很羨慕他,能夠洒脫生活,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背着自己喜歡的東西,到哪裏都是家。
天已經黑下來,雨水也稀稀拉拉,隱約看見洞口還有幾百條黑影,注視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