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番外】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番外】

日升月落,初秋的風也格外宜人,乍然一吹,帶起一片桂花香氣,穿堂弄巷間浸染過城市的角角落落。

比起夏季,最近天亮的時間越來越晚。然而天邊才有微光時,一輛粉白的車就停在了公寓樓的下方。

和粉嫩的車不太搭的是駕駛座上的人。

陳京州拿出手機,看了眼左上角的時間,點開微信的動作一斷。放在手邊的早餐還冒着熱氣。起得太早,他有些睏倦地打了個哈欠,伸着懶腰朝旁邊一轉,瞥見外面一道身影后,忽然一愣。雙手還維持着抬起在半空中的姿勢,陳京州透過車窗又仔細看了看,迅速地推開車門。腳才邁出去,他想起什麼,又扭頭拎起了那袋早餐。

這片小區安靜,兩棵桂花樹一左一右地長在大門兩側,嫩黃的花瓣招展搖曳,嬌俏又可人。陸慕然這時候才注意到花開了,停在樹下看了看。她一向自律,哪怕是不用上班的周六,生物鐘也早早地將她叫醒。天剛亮沒多久,她已經晨跑完回來了。

栗子約了她上午去逛街,這姑娘平日裏愛睡懶覺,陸慕然算着時間,她現在回家洗個澡應該也綽綽有餘。

才一轉頭,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個人,還沒等陸慕然嚇一跳,他倒是像受到驚嚇一樣,飛快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也是這時候陸慕然才看清來人,訝異地蹙了下眉∶“陳京州”

陳京州支支吾吾地“嗯”了聲,薄唇一張,正要開口,遠遠地傳來一道女聲。“然然”

剛剛還看着他的陸慕然聽見聲音轉過了頭,陳京州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道路的另一側飛奔過來一個女孩,一身豆綠色的七分袖連衣裙,看上去和陸慕然差不多大。她跑過來,距離拉近之後才看到這邊還有一個人,迅速剎住車,站在兩人中間的栗子有些局促悄悄往後挪了一小步,暖昧的視線在兩個人中間打轉。

她眼睛還盯着陳京州,用自以為算小的聲音悄悄問“然然,這就是你那個發展對象”但早晨安靜,幾個人站位又近,陳京州想聽不到也很難。他不解地看向陸慕然∶“什麼發展對象"

陸慕然有些窘迫,將栗子往後一拉∶“栗子你先去我家等我,我買個早飯馬上回來。”“我給你帶了早飯。”“我自己買了,還帶了你的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陳京州和栗子抬起的手裏都拿着一個袋子。

栗子瞬間明了,反應很快地縮回手∶“不對,沒有你的份,我最近飯量大一個人得吃兩人份的。”

不等陸慕然解釋,她沖她眨了下眼睛,邊往小區里跑邊向後扭頭∶“我去裏面等你,你慢慢來,不急着回來啊。”

原地還剩她和陳京州,陸慕然那份尷尬稍稍降了一些,卻在看到他還抬起在半空中的手和手上的早餐時,又驟然升起。

陳京州見狀,收回手拿出車鑰匙∶“你車我停路邊了,要給你開進去嗎?”

陸慕然往他身後一瞥,果然看見自己的車就停在路邊,她接過鑰匙搖搖頭∶“不用,剛好我待會兒要跟栗子出去逛街。”

陳京州“噢”了兩聲,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兩秒∶“那我先走了”

說是這麼說,他人卻沒動,眼神上下左右亂晃了一圈,最後才垂着眸,曲起手指蹭了下鼻樑,低聲道“昨天說那些話我沒過腦子,對不起啊。”

不是他說起,陸慕然都快忘了昨天的事,她“啊”了聲∶“沒事。”

見陳京州還有些欲言又止,陸慕然瞭然地為他找台階∶“你這早餐不會是用來賠罪的吧?”“嗯。”

陸慕然笑着伸手“那我就收下了。”

陳京州愣了愣,反應過來后趕緊將早餐遞給她∶“那、那我先走了,再見。”他往後退了兩步,往路邊跑去,卻又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地回了下頭。

