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年
儘管前一年的春節由於冰災,我是在湖南郴州的村子裏受困度過的,但是好歹有錢賺,靠着組織村民給京港澳高速困着的大卡車司機送飯。冰災過後的第二個春節,火車運力依然緊張,我給家人編織了一個買不上票的謊言,大義凜然地送別了回河南的同事,為了那點可憐的三倍工資,毅然決然地守在廠里。因為我能想起回到家過年的場景:“媽,我回來了。”“哦兒啊,你還好意思回來了,有沒有帶女朋友?”“沒有,那你掙了幾個錢?”“也沒掙到錢...”“那你是一無所有咯?”“並不是,我還能有車票回來。”“哦,沒有超出我對你的預估,還有事么?“還有,這來回票錢給報下唄。”
與我共同春節值班的依然是麻將小組成員:飄哥、孟小飛、阿蟲。可能會問,怎麼老是我們哥幾個?對啊,廠里但凡四肢健全、頭腦不簡單的本身沒幾個,同齡又好女色的更是寥寥無幾了。飄哥值班的原因是能開車去哪買東西都方便,阿蟲是會把飄哥買來的東西做成東北味的川菜,孟小飛呢?他會什麼呢,我絞盡腦汁地想,會喊三缺一。
我和飄哥白天值班,孟小飛和阿蟲是晚上,兩天一倒班。具體幹什麼工作,就是保證水電氣暖的管道正常運行,保證廠區財物安全,除此之外就是保證值班的人有肉吃、有牌打、有酒喝。說到酒,基本當地的每個飯店都有自己釀的小燒,無論你在街邊的麻辣燙店,還是在理髮店旁邊的炸雞店,又可能炸雞店旁邊的理髮店也有,反正就像糖水在廣東一樣稀鬆,像茶館在成都一樣平常。我們整個春節是離不開喝酒的,當然肯定不會誤事的,即使長醉不復醒,還有門衛會巡邏。
孟小飛本是除夕後半夜的班,白天喝的有點頭疼,於是讓我替半宿。正逢夜裏的西班牙德比,我欣然答應了。利用半場休息時間,我和阿蟲開始巡邏,走到鍋爐房附近,又一次發現了異常。眾所周知,產生蒸汽的地方,常常很溫暖。鍋爐房旁邊有個後門,一般是鎖着的,我們聽到了一些吱扭吱扭的聲音,就打開鎖看了看,外面什麼動靜都沒有。正要關門的時候聽得那聲音愈演愈烈,原來是燈下黑,是從鍋爐房內部的樓上傳出來的。我們就上了二樓,沒有異常,接着上三樓,在一個小隔間看到了兩個人在草墊上,一男一女,一黑一白,一唱一和。阿蟲哈喇子都流出來了,結果一看那女的模樣又咽了下去,感嘆道:這着實是真人騷加賀歲片啊。
男的是司爐工,背上一身灰,明顯是剛剛乾完推煤的活,現在又開始推車;女的是車間一個工人,有點智障,只會傻呵呵的笑着,春節沒回家留守廠里。司爐工見我們來了,乾笑着說了一句我一輩子也難以忘懷的話:領導新年好啊!你們先坐會,我這馬上完事了。約摸有一支煙的功夫,還沒完事,我們在樓下實在等不及了就走了。不等初六正式上班,第二天我就把他倆開除了,後續也沒貼通告說原因,但是知道了那個女工的名字—皇甫超。
雖然出了這檔子插曲,過年的氣氛還是得有:對聯照常貼,餃子照常吃,燈籠照常掛。我還去老雷家裏拜了個年,老雷嘿嘿一笑:來就來嘛還拎東西幹什麼,那既然來了,都拎的什麼啊?大閨女,出來給你叔拜個年,記住壓歲錢不能要!二閨女呢,咋還不出來?我有點後悔身上帶的都是整張一百元,為何沒帶五十的人民幣,哪怕兩個二十也行啊。而後又去了旁邊的農安縣參拜下金剛寺,學了學如何做解酒解油膩的凍梨,啤酒喝之前還會放在外面冰凍十分鐘。每天睡到自然醒,自然醒到以為沒醒,以為是盜夢空間,實際是星際穿越。我們在麻將中昏天暗地,在喝酒中恍若隔世,我那會就知曉了人類的大規模活動一旦按下暫停鍵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就像後來武漢人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個春節,但我理解不了的是今年身陷囹圄的上海為何能指揮動全國各地:乖,聽阿拉的話,儂要多囤菜。
這個年實在無聊,之後我就暗下決心,還是要回家過年。當我回家了,才發現不是年錯了,是我錯了。我把成年人的過年依然想像成跟小孩子的一樣,實際上整年的孤單又怎能在一場年末的聚會狂歡而得到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