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尋到帝君，騰蛇便也跟着在靈山住了下來，也不另外建座屋子，白日裏或是陪着柏麟在山間打坐，時而聽他撫琴，或是采些仙果，取些靈水助柏麟休養功力，到了夜裏便睡在柏麟屋外的古樹上，若是碰上雨夜就化作原型，盤在木屋門前。

柏麟是被雨聲吵醒的，靜靜聽了一會兒，他披衣起身，指尖微微一動點亮了燭火，推開房門的瞬間眼前白光一閃，一個藍色的身影揉着眼睛看着他，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帝君”。

“進來吧。"

“嗯，帝君?”腦子忽然清醒過來，騰蛇又愣了一下，“帝君，您….您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平白無故的，帝君怎麼突然許他進來了?別是真出了什麼岔子吧?一面想着，騰蛇偷偷地打量着柏麟，唔，可也瞧不出有什麼異樣.….冷不防一隻素白的手伸到他眼前，修長的五指間是一隻青瓷盞，"帝君?”“喝吧。”

接過瓷盞，又看了看柏麟，嗅着撲鼻而來的茶香，騰蛇滿足地一飲而盡，是帝君沏的茶，好喝!

“你為何不回去?”柏麟也不多言，逕自在椅中坐下。

“回哪裏….帝君不也沒回天界嗎?"

“帝君在哪裏，我就在哪裏。"讓帝君獨自留在人間，自己回天界?騰蛇皺了皺眉，如果帝君不回天界，他又為何要回去?他可以是天界的騰蛇神君，但他首先是柏麟帝君的小騰蛇。如果天界沒有柏麟帝君，那他留在那裏又有何意義?“帝君，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騰蛇，求您不要趕我走。”騰蛇說著便將下巴擱在柏麟膝上，一手還拉着柏麟的衣袖，“帝君，求您了…”

“我並無此意。"聽着耳中傳來一聲聲軟軟的“帝君"，柏麟用空着那隻手揉了揉騰蛇的腦袋，微微嘆了口氣。他確未想過要趕走騰蛇，之前提起也不過是擔憂罷了。

“帝君，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忤逆您了，再也不惹您生氣了，您不要走，也不要趕我走.."騰蛇往柏麟膝上挪了挪，頭頂傳來的熟悉力度讓他一時又紅了眼眶。

“我沒有生氣。"與自己乾枯的白髮不同，騰蛇天生銀髮，還帶着若有若無的金色光澤，實在好看得緊。柏麟嘆了口氣，又揉了揉騰蛇的腦袋。他不知道騰蛇明不明白，哪怕曾將騰蛇打入天牢他也並未真正生氣。大約是替這個調皮搗蛋的東西收拾了太多爛攤子，不知不覺間騰蛇只要一個服軟的眼神，就能讓他咽下所有重話，包容所有無傷大雅的小伎倆。

那時，他只是覺得有點傷心。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騰蛇幾次違抗他的命令襄助褚璇璣，他其實都親眼目睹了，那時只覺着即便他是能預知未來的神，也斷不會想到自己親手養大，跟了自己千年的騰蛇竟會為了褚璇璣選擇站在他的對面。時過境遷，如今再回想起那些事，心頭的情緒已淡如清水，反是騰蛇在中天殿掙扎着想留住自己的模樣更為清晰。柏麟微微苦笑，對騰蛇他終是會心軟，昔日自己在一念之間決定帶上天界的小蛇成了劫，真不知算是怎樣的因果，但無論如何自己也都認了。

“帝君，帝君..”騰蛇稍稍抬頭，發頂在柏麟掌心蹭了又蹭，"那您是答應騰蛇可以一直陪着您咯?"

“我走之後你沒惹出亂子吧?"

“…沒有。"除了去天門守望，纏着司命想問出帝君的下落，騰蛇就是呆在帝君的書房回憶過去的事，百年來天界眾神都覺着騰蛇帝君簡直就像是被換了魂。可在他們看來，騰蛇只是因為失去的柏麟帝君的庇護不得不收斂性子，殊不知沒了柏麟帝君，騰蛇又何必弄出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簍子呢?

“青龍他們，還有司命，都還好吧?"探查了騰蛇的氣息，確定無虞，柏麟又問道。

騰蛇點了點頭，“他們都好，也都想着帝君。.其實，其實，其實...”

半晌沒聽到下文，柏麟挑眉，"其實什麼?"

"……"其實天界眾神也很想您，這話騰蛇沒敢說出口，擰着眉頭糾結了良久，"沒，沒什麼，帝君，沒什麼要緊的，您別放在心上。"

柏麟也沒再追問，拍了拍騰蛇的肩示意他起身。自己則走到琴前。

“帝君要撫琴?"怎麼，覺得我彈得不好?"

“不…不是…"雖然發自內心覺得帝君的琴技實在不怎麼樣，但這話騰蛇也沒敢說出口。手指攪了攪頭髮，他慢慢走到帝君身邊，正要再靠坐在帝君身邊，目光不經意劃過架上的古琴，入眼兩字，無安。騰蛇只覺心在瞬間被揪住，下意識就握住了柏麟正在撥弦的手。

“…我彈的就這麼難聽?"柏麟又挑了挑眉，手上倒沒掙扎。

騰蛇搖了搖頭，鬆開手轉而將柏麟虛虛攬入懷中，雙臂間還泛起淡淡銀光，星星點點地融入柏麟的身體。

帝君，我不說那些蒼白無力的話，但我一定會讓您相信，騰蛇生生世世，唯求君安。

“騰蛇?”

“帝君，請您原諒我的僭越。"說著騰蛇鬆開手，扶着柏麟的膝頭跪在他面前，臉色慢慢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帝君，要不要我彈琴給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