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杯解憂酒
劉紅玉看到兒子在家,也很高興。
但嘴上還是問道:“又不是周末,怎麼忽然就回來了?”
陳哲一邊去接老媽手裏的東西,一邊隨意的解釋,“下午沒課,想回來寫點兒東西……怎麼買這麼多菜啊?”
劉紅玉也沒多想,“你爸打電話給我說,今兒晚上你鄭叔要來家裏吃飯,總得準備一下吧,說來也是怪了,你這鼻子還真是夠長的啊,這都嗅的到。”
看著兒子拿着菜送進廚房,她也直接去了洗手間洗手。
陳哲“嘿嘿”了兩聲,“那不是鼻子長,是心靈感應。”
劉紅玉擦乾手出來,“凈說怪話……回來想寫什麼東西啊?寢室和圖書館現在都盛不下你了?”
陳哲無語,“沒有家裏安靜,考慮了好久,還沒琢磨好怎麼下筆呢……對了媽,大伯什麼時候回美利堅啊?”
劉紅玉看了兒子一眼,“怎麼,想通了?這次要跟你大伯一起走?”
陳哲轉身就走,“鬼才去那邊呢,國外哪兒有家裏待的自在?我還是更加習慣國內的環境。”
劉紅玉卻不放過兒子,從後面跟進了卧室,“你是過去上學,又不是留在那邊工作,有什麼不習慣的?”
陳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高舉雙手做投降狀,“您就饒了我吧,反正我是打死都不去混洋鬼子圈的。”
劉紅玉拿兒子沒辦法,只能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門,“沒志氣,你看現在拿個國外名校的學歷,在國內多吃香啊,咱們有這條件卻不知道去用,不是太可惜了?敗家的玩意兒。”
陳哲舔着臉奉承,“兒子捨不得離不開爸媽唄,再說了,就咱這基因,還需要靠什麼學歷裝點門面啊?那得有多不自信。”
劉紅玉“嗤”的笑出聲來,“基因?你是相當醫生呢,還是想直接去部隊鍛煉幾年?”
陳哲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基因可不是代表事業傳承,而是指人的智慧。”
劉紅玉搖了搖頭,“反正總是你有理,愛咋咋地吧。”
說起這事兒,她自己其實也不是什麼正規醫學院校畢業的,而是從護士一路升遷上來,做到了現在的護士長。
陳國棟更是中學都沒畢業,就被老爺子扔進了部隊。
復原回來之後,也是直接進的公安局,從幹警到司機,再到小隊長,歷經摸爬滾打,才坐在了現在刑警支隊副隊長的位子上。
也就是他們的機遇不錯,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但真要說到遺傳基因什麼的,還真就有些沒譜了。
當然了,他們兩口子也只是碰上了特殊時期,否則,還真就不一定會比現在的成就差。
看看親哥哥在美利堅都混成了大律師,連大侄子都做好了接班準備的情況,倒也可以證明,陳家的基因,還是相當不錯的。
陳國棟和劉玉紅兩口子,也正是因為這個,才一力勸說陳哲去美利堅讀大學,然後拿個文憑,回來之後也能有一個很好的起點。
畢竟,這會兒的海歸,還是相當吃香的。
奈何,自己兒子卻對此十分的抗拒,也真是奇了怪了。
兩口子都不知道陳哲是怎麼想的。
要知道,當前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出國而不得其門而入呢,而陳哲,偏偏就能儼然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樣子。
陳哲當然有自己的想法,過去是不想去,現在更是絕對不會去了。
國內就大有可為呢,何必跑出去遭那份罪?
那不是犯賤嗎?
真有什麼需要去那邊辦理的,完全可以讓大伯和堂哥出面去做嘛。
反正現在的陳瑞,也已經從耶魯法學院碩士畢業了,隨時可以抽出時間來辦點兒私事。
就算有些事兒他一個人還搞不定,不是還有個腰更粗的大伯嗎?
所以,哪用得着自己去來回萬里奔波的折騰?
