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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超市成了那家早餐店。如果她要去超市的話,她都是在相同的時間點去,而這個時間點,我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我會停下車,走進去,希望她這天會來超市。我不想她又從這裏突然消失。

陰晴不定的天氣,雨水的冰涼,春風襲來的涼意,毫無預料的偶遇,是我對那天的記憶。第一次在超市遇到她的畫面仍歷歷在目,它已經過去了蠻長一段時間了。時間匆匆的讓人難以置信。

這段時間以來,我們時常碰面,最終彼此成為了朋友。開始時,我們在那裏偶遇了幾次,會隨便搭上幾句話;後來,我們似乎都覺得可以一起走一走、聊一聊。通過交談,我們對彼此更加了解了。這段時間之前,我們還是陌生人,而現在,我們對彼此的了解讓我們變成了朋友。我不用再擔心會因像搬家之類的原因,而突然就再也見不到她了,我們互留了聯繫方式。

這段時間裏,我常常想起我和她待在一起的畫面。陽光灑向地面的時候,我的影子不再是孤影,隔了一段距離,有另一個影子與它為伴。

一天下午,我們沿着海岸線的步行道漫步,她走在我前面。我一隻手搭在欄杆上,一邊走一邊不時看向海平面。翻騰的海水讓我感到一絲窒息,我想到了溺水的感覺。雖然我從來沒溺過水,我不會游泳,從來沒下過對我而言太深的水。

我們默默地走着,看着周圍的景色。我們的影子拖得老長。我看着我們的影子。她影子的頭上有東西在有節奏地飄動,我很快明白那是她的頭髮。開始時,我們是一起的,後來不知怎麼的,我們之間就出現了距離。不知是她太快了,還是我太慢了。我能看出來,她看着周圍,但心裏想着其他事,我也在想着其他事。那個我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她還是沒有在線,難道她永遠都不會再上線了嗎?她怎麼了?

我們就這樣走着,周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風吹過的呼呼聲,海水撞擊防水牆的嘩嘩聲,偶爾一輛汽車從大道上飛快駛過時,輪胎與地面接觸時發出的巨大摩擦聲,灌木叢里有蟲子在叫。她還在我前面,我沒有試圖趕上她。我想,或許到我們在無意間同步的時候,我們就會開始交談了。

她和我一樣,每年的年末都要經過比較遠的路途回到自己的家鄉。

“我很煩這樣。”她曾這樣抱怨。

“為什麼?”

“心煩意亂的。你難道不覺得坐大客車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暈車?”

“你暈嗎?”她反問。

“我以前暈,現在應該不了。我已經好久沒有坐過大客車了。”

“我也不暈車。只是你坐一次的話會要很長的時間來忘掉那種感受,這段時間裏你絕對不想再坐一次。”

我告訴她我完全理解,然後我試着讓那種感受重新回到我的記憶里。

我將後腦勺用力貼在椅背上,好讓腦子不那麼沉重。我將四肢隨意地搭在任何地方,只求能感到舒服。空氣是混濁的,吸一口就會感到胃在翻滾。我嘴巴緊閉,是為了防止空氣進入,但口水一直流到口腔里。我無法控制。不一會兒,口腔里便全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口水,我不敢吞咽,那會讓我更難受。我的腮幫子慢慢鼓起來,直到極限,那時,口水會從嘴角擠出來,這時,我就不得不把它吐進黑色的袋子裏了,即使我一點都不想動一下。我將頭重新放回剛剛的姿勢,等着腮幫子再次鼓到極限。

我的口腔里總是溢滿口水,但我的喉嚨卻非常乾澀,胃中有苦味不停地溢上來。我無法思考,也不想思考,腦子裏完全是暈蕩蕩的。我身心疲憊,即使身體都沒怎麼動,即使腦子根本沒在想事情。我身體的所有關節似乎已經僵直。我不敢動,也不想動,只在腿麻或手麻的時候勉強抽動一下。我不敢看向車內,即使是眼睛看到的,內心也會升起一股艱難之感。我微閉着眼睛,總是看着窗外,從未見過的景物飛快消失在視野里。我一直癱在座椅里,所有人都一樣。我就那麼躺着,身體似乎已經失去了觸感。

回想到這一切,我打了個哆嗦。

至今,我陸陸續續坐過好幾次的大客車。現在,我已經好久沒坐過了,也不用再坐了,但那種感覺還是沒有忘記。坐在裏面的每時每刻,我都覺得死簡直就是一種解脫。好在,人不是總處於那種狀態。

她的影子扭動了一下。她轉過身看着我,似乎在確定我是否跟上來了。我對她笑了笑。

“你為什麼這麼慢?”她笑着抱怨道。

“你為什麼這麼快?”