陸慕然還站在小區門口的桂花樹下,這時候剛好起風,嫩黃的花瓣隨着風輕輕晃,她的髮絲也被風吹起。她抬手將那縷頭髮別到而後,一身白色的運動服下,身形瘦削而挺拔,頗有一股立於寒風而脊背不彎的氣質。

陳京州一時沒移開眼,和陸慕然認識這麼些年,他對她的印象其實一直都是兄弟女朋友,溫柔掛的富家小姐,和圈子裏其他人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他們倆是因為霍修予才認識的,陸慕然和霍修予分手之後,陳京州好幾次想過撮合他們兩個複合,見沒希望,也就收了手。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這姑娘身上似乎有一股獨特的氣質,獨屬於她自己的、一股溫柔而有力量的氣質。

也是,不然換作圈子裏哪個,能這麼毅然決然地盯着父母的壓力,一個人在這座繁華的大城市踏踏實實地工作。

意識到自己想這想得出了神,陳京州摹然有一瞬的心慌,抬眼看去的時候,陸慕然已經不在那兒了,於是那股心虛莫名地又消散幾分,他平定好思緒,拿出手機叫車。

而此時的陸慕然,剛進小區就被等在一樓的栗子蹲了個正着。她結結實實嚇了一跳,按下電梯∶“怎麼沒上去”

栗子一眼看見了她手上的早餐,“嘿嘿”一笑,貼近她暖昧地問∶“發展對象送的早餐啊?”陸慕然忽然開始懊悔,她昨天為什麼會謊稱自己有正在發展的有好感的人。栗子八卦心一直很強,她要是知道,相當於全部門的人都知道。

可如果承認沒有,部門裏那個一直對她有些意思的同事,估計又會蠢蠢欲動。

陸慕然糾結了一會兒,在心裏默默地給陳京州道了個歉,點點頭∶“是,但是你別說出去,萬一以後沒成功多尷尬。”

栗子一挑眉“你這麼優秀,還能不成功更何況他不都給你送早餐了嗎,這是有戲啊。”陸慕然沒有接話,只祈求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我不說出去。”栗子最最受不了她這麼看着自己,小聲嘟喃,“哪有男人不對你心動啊,這要我我都心動了。”

陸慕然失笑。

栗子雖然好奇心旺盛,但向來說話算話,陸慕然拜託她不要說出去,她哪怕心裏憋得再難受,也愣是一個字沒說。

可她傳聞中的發展對象一直不出現,久而久之,有人又動起了心思。

這天早上,陸慕然才進辦公室就看見自己工位上擺着一支玫瑰,旁邊還有一杯奶茶。孤零零的一支倒也不算亮眼,可栗子和她一起來的,兩人工位相鄰,她一眼就看到了。

困頓的眼睛一亮,栗子瞬間清醒,湊近小聲問∶“發展對象送的?怎麼這麼小氣啊就送一支。”陸慕然搖搖頭“不是他。”

畢竟“發展對象”是她給陳京州強行安上去的稱呼,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何況以陳京州的性格,絕不可能小氣巴巴地送這麼一支。

”我就說呢。”栗子放心了,卻又好奇起來,“那是誰送的啊?”

陸慕然抬眼往斜前方的工位處看了眼,那後面,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人在她看過來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偏了下視線。

她瞬間明白,不由地頭疼起來。

有些人,明明她直白地、委婉地、明裡暗裏拒絕過許多次,卻還是不死心。

陸慕然忽的有些煩躁,也不再留情面,冷着臉拿起桌上的奶茶和玫瑰,毫不掩飾地當著在場眾人的面,繞了一圈扔進門口的垃圾桶里。

栗子詫異地看了眼她工位下方空空的垃圾桶,雖然不解她為什麼要繞這麼一大圈,卻還是識趣地沒問出來。

早上的這出插曲沒激起多大的浪花,陸慕然的心情也只是短暫地被影響了一下,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最近事情多,把工作全部做完之後,又到了晚上。