陳哲看着老媽離開的背影,偷偷握了下拳頭,過了這一關,老爸那裏肯定更不在話下。
這樣想着,他繼續琢磨自己的事兒……
天擦黑,陳國棟和鄭宏濤才一塊兒回來。
飯菜上桌,小酒倒上,陳哲也就陪着坐在一邊,聽老哥倆聊天。
幾杯酒下去,話也就扯開了,“我現在和你沒法比,你們公安局看上去辛苦,但翻過來覆過去的,其實也就那麼些事兒,理清了就不複雜。
“我們那邊就不一樣,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再加上互相推諉扯皮的,就更不要說了,整的腦殼生疼……”
陳國棟聽着兄弟發牢騷,也不多勸,只是默默的給他把酒添上。
反正每回都是這樣。
酒足飯飽苦水吐完之後,第二天醒來,還是那個精力充沛的鄭宏濤。
劉紅玉和陳哲也同樣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場面。
所以,該吃的吃,該聽的聽,偶爾還能迎合一下,讓他說的痛快一些。
鄭宏濤年齡比陳國棟小几歲,經歷卻比他要豐富得多,曾經下過鄉,插過隊,還在當地娶了媳婦。
後來在恢復高考後,憑實力考上了大學。
嗯,是真的拖家帶口讀完的大學。
然後被分配到了中平市政府,起步就是副科。
再後來,被楊毅忠看重,成為了他的秘書,而當時楊毅忠的司機,就是陳國棟。
從那會兒開始,兩個人就慢慢成了鐵杆兒兄弟,一直維持到現在,感情與日俱增,堪比親人。
而自從鄭宏濤被外放又調回來的這段時間裏,只要心裏煩躁了,陳家就成了他緩解壓力的最佳選擇,跟風水寶地似的。
吃吃喝喝的,也不需要你去從旁安慰勸解,他自己只要說痛快了,隔天就能自動恢復。
讓陳哲感覺極為神奇。
這次果然還是一如既往。
就着幾個家常菜,喝幾口小酒,那傾訴的感覺,就立馬又找到了。
好像這樣宣洩的方式,極為契合他的性格以及心理似的,有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鄭宏濤手裏捏着一支煙,也不去點。
然後用一個很自然的坐姿,斜靠在椅子上,“四百多人的職工,涉及三百多個家庭,近兩百的退休人員,方方面面會牽扯到多少利害關係?這個擔子……有些沉重啊。”
陳國棟就順着他配合,“是啊,這次的企業重組浪潮,可比80年代裏,在南邊搞得那個企業股份制改革嘗試,來的還兇猛啊。”
鄭宏濤轉動着手上的煙。
思緒也有些飄忽,“這是大勢所趨,也是新形勢下的需要,所以,主動求變去適應,本來也是我們的工作……
“只是,一個爛攤子,總是要從那團亂麻里找到線頭才行吧,現在呢,人和廠子明明就在那兒,可仔細清算一下……嘿嘿,資不抵債……”
他的眼神里,多少帶着些迷茫。
像是正在慢慢的失去焦距,“過去多紅火的一個廠子啊,這才不到三年時間,怎麼就落魄一至於斯?”
陳國棟連忙跟着嘆了口氣,“哎,技術、設備、管理、產品、渠道……哪一個能撐起來?所以,結果其實早就已經註定了,只是有些人……不甘心罷了。”
鄭宏濤臉上的肌肉輕微的跳動了幾下,“是啊,落後就要挨打,死抱着老一套,終歸是要被淘汰的,或許,這也是上面下定了決心的原因之一吧。
“可是,把這種懲罰轉嫁到工人身上,是我們的恥辱啊……我……做不來!”
陳國棟聞言皺眉,“調子……定下來了?”
鄭宏濤搖了搖頭,“昨天,一個新加坡華僑主動放棄了,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陳國棟再次嘆了口氣,“股份制呢,不是可以通過員工持股,也可以進行改制嗎?”
鄭宏濤還是搖了搖頭,“電子廠不像別的企業,如果是紡織廠、建築公司、預製廠、加工廠,甚至是機械廠什麼的,那沒問題,但是電子行業這玩意兒,一般人玩不轉啊……”
陳國棟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