她在等我,我快步走上去,開始與她同步。

她比我小三歲,在她過生日的時候,我們的年齡差距會瞬間縮短到兩歲。似乎誰都知道,問一個女孩的年齡是不對的,好像這代表了一種冒犯。我感到難以理解,但我決定遵循。我沒有詢問她,她只是在我坦白自己的年齡后,她告訴我,她比我小三歲。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就覺得她比我小。三歲的差距有時很大,有時也很小。當我即將去讀高一的時候,她還只是個即將去上初一的小學生。簡直難以想像。但現在,這樣的差距並不那麼明顯,至少,在我們都知道這種差距的時候,我們都沒太在意。這種差距完全不會阻礙我們的友誼繼續下去。

“在這裏我沒什麼朋友。”她曾說。

我又何嘗不是呢。

“你同事呢?”我問道。

“有幾個,我們是一個組的,但他們都比我大一點,好多都是已經結婚了的。”

我表示理解。

“你呢?”她問。

“我很少和別人講話,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

“完全看不出來啊。”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是那種有很多朋友的人,但今天你說你沒什麼朋友。所以啊,光通過看是不行的。”

“我覺得在這裏交不到朋友。”她說。

大家都太忙了,忙得已經失去了交流的能力,也就失去了交友的機會。我想了想,除了我在學校里的那些朋友外,在我步入社會的這些日子裏,我沒有深交到任何朋友。

夕陽快落入遠處的海平面了,我們都停了下來,扶在欄杆上。

“真美。”她評價。

我點頭表示贊成。

有一次我跟她講了一件事,她為此感到震驚。

“你真那麼做啦?”她簡直不敢相信。

我告訴她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可以發誓。

“為什麼?你怎麼想的?”

“我什麼都沒想,只是看能不能在那裏再遇到你。”

我跟她講了她突然消失后,我試圖在公交車上找到她。

“你這麼在意我?”

她看着我,笑着。我有兩種選擇,但這不是選擇題,我任選其一都是正確答案。

我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說。

她笑了起來,我也笑着。

夕陽完全沒入了海平面,僅剩的餘暉印在遠處的天邊。

從海邊回來,天已暗了下來。在超市外面的路邊,我將車停了下來。

“拜拜。”她下車后,朝我招了招手。

我微笑着點點頭。

她拐進巷道,我將車開了出去。

我還跟她講過那個選擇徹底離開了這裏的人,他曾為愛痴狂,最終也抵不過生活對理想的衝擊。生活中不能只要理想,人有太多的考慮。

跟她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們正站在超市門口,那時,雨連續下了好幾天,但都沒有我們第一次在那裏遇到時的大。我們默默站了一會兒,看着外面的飄雨。

“我跟你講個故事。你想不想聽?”我扭頭看向她,打破沉默。

“什麼故事?”她好奇地問。

“算是一個朋友的故事。”

“好啊。”

我們不可能一直站在這裏,所以我決定粗略講一下,只是在有轉折點的地方進行細緻描述。因為簡約,所以並不完整。我一邊講,她有時會突然發出疑問,然後我就得重新回去補充沒有講到的重點。

“真的有那麼像的人?”她問。

很難解釋。事實上,世界上不存在兩片相同的葉子,自然人也一樣。但在這裏,愛可能會讓人產生錯覺。而且他最後也意識到他們並不完全像。

“他怎麼進學校的?”

我曾保證過,所以我得信守諾言。

“這是他的辦法。”我只能這樣解釋。

我接着講,她便越發的覺得不可思議,她的面部表情完全表現了出來。

“有點恐怖吧。”

“嗯?”