陸慕然按着酸澀的脖子往後仰,窗明几淨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三個人。她收拾好東西拎包起身∶“我先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

這個點還有人在加班,公司里幾個部門燈都還亮着,陸慕然穿過走廊,按了電梯。

許多同事都曾抱怨他們公司電梯設計得位置離譜,獨立設在走廊盡頭,不管去哪個辦公室都得繞上一大圈。

兩台電梯同時從下方上來,眼見數字越來越接近這層樓,走廊的另一端忽然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目標似乎十分明確,也不怕暴露地直奔這邊而來。陸慕然心臟一緊,第六感讓她頓時警惕起來。

剛好電梯也到了,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她飛快地擠身進去,按下關門鍵。

她的車停在負一層的車庫,習慣性地按了負一層之後,陸慕然想到什麼,又按了一下一樓,電梯顯示屏上的數字勻速下降,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快的心率也跟着慢慢平復下來。

旁邊那架電梯也到了,對方如果真的不懷好意,肯定會隨着她下來。負一樓的車庫燈光昏暗,她的車停的位置離電梯出口有一段距離,到時候跑肯定跑不過。

捋順思路之後,陸慕然在一樓下了電梯。她出來時,旁邊那架電梯已經下到二樓了。

陸慕然一邊飛快地往公司外走,一邊回頭盯着電梯的顯示屏。果然,電梯路過一樓的時候並沒有停,而是繼續往下行。

陸慕然鬆了口氣,卻也沒放下警惕,出了公司之後,她沒去附近能打車的位置,而是看似漫無目的地朝着人多的地方走。

九點多的街道最為熱鬧,道路兩旁支起的小吃攤旁圍滿了人。陸慕然在路邊停下,拿出手機打車。

背後傳來一道刺人的目光,她渾身發毛地轉頭看去,那雙眼睛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陸慕然喉嚨發緊,握着手機的手也不自覺用力。她往後退了半步,雙腿卻如同灌了鉛一樣動不了。

她忽然想起當時執意要留在南城時父母說的一句話,雖然語氣不太好,道理卻是對的。身旁沒有一個人的時候,遇到危險你要怎麼自保?

陸慕然當時只以為父親是在為難她,好讓她能乖乖回國外,可直到危險真正降臨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無力。

那股發毛的感覺越來越近,陸慕然定了定神,拔腿就跑。

周圍人聲鼎沸,叫賣聲與說話聲夾雜在一起,可耳畔的風聲將這一切都掩蓋。怕跑慢了被追上,她甚至都沒回頭看,只低頭看着前方的路,悶聲一個勁地朝前跑。福至心靈一般,她忽然抬頭,一眼看見了馬路對面的那道身影。

陳京州穿着一身休閑裝,斜斜靠在一個賣煎餅果子的攤前,款式很潮的外套只拉起一半,露出了裏頭穿的白色衣服,他手裏拿着手機,低着頭漫不經心地划兩下,時不時笑着和攤販搭兩句話。

求生本能讓陸慕然腳步一轉,直直朝着煎餅果子攤跑去。“要一份煎餅果子。”她微微喘着氣,都還沒站穩就先點了單。正在說話的老闆和陳京州都被嚇了一跳。

陸慕然平復好呼吸,一轉頭,彷彿才看見他一樣,眼裏閃過一抹恰到好處的意外∶"陳京州,好巧啊,你也在這兒。

陳京州覺得今天的她有點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哪兒怪。他沒多想地點點頭∶“才下班?”陸慕然“嗯嗯”了兩聲,心不在焉地往後看,行人匆匆,三兩結伴地走,沒見到什麼異常,可背上發毛的感覺還在。

陳京州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陸慕然不解地抬起頭。只見他從老闆手裏接過他那份煎餅果子,然後指指鐵板“張叔問你加不加東西。”

陸慕然“啊”了聲,往後仰了仰去看牌子上的字∶“加烤腸和裏脊。”老闆說了個好,熟練地舀起一勺麵糊。

陳京州兩根手指捏着手機轉了半圈,耍帥地收回兜里,拎着那袋煎餅果子要走∶"那我先走了啊。”

陸慕然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反應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陳京州反應很快地把衣服扯起,牢牢捂住自己的衣領“耍流氓啊”

他這副貞潔烈男的寧死不屈模樣讓陸慕然愈發尷尬起來,定了定神,她鬆開手,儘可能鎮靜地問“我車壞了,停在公司沒開出來,我能蹭一下你的車嗎?”

