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射狼（5）

她才十三歲，上山學藝之前都是哥哥護着她。在這時候，她多希望哥哥就在身邊。哥哥身強體壯，也練過武功，如果他在，這隻狼肯定不敢跟過來，哥哥也總有辦法會帶她回家。可是現在，這荒山野嶺只有自己，怕是被狼給吃掉了，哥哥也得好多天才能知道。

她想起哥哥鼓勵她的話：“菁菁最聰明，最勇敢！”即使是抓了一隻小毛蟲，哥哥也總是笑着這樣鼓勵她，稱讚她。她說要做最厲害的女俠，哥哥就把她送到這山上，讓她跟明燭師太學習。師父是非常有名的武林名宿，哥哥求了好久她才答應收自己為徒。後來師父說是看重了她的過人資質，她卻不信，她想師父肯定是收了哥哥好多銀兩。

這隻狼歪着頭看着她，都流下了口水。這並不是一隻強壯的狼，想來可能幾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她平復下心神來，握緊了手裏的劍。她想，必須殺了這隻狼，否則自己撐不了多長時間。她腿顫抖着，握劍的手也顫抖着。小小的腦袋開始想辦法。

她想起哥哥教她的一句話，好像是“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哥哥是做將軍的，總是跟她說些打仗的事。有些話她記在心裏了，隨着漸漸長大，也慢慢理解了些許。

她想到了一個主意。身旁有棵大樹，她挨着樹坐了下來。手裏的劍指着那隻狼。她很害怕，但她裝作更害怕的樣子，手抖得很厲害。她哇得哭出來，然後把劍垂到了地上，閉着眼睛，貌似等死。實際上她的眼睛露着一條縫，看着那隻狼。

那隻狼見有機可乘了，跑了幾步，到了離她七八尺外，又停下觀察。野外求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也鍛煉了它的警惕性。它嗅到了一點點危險。

她哭了一會兒，見狼不再往前了，心裏有些着急。她得鼓勵這隻狼，否則她很快就真撐不下去了。她提了提最後的勇氣，慢慢停住了哭聲，頭歪倒在了胸前，做出昏睡過去的樣子。

她這樣子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狼的。狼終於放心了，它緩緩走過去，用右前爪去碰那把劍。它想把劍踢開，這樣就更沒有危險了。

她感覺到劍被那隻狼的前爪踢了幾下，正在從手裏慢慢鬆脫開來。她想，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她狠了狠心，只能孤注一擲了。出劍之前，甚至心裏先跟哥哥做了道別。她似乎聽見哥哥對她說：“菁菁，別怕，有哥哥在！”

她的小手一下子握緊了劍，朝狼刺去。她都沒敢抬頭，怕遲延那一會兒，狼就跑開了。

她聽見狼疼得叫了一聲，就趕緊抬起頭，睜開了眼。

她看到劍尖上還滴着血，那狼的右前腿被斬斷了，掉在地上，血流出來，染紅了一片草叢。那隻狼伏在地上沒動，看了看那斷腿，又看了看她，狼牙呲着，低吼着。最後又看向地上那腿，哀嚎不已，眼睛裏噙滿淚水。

這個場景，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卻。狼，滴血的劍尖，斷的腿，滿地的獻血，痛苦的低嚎聲，眼裏的淚水，憤怒的獠牙。

正是因為這一刻，她的心裏留下了烙痕。從此虎豹尚且不懼，偏偏對狼……

她感覺身上像進了冰窖一樣冷，手一哆嗦，劍掉到地上。

她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只是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她不知道狼會不會撲過來。甚至那一刻，她可能內心裏都盼着那狼衝過來，把她撕碎咬爛，了結了她的恐懼和痛苦。

過了良久，那狼爬到斷腿處，嗅了嗅，不舍的看了又看。

天還沒黑下來，月亮卻已經掛到了空中。好像也是一個三五之夜，那玉盤竟白得無比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