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禍不單行
本是正午,太陽帶給大地的陽剛之氣卻被一股邪氣吞噬得一乾二淨了。
邪氣雖不如煞氣,但它一旦出現,人們就會產生幻覺,這種錯覺來自內心處的恐懼,真作假時假亦真。
翠花朝電話那頭吆喝一聲,掛斷了電話。
她取出三炷香走到堂屋,堂屋裏供奉的是“藥王老爺”,她作了三個揖,跪在地上,“求‘老爺’保佑趙勝剛,他可千萬不能有事啊!(“老爺”在農村裡是對神仙的一種尊稱)”
她起身把香插在香爐里。
“叮鈴叮鈴叮鈴……”
翠花的手機響起,她一看屏幕,是惠民壽的來電,她趕緊按了接聽鍵。
“惠叔,怎麼樣,是不是有結果了?勝剛他沒事,對吧?!”
“翠花,萍兒去省城打聽到了,昨晚墜河的貨車就是勝剛啊!交警在河裏撈出了他的身份證,他現在在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你明兒個趕緊去看看吧!”
翠花右手拿着電話,眼神獃滯,腦海里不斷浮現出之前電話里的流水聲和那陣不可名狀的笑聲。
“有……有……鬼……”
“翠花,你說什麼?你怎麼了!”惠民壽急得對電話這頭怒吼起來。
“嘟……嘟……嘟……”
惠民壽拍打着電話,“什麼情況?!”
他急忙拄着拐杖來到翠花家裏,推門而入。屋外太陽閃爍,晴空萬里,屋內卻是烏漆麻黑的。
他拉開電源開關,那顆燈泡發出微弱的泛黃的光線。
惠民壽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衣衫襤褸的翠花坐在鏡子前梳頭,嘴裏哼着很奇怪的曲兒,好像是《梁祝》中的一段。
“翠花!這都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在這兒梳妝打扮!還悠然的哼曲!你不管你男人的生死了嗎?!”
翠花完全沒有反應,安靜地坐在那裏梳頭。
惠民壽大步走上前去,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啊!”
惠民壽被嚇得不輕,都跌倒在地面上了。
翠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鬼。
她的眼睛滴着血,左邊的半塊臉都沒有肉,只是骨頭,上面還有一些蛆蟲在蠕動,令人作嘔。
惠民壽戰戰兢兢的,再也不敢看翠花一眼,他慢慢地朝門外爬去。
“吱……吱……”
翠花那根快斷了的手指往大門一指,陰風一陣,門竟然自己關上了!
惠民壽的背緊緊貼着門,屋子是封閉式的,他感到了死亡的壓抑,他無助地看着翠花,她正一步一步向他逼近……
“丹兒!起身!我們去一組!那裏有很厲害的邪氣!”吳仕清無名指劇烈地顫抖着。
“嗯!”
吳丹把吳仕清的“工具箱”掛在手臂上,緊緊跟隨在他的身後。
從六組走到一組尚要花費一些時間,吳仕清只好打摩的,他撥通了陳光頭的電話,“老陳,在鎮上吧?”
“喲,原來是吳大端公,我在鎮上,有事嗎?”
“老陳你又有生意了,來楊槐村來載我一程,把我從六組載到一組,你速度放快一點,這回我有急事!”
“好嘞!”