陳京州恍然大悟,鬆開捂着衣領的手“早說啊。”他繼續往旁邊懶懶散地一靠,跟沒骨頭一樣∶“那我等你。”陸慕然鬆了口氣,側過身和他說話時,餘光悄悄地注意着人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見她碰到熟人,暗處的那道目光終於消失了。

陳京州邊啃着煎餅果子,邊向她誇讚∶“張叔這攤子開了十多年了,味道頂頂好,我每次下了班開車繞遠路都要過來買。”

陸慕然收回心神就聽到這句話,這地方確實離陳京州公司遠,為了一個煎餅果子這麼費時費力地過來,也確實是只有陳京州能做出來的事了。

張叔是個四五十歲的男人,矮矮瘦瘦瘦的,看起來倒極為和藹,聽陳京州誇他手藝好,張叔笑得臉上的皺紋都堆了起來,大方地給陸慕然多加了一根腸∶“你是小陳的朋友吧,以後想吃煎餅了來這就行,我六點之後都在這兒。”

“好。”

陸慕然晚上其實不吃帶油的東西,她飲食管理得很規律,甚至有些苛刻,但今天事出突然,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份熱乎乎的煎餅果子已經放到她手裏了。

張叔大概是看她是陳京州的朋友,給料給的特別捨得,煎餅果子提在手裏沉甸甸一份。陸慕然正準備問多少錢,陳京州忽然拿起手機掃了碼,轉過去屏幕給張叔一看∶“付了啊張叔。”

他嘴裏咬着煎餅,說話有些含糊,走了兩步,見陸慕然還在發愣,回頭叫她∶“發什麼呆呢,走了。”

陸慕然回過神,緊了緊背包的袋子,抬腳小跑着跟上。

陳京州的車停在路邊,和他花里胡哨的性子不太一樣,他車倒是沉穩莊嚴的黑色。或許是看到陸慕然的目光,陳京州解釋∶“我那輛寶貝車被送去修了,這我爸的。”難怪。

上了車,陸慕然微偏過身低頭去系安全帶,正在這時候,陳京州從另一邊上來,他隨手將煎餅果子往車上一放,插上鑰匙,問道“碰上事了”

陸慕然動作一頓,訝異地抬頭看去。

車子成功駛上主路,陳京州餘光一瞥,見她沒說話,又繼續補充∶“而且你以前從沒表現出來過這麼慌張。”

陸慕然張了張唇,還想狡辯一下,看見後視鏡里陳京州那雙深邃漆黑的眼鏡后,放棄了掙扎。“嗯,好像有人尾隨我。”她有些頑然地往後一靠,低垂着睫毛”我爸之前跟我說一個人在南城待着不安全的時候我還不信。”

陳京州“嘖”了聲“聽他瞎說,你同學朋友不都在這邊?”

陸慕然扯着唇角露出一個看上去都不像笑的苦笑“我哪有同學朋友。”

她高中的那些朋友都是跟着霍修予認識的,兩個人分手之後,她和那些人也沒了聯繫。而職場上,真正交心的朋友也少,栗子算是一個,可她家和陸慕然家在兩個不同的方向。

況且碰到這種突發的事情,栗子來了也不頂什麼用。

陳京州愣了愣,仔細一想似乎真是這樣,腦子飛快地轉了轉,他脫口而出∶“不是還有我嗎?”他邊用餘光注意着前面的路,邊轉頭看一眼她∶“你不是有我電話?以後碰到這種事給我打電話發微信都行啊。”

陸慕然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陳京州一蹙眉“怎麼了咱倆不是朋友啊”其實還真說不上來是或不是。

