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15

第195章 番外15

這個下午,裴向錦沒有管那些積壓的陳年舊案,而是輕輕鬆鬆跟俞一禮聊了很久。

過高的職業道德,過於理想主義的心理預期,近乎自毀式的自我要求。這兩個人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驚人的相似。

一個下午的接觸,讓裴向錦確信,這人確實是個神經病,但也同樣是自己一直苦苦尋覓的理想搭檔。

臨走前,裴向錦後知後覺地問了個問題:「你說你害怕死亡,這會影響你開展法醫工作嗎?」

「當然不會,否則我也不會來到這裏。」俞一禮笑道,「我害怕的死亡是一個動詞,而法醫面對的死亡已經是個名詞。木已成舟的事情不會讓我感到焦慮,哪怕他們的屍體長得完全不對稱,我也可以勉強原諒了。」

「好。」裴向錦滿意地點點頭,「歡迎來到安全科,俞法醫。」

裴向錦主動批准俞一禮入職的事情,一下子在安全科掀起軒然大波,關於千年鐵樹為何開花,太陽為何從西方升起,大家都眾說紛紜——

有人說裴向錦裝腔拿調,本質上還是搞學歷崇拜那一套,看到俞法醫學歷漂亮就無腦收了,以後有的小俞罪受;也有人說,法醫這一個崗位實在缺人,裴向錦是迫於領導壓力,不得不點頭答應了,俞一禮運氣好,剛剛趕上這麼個空檔;更有甚者傳言,這倆人私下有見不得人的交易,畢竟從沒見過裴隊長談過女朋友,搞不好人喜歡的其實是俞法醫那一口。

流言蜚語越傳越離譜,裴向錦本來還會用Yin威鎮壓一下,到最後乾脆也就隨他去了——俞一禮在這一塊就做得很好,只要別人不弄亂他的東西,他本人就像一尊老佛似的,與世無爭,從容淡然。

但是前提是別人不能弄亂他的對稱八卦陣。

當俞一禮在出警回來的路上,第無數次勸裴向錦剪個中分頭時,火山脾氣的裴隊終於忍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你他媽有完沒完?!」

俞一禮被他吼得面色蒼白,依舊咬着牙痛苦地伸手理正他的衣領,才安詳地閉上雙眼,任裴宰割。

裴向錦被他氣得沒了脾氣,只邦嘰一下被人垛回地上,壓着爆起的青筋問:「……你有沒有考慮過,把自己這臭毛病治一治。」

俞一禮悄悄睜開眼,看他願意跟自己聊,這才悲痛道:「治不好了隊長,這是絕症。」

前頂尖醫生給自己判了絕症,哪怕是真的無可救藥了。

剛剛收隊,案子進展還算順利,裴向錦心情好些了,看了他一眼,順着話題聊下去:「你這毛病天生的?」

「差不多吧,小時候算是比較愛整潔,蟬聯了三屆幼兒園內務小標兵,然後就走上了不斷追求進步的道路,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俞一禮認真道。

裴向錦沒想到原因這麼簡單,忍不住吐槽道:「那你應該找你們幼兒園索賠。」

俞一禮聽了也咯咯咯笑起來,接着又道:「其實那時候不算嚴重,真正開始有些病態化是在大學到工作這段時間,學醫給我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收拾和整理是我最直接的解壓方式。」

矯枉過正的結果就是,雜亂無序會讓他感到壓力,從而更需要瘋狂收拾收拾整理,這樣又不得不分散過度的注意力在這方面,這就形成了一個極其糟糕的惡性循環。

「所以隊長你別罵我,越罵壓力越大,壓力越大我就越要整這些有的沒的折磨你。」俞一禮誠懇道。

裴向錦想來想去,氣不過還是罵罵咧咧道:「神經病!」

俞一禮也點頭附和道:「是啊,真是神經。」

裴向錦便又被氣笑了。

話是這麼說,但自那以後,裴向錦對俞一禮這方面的苛責也確實要少一些,有時候還是幫着他整理東西——畢竟俞法醫壓力小了,就能提高辦事效率,也能少折磨自己,雙贏局面何樂而不為呢?

事實證明,裴向錦招俞一禮進來,確實是個非常明智的舉措。

正式入職之後,俞一禮很快就上手了這份全新的工作,和裴向錦聯手屢獲戰功,甚至在當班之餘,還發現了好幾種新技術新技巧,有的寫成論文發表在重要刊物上,有的則教授給其他同事,大大提升了工作精度和效率。