吳仕清收起電話,從柜子裏拿出50塊錢,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根煙。
吳丹好奇地看着吳仕清,興緻勃勃地說:“老爹,你說的那個邪氣很厲害嗎?你好像很着急的樣子誒。”
吳仕清吐了一個煙圈,“人有陽氣,鬼有陰氣,‘髒東西’往往還會產生一股邪氣,當邪氣還不成氣候的時候,它就像寄生蟲一樣暗藏在你心底恐懼的最深處,恐懼越集越深,當其爆發的時候,只能任其擺佈了。邪氣積累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成為‘邪物’,鬼本身是沒有影子的,而邪物就如同是鬼的‘影子’。”
“聽上去好恐怖誒!”吳丹打了一個冷戰,用力抓住吳仕清的胳膊。
吳仕清扔掉煙蒂,摸了摸吳丹的頭,“丹兒,這世上的事本沒有絕對的好壞之分,塞翁之馬,焉知禍福正是這個道理。但是那些所謂的‘壞事’發生了,卻是接二連三的。”
“老爹,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個我知道,之前上學堂國文老師給我們講過這個故事。”吳丹嘴角上揚,得意的對吳仕清說道。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是人們的一種心態,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卻往往是事物的一種本質哲理。
吳仕清突然說這一番話給吳丹聽,無非是想讓她不必過於在意俗世得失,因為過於在意也沒有用。
“滴~滴~”
門外傳來摩托車的鳴笛聲,吳仕清知道陳光頭到了,他鎖上門,和吳丹一起走到陳光頭跟前。
陳光頭,人如其名,頭頂一片光禿。臉又圓又大,身材高挑,弔兒郎當地坐在摩托車上,像極了影視中的古惑仔。
“老陳啊,你總算是來了,事不宜遲,咱們出發吧!”話罷吳仕清把手中的五十塊錢遞給了陳光頭,陳光頭倒也沒推辭,笑嘻嘻地接過這五十塊錢揣進褲兜里。
只是在吳丹上車的時候他鄙夷的瞅了一眼,略微有些嫌棄,但當著吳仕清的面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這陳光頭的技術很一般,三個人雖然一路上不免磕磕絆絆,但總算是平安把父女二人送到了翠花家。
翠花大門是關上的,吳仕清在門外就感覺屋子裏有很重的邪氣,他推門而入,讓吳丹緊緊跟隨在身後。
屋內躺在兩個人,一個老人,一個婦女,這二人自然是惠民壽和翠花。
吳仕清從工具箱裏取出一個牛角,深吸一口氣,隨即便吹了起來。
吳丹躲在吳仕清身後,有些不知所措。
吹了一陣的牛角,吳仕清又取出事先準備好的“老爺布”(神像的蓋頭布),用打火機點燃老爺布,把灰燼留在瓷碗裏,找到廚房,倒了一些水在瓷碗裏,用柳條在碗裏輕輕一攪。
他端着瓷碗,嘴裏開始哼唱神辭,“金木水火土喲!那裏有邪耶嘿!就那個用水除喔!此水非凡水誒!上通凌霄下通泉哦!嚇!真武大帝顯真靈嘞……”
吳丹能聽得清楚的也只有這幾句,後面哼唱得很模糊,完全聽不懂。
吳仕清用柳枝分別把碗裏的水點在翠花與惠民壽的額頭上,然後大叫一聲“去”。
翠花與惠民壽竟然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神智漸漸清醒過來。
惠民壽醒來看到翠花反應很大,連忙起身拄着拐杖倉皇離開,這表情就跟見了鬼一樣。
“我……這是……怎麼了……”披頭散髮的翠花輕輕拍打幾下自己的腦袋,關於之前的事,她好似完全不記得了。
吳仕清扶起翠花,一本正經的說:“還好你家堂屋裏供奉的有藥王老爺,否則你怕是要被這股邪氣沖死。”
“真的是禍不單行呢!你男人的魂被不幹凈的東西搶走了,你家裏邪氣就是那個東西產生出來的。”
翠花瞅了一眼吳仕清,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男人,那個生死不明的趙勝剛,她更咽道:“吳老先生!求你救救我男人吧!他……他……”
吳仕清仰天長嘆,“哎,明天你去醫院看看他吧,把我的天師印帶上,晚上把印章放在他的枕頭下面,待他的傷勢痊癒過後,我再給他做一場法事。”
吳丹把箱子裏的天師印遞給翠花,即刻躲在吳仕清身後。
畢竟善良是沒用的,首先你得漂亮。吳丹生怕眼前的這個婦女會因為她這一副醜陋面容對她打罵一番。
翠花從箱子裏翻出三百塊錢,遞給吳仕清。吳仕清並沒有收,他搖搖頭,“現在你男人還在醫院裏躺着,正是用錢的時候,我不能收你的錢。”
翠花擦了擦眼淚,“可是吳老先生你也不能白乾一場啊。”
吳仕清深吸一口氣,“這個你放心,錢我還是要收的,但那也要等你男人恢復過後,做完法事的時候再收,而且我只收一些香、紙錢就夠了。”
翠花再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給吳丹取了一些水果糖。
吳丹露出兩個小酒窩,此刻那一大塊醜陋的紅色胎記在翠花眼中卻是那麼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