或許是我講得不夠完整,讓她產生了錯覺。而且,我所知道的,也是由他講給我聽的。我對她所說的恐怖二字在腦海里進行聯想。

“這個是有那麼一點。”我承認。但我很快解釋說:“的確有那種人,但他不是那種人。”

我讓她別急,我會用剩下的事件來說明的。我開始繼續講。他們開始靠近,開始接觸,開始一同走出校門口。他們很聊得來。某天,愛已溢滿,他決定說出自己的心裏話。

“他是自願放棄的。他徹底離開,絕對是因為他認識到了一些事。”我最後說。

我本以為會很快講完,但我們在那裏站了很久。故事並不長,但故事產生的內容有很多,她有許多疑問。有些事我無法跟她解釋清楚,因為我也只是講述他跟我講述的,沒人能真正的知道別人的想法。我們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對某些細節感到不可思議。

我們曾好幾次一起去飯店吃飯。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是在一個陰沉天的傍晚。我們並沒有誰提出邀請,似乎本就該如此。我們的友誼已然達到了這個階段。

我們商量着去吃什麼。我並沒有太多建議,我對吃並不太在意。我告訴她,由她決定就好了,我完全服從。

她說我們去吃火鍋,氣溫正好事宜,過段時間就不能吃了。我表示贊同。她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就在附近。

我的車停在路邊。我們從那家超市走過,沿着行人路繼續向前。天上一片灰幕,霓虹燈照亮整片街道。行人路上,有人與我們同行,也有人朝我們迎面走來。

二樓的餐廳里只有四張桌子上坐了人。我們靠窗而坐,能看到對面的行人路和馬路上挪動的車流。

我們一邊吃着,一邊聊着,但說的大多都是些無意識的話語,只為消磨時間,敢走胡思亂想。

“怎麼樣?”

她在問我味道怎麼樣,我表示很不錯。

我們下來的時候,天空在飄毛毛雨,行人路上只有幾個人在走。我們原路返回。

我們聊到了自己的兒時,對那時的無比懷念產生了共鳴。我們一個勁地講記憶中的那些趣事,笑得合不攏嘴,笑聲一直在周圍回蕩,幸好周圍沒什麼人。我一點也不想被他人注意。

“曾經有個男生向我表白。”她說。

“你拒絕了他?”

“嗯。”她突然笑了起來,“那時候我才讀三年級啊,我什麼也不懂誒。”

“你過後是怎麼想的?”

“我現在都忘了。不過我想是高興的吧,畢竟被人喜歡是件開心的事。”

“你應該有喜歡過別人吧。”

“當然有啦。不過,現在想想都覺得遺憾啊。”

雨似乎停了。

“你呢?”她問。

“嗯?”

“你向喜歡的人表白過嗎?”

“有一次。”

“就一次?”

“至今就一次。”

“未來就說不定了,對不對?”

我會意地點點頭。

我唯一一次的告白,是在五年級的時候,我喜歡上了我的同桌。那時候,我們彼此都有對方的記憶。

“跟我講講吧,當時怎麼發生的?她有沒有拒絕你?”

“她沒有。”我說。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一樣。

“當時什麼情況?”她問。

這時,我們已經經過了超市,我停在路邊的車就在幾步之遙。天也晚了,而且,這個故事很長,長得可能會讓我感傷。

“有機會我在跟你講吧。”我朝汽車使了使眼色。

“好吧。”

但接下來我們雖然都遇到過,並且還聊了天,但似乎都稱不上是機會,我們有很多事情可以聊。

這段時間以來,我們一起見證了天空的陰晴不定,一起見證了春天的痕迹留存在嫩葉和鮮花上,我相信,我們會釋懷春天的離去,迎接明天的到來。她的來到,同時也帶來了她獨有的魅力,她趕走了長久伴隨着我的孤單,我為能擁有她這個朋友而感到高興。

我很難形容她,因為世間沒有什麼言語能準確的概括一個人。我對我們遇到之前的她一無所知,就像她對我的過去一樣。我們只能通過彼此對過往的簡單提及,在腦海中試着拼湊一些畫面。有時候我在想,除了自己了解自己的過往以外,完全不會有其他人真正知道,即使是最親近的人。

我覺得她藏着一些事,這是一種直覺。我也有一些不便跟她講述的事,至少在現在是不行的。但這些深藏的秘密並不會對我們有絲毫的影響。

我回憶着這段時間以來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我意識到,宛念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就在這段時間后的今天,那個我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她突然在線了。她沒有離開,她依然還在。她以這樣的方式再次出現,彷彿就像突然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感到一股希望湧上心頭。

我還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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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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