畢竟陸慕然對他的定義一直是霍修予的朋友,而不是她的朋友。可在這種時候聽到陳京州的這些話,不得不說令她有所觸動。她輕輕“嗯”了聲,明亮的眸子裏終於不再滿是頹然∶“是朋友。”

陳京州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一路上他話題都沒怎麼停,陸慕然聽着他說,偶爾接幾句,好幾次都被他逗笑。

燥郁煩悶的心情不知不覺間被掃空,車子在她家小區門口停下的時候,陸慕然才意識到到家了。臨下車前,陳京州叫住她∶“你煎餅果子沒拿。”陸慕然“……”

她差點忘了自己還順便買了個煎餅,有些頭疼地拿上,陳京州又提醒道∶“你記得放微波爐里熱熱再吃,冷的不好吃。”

陸慕然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她原本想等着進了小區之後偷偷扔掉,可不知道為什麼,聽了陳京州的話之後,她鬼使神差地把它帶回了家。

直到放進微波爐里,她才回過神來。

陸慕然站在廚房糾結了一會兒,她晚上一向不吃帶油的食物,但是沒吃晚飯確實有些餓,而且張叔還大方地多送了一根腸,就這麼扔掉未免有些太糟踏人家的心意了。

身體永遠比頭腦誠實,還沒想出所以然,陸慕然已經轉動了微波爐的按鈕。熱氣騰騰的食物下肚,空蕩蕩的胃瞬間得到一絲滿足。果然如陳京州所說,這家煎餅味道不錯。

可向來沒有晚上吃東西習慣的人乍然一破例,身體很明顯地出現抗拒。這天早上,陸慕然是被胃疼疼醒的。

一抽一抽的絞痛和脹氣的下墜感讓她頭上都冒了冷汗,陸慕然蜷縮着上身,拿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六點了,她咬着牙給人事發了個請假的微信,躺在床上緩了緩,才勉強撐着床頭櫃下了床。客廳有常備的葯,但從卧室到客廳的短短距離,今天竟然給她走出了西天取經的漫長感。好不容易就着水喝了葯,陸慕然渾身沒力氣地重新躺回床上。

反正假也已經請了,她一天都能躺在床上修養。正好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公司的事,索性用這時間來考慮考慮。

但是疼痛感沒讓她想出什麼,在藥效發作之後,她終於沉沉地睡過去。只是睡着睡着渾身有些發燙,被子卻還黏在身上踢不開,陸慕然難受地蹙起眉。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股束縛感終於有所減弱,陸慕然猛然睜開眼,入目是潔白的天花板和卧室熟悉的吊燈。

她還躺在床上。

夢裏那股發糖的感覺不是錯覺,她似乎有些發燒了。

陸慕然想翻個身,卻半天沒翻過來。發燒帶來的頭暈和胃裏的墜痛一同傳來,讓人有些招架不住。

床頭柜上的手機嗡嗡地響,陸慕然沒想接,可它吵得她愈發頭疼。

沒有辦法,陸慕然只能費力地從被子裏伸出手,摸了許久才摸到響個不停的手機。她眼皮沉重得睜不開,憑着意識接通,等對面先說話。陳京州很有辨識度的嗓音傳來“陸慕然,你人呢”陸慕然不解“嗯”

”你今天不上班嗎我都在你家樓下等了倆小時了。”

陸慕然這時候意識才回籠,費力地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機,已經九點了。手機上好幾條微信消息,除了一條人事發來的和栗子的關心,其餘全是陳京州的。

陳京州嘀嘀咕咕“你不是車停在公司了嗎不對,你該不會打車走了吧”“不應該啊,我七點就到了,哪有上班去那麼早的。”

陸慕然眨眨眼睛,喉嚨有些癢,她咳嗽了兩聲,才道“我請假了。”

她生病之後其實挺明顯的,聽聲音就能夠聽出來,陳京州皺眉∶“你生病了啊?”陸慕然還是沒什麼力氣地“嗯”了聲。“你一個人在家吃藥了嗎去醫院沒”

陳京州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過來,讓人有些措手不及,陸慕然抿抿唇,一個個回復∶“嗯,吃了,沒去醫院。”