裴向錦曾經在一次表彰大會上,毫不掩藏他對俞一禮的讚譽。

他說,自己從警至今,最自豪的事,不是破獲任何一件重案要案,而是撿到了俞一禮這個寶藏。

「他一直都是我的驕傲。」裴向錦這樣對兩位客人說。

在裴向錦欣賞俞一禮的同時,俞法醫也將這位隊長當做難得的同道中人。

他無數次聽到有人在背後罵裴向錦冷血,說他理智到變態,絲毫不近人情,向來與世無爭、連為自己辯護都懶得開口的俞一禮,居然忍不住開口替他申冤——

「裴隊只是看起來比較冷漠罷了。」俞一禮認真道,「但他本質上是個很好的人。」

每當這時候,對方大抵都會尷尬笑笑,要麼就會回他:「那是只對你一個人吧,我們可沒這個優待。」

這種話聽多了,俞一禮也覺得有些無力,畢竟他清楚,這人雖然嘴上不說,但是沒日沒夜地拚命工作拚命破案,為了受害者的事情大發雷霆情緒失控,這正是他心善的表現——

裴向錦的內心充滿了不甘,對過去發生的鬧劇感到不甘,對眼前的無能為力感到不甘。

他就是太想一切都變到最好,所以才瘋狂地逼自己、逼別人,極致的理性也是因為極度渴望結果最優化,所以他可以毫不猶豫地以小換大,做出犧牲他人這樣看起來極端可惡的事情。

俞一禮心裏清楚,裴向錦和自己本質上是一路人,只不過在同樣的問題面前,自己選擇的是逃避,而裴向錦卻咬着牙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一次聚餐喝完酒,俞一禮沒忍住對裴向錦說:「裴隊,我有時候覺得你才是那個神經病,要不是我跟你摁住了,你可能都已經瘋了。」

「對。」裴向錦帶着醉意點頭,「你說得沒錯。」

「有時候真的擔心你啊。」俞一禮那時候說,「你說我要是不在,你可咋辦啊?」

那時候裴向錦只回頭瞪了他一眼,罵道:「你還比我小兩歲,只要我活着,你就別想跑。」

「好嘞。」俞一禮一邊把桌子上的空酒瓶擺正擺對齊,一邊舉起酒杯,「好好活着!為了裴隊健康長壽!」

「噹啷」一聲輕響,記憶中的人碰杯立下毫不牢固的誓言,裴向錦手中的玻璃杯,則無力地落到了茶几上。

他低着頭,嘆着氣,有些話說到嘴邊還是沒法開口。

許久,他才痛苦道:「我對不起他……」

當初要是自己沒有選中他,現在這人會在哪裏做些什麼?是從臨床轉行去搞科研,還是乾脆區大學平平靜靜地教書?當初自己要是沒答應讓他一次參與任務,現在會不會是四個人的歡樂聚餐,所有人都坐着,唯獨他忙前忙后在幫自己收拾桌面?

想到這裏,裴向錦的眼睛通紅了一圈。

「這麼多年,我以為我已經能坦然地面對生死了……」裴向錦無力道,「但是我一想到他還那麼年輕,想到他那麼有才氣,想到他臨死之前跟我說他還不想死,我就真的……」

嗓子一陣痙攣發不出聲,裴向錦的喉結上上下下滑動了好久,最後只是難受地落回去。

易鶴野剛想開口安慰幾句,裴向錦就已經自己把情緒收拾好了。他抹了把臉,表情又恢復了自然:「我調整好了,謝謝你們聽我說這麼多,我就不再講那些掃興的話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也就是堵住了兩位客人,不再接受任何相關話題的展開了。

簡雲閑和易鶴野對視了一眼,也沒辦法——這是心結,他們兩個無關於此的人,自然是根本不可能幫他解開。

不得不說,裴向錦真的是個變態,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快速恢復狀態,甚至做出一桌子好菜來招待兩位客人。

儘管有機械人幫忙,但還是能看出來這人非常擅長烹飪,每道菜都做到了易鶴野的心坎兒上。

易鶴野一邊狂吃,一邊對簡雲閑指指點點:「你說你一機械人,按理說下個菜譜炒個菜應該輕輕鬆鬆,但我還真就從沒享過你的口福。」

簡雲閑一邊吃一邊搖頭:「炒菜頭髮衣服會沾上油煙味。」

「你懂個屁!」易鶴野罵道,「這叫人間煙火氣!!」

兩個人吃完飯之後,幫裴向錦洗了碗,三個人坐在一起打了會遊戲,最後因為質疑簡雲閑開掛,便各自不服氣地收了場。

送走了兩位客人之後,裴向錦坐回沙發上——傾訴會讓他心情輕鬆很多,但他知道這都是治標不治本,有些事情要是橫在心裏,怕是一輩子都放不下了。

正當他努力克服病理性的怠惰和疲勞,準備起身鍛煉一下,就收到了一條陌生人的視頻短訊。

裴向錦離開原有工作崗位之後,幾乎不會有陌生人找他,他皺着眉,點開消息的一瞬間,動作凝滯了下來。

「哥哥您好,我終於找到您的聯繫方式了!」

視頻里是一個全身雪白的少年,裴向錦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俞一禮在e區拿命救過來的孩子。

此時,他穿着整齊的校服,雙目炯炯有神,精神狀態極佳。

「請問我可以找時間和您見一面嗎?」少年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訴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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