“現在還難不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京州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柔,或許是生着病容易使人軟弱,陸慕然坦誠道“難受。”

身上的灼燒感和胃裏的脹痛都讓她額頭冒冷汗,衣服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更加令人難受。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正當陸慕然以為陳京州把電話掛了的時候,他忽然出聲問∶“你住哪棟樓你們小區保安正敬業,不填表非不讓我進來。”

“說什麼呢臭小子,這不是得保障業主的安全,萬一你心懷不軌怎麼辦?”陳京州立馬“哎呀哎呀”地說“哪能啊,我長得像心懷不軌的樣子嗎”

陸慕然聽到電話里傳來的不算清晰的對白,才遲鈍地意識到陳京州現在正在樓下保安室。一股莫名的暖流涌過心臟,她報了住戶號。

陳京州大概是刷刷幾筆填得飛快,因為陸慕然聽到保安大叔嘀咕他∶“字寫清楚一點,哪兒那麼著急着見女朋友。”

陳京州“嘿”了聲,挑着不是重點的重點回道“你不覺得我字很有特色嗎這可是狂草。對了六號樓在哪啊叔”

陸慕然既無奈又好笑地聽着他瞎侃,陳京州知道方向之後,一邊走得飛快一邊還不忘和陸慕然聊天。

“你們小區這保安大叔怎麼沒有一點鑒賞能力啊我這字多好看,標準的狂草。”

陸慕然忽然想起高中那會兒,他們幾個同班,陳京州一直都是班裏最皮的那一個。他小時候學的是草書,上學時抄作業,圖速度,寫得也龍飛鳳舞。老師沒少罵他,他梗着脖子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理直氣壯地回懟∶“老江你不懂,這是狂草啊,人王羲之都這麼寫。”

班主任老江被他氣得不行“你有本事跟王羲之一樣出名。

他沒本事和王羲之一樣流傳千古,但是靠着一手檢討書在學校出了名。那時候他跟着霍修予去打架,陳京州和隔壁高中的人有怨,打得上頭,沒注意到什麼時候兩撥人都跑了,就剩下他和隔壁那個男生,兩個人被警察抓了個正着。

老江課都沒上跑去警局撈他,氣沖沖地讓他寫檢討在升旗儀式上念。

那天剛好撞上表彰大會,陸慕然成績好,作為優秀代表上去演講。對着稿子把冠冕堂皇的稿子念完,下去的時候正好和拎着檢討書上台的陳京州擦肩而過。

在老江的眼神下,他就是再不情願也得乖乖念檢討。前面大半段都是網上抄來的標準檢討模板,念到翻頁時,陳京州忽然卡了殼。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校領導也皺着眉。

這時候,班上忽然有個男生一驚一乍地說“我草,州哥檢討書怎麼在我這兒”“那他手裏的第二張是什麼”“是我給我女神寫的情書啊”

那一刻,陸慕然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和其他人一樣,向台上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陳京州臨場應變的能力倒也很強,索性將手往後一背,站得弔兒郎當的。沒了模板約束,他自己即興發揮的時候就顯得有些野馬脫韁。

“我深刻認識到了我的錯誤,我不該跟別人打架,特別是針對這麼一個毫無還擊之力的弱雞,這不僅對學校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也對那個弱雞帶來了人生的陰影,希望他以後得到教訓,不要動不動挑釁人。”

他這話乍一聽似乎有點問題,仔細一聽問題還挺大。

最先反應過來的老江趕緊把他打下去,陳京州一副沒說夠的樣子,臨走前拿着話筒不鬆手地補充了一句“謝謝老師的栽培。”

老江氣得冒煙,咬牙切齒地說∶“我倒了八輩子霉栽培你。”底下哄堂大笑,陳京州也因此在學校出了名。

陸慕然現在想起來這場景還是覺得可樂,於是就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電話那頭的腳步聲停了,陳京州說“我到你家門口了。”

陸慕然家是密碼鎖,正想直接告訴他密碼,她才忽然想起來自己還穿着睡衣。“你等等,我過來給你開門。”“不着急。”

陸慕然有些不好意思讓人在外面等太久,可她越是急,換衣服就越慢。因為身上沒什麼力氣,磨蹭了快十分鐘,她才整理好去開門。

她小區是一層幾戶的公寓,開門時,陳京州正倚在對面的牆上,低頭按着手機,神色沒見任何不?皇

他大概是正在跟人聊天,見她出來,飛快地盲打發出去一條消息,走過來看了看她∶"臉怎麼那麼白你哪兒不舒服感冒還是發燒”

“應該是發燒,胃也有點疼。”

她手扶門框站着,垂着的那隻手裏握着手機。

見她做好了去醫院的準備,陳京州點點頭,轉身蹲下∶“上來。”陸慕然倏然一愣,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背她∶“不用,我自己走就行。”陳京州半蹲着回頭,有些懷疑地問∶“你確定能走”陸慕然點點頭,稍顯窘迫,卻還是堅持道∶“確定。”陳京州也沒勉強,起身等她。

或許是睡了許久,陸慕然沒早晨剛被疼醒那會兒這麼難受,稍微慢一點也能走。

陳京州見狀,也跟着放慢了步子,平時一步的距離現在分三步來走,兩個人慢吞吞地走到了小區門口。

她租的公寓離市醫院只有十來分鐘的車程,陳京州開車過去,親力親為地給她挂號、交錢、陪她看醫生,直到吊上水,他也沒停下。

“我出去買點早飯,你想喝什麼粥”陸慕然沒什麼胃口“白粥就行。”

醫院門口有許多早餐攤,陳京州也沒吃早飯,折騰一陣這會兒胃也開始抗議了。

他出去了二十多分鐘才回來,陸慕然吊水吊得昏昏欲睡之際,旁邊的椅子上忽然坐下一個人。她睜開眼轉頭看去,陳京州將好幾個袋子放到另一張椅子上,拆開其中一個。

裏面是用一次性塑料圓碗裝着的白粥,陳京州拆開蓋子,看了眼她扎着針頭的那隻手,手拿着碗將勺子遞給她“喏,我幫你拿着碗,你小心燙。”

陸慕然扇了扇卷翹的長睫,接過勺子∶“謝謝。”

陳京州餓得厲害,一邊給她端着碗,一邊不忘往自己嘴裏塞小籠包,被燙了一下,直吸氣,說話含糊不清“沒事,應該的。”

這句“應該的”讓陸慕然沒反應過來,但下一秒,把包子咽下去的陳京州就補充道∶“早知道你晚上不能吃東西,我就不該勸着你吃那個煎餅果子的,我的錯我的錯。”

剛剛去看門診的時候陳京州陪着她進去了,自然而然地聽到了醫生和她的對話。有時候陸慕然都覺得自己的胃太嬌氣,她搖搖頭∶“是我的問題,跟你沒關係。”她嘴裏沒味道,喝了幾口粥就有些吃不下了。

陳京州見狀,把碗放下來,又拆開另一個袋子,從裏面拿出一個精緻得包裝盒。“底下賣包子的阿姨說這家店的南瓜山藥球好吃,你嘗嘗看。”

包裝盒裏靜靜躺着幾顆淋着果醬的南瓜山藥球,黃白色的丸子散發出淡淡的南瓜香味和奶香,聞起來清爽鮮甜。

乏然無味的味蕾被勾動,陸慕然還在發獃,一雙筷子夾着南瓜山藥球就喂到了她嘴邊。她一愣,掀起烏睫,驀然對上一雙清澈的眼,陳京州眼裏沒有任何旖旎,彷彿真的只是順手為之。

陸慕然低頭咬過來,濃郁清香的牛奶氣息瞬間在口腔中發散,而後是甜度恰好的南瓜和口感綿密的山藥泥。

饒是沒什麼胃口的她也多吃了兩個。

吊完水已經臨近中午了,陸慕然犯困,陳京州徑直送她回了家。

先前出的冷汗讓陸慕然不太舒服,吊完藥水后體力稍稍恢復,她一回家,就去洗了個澡。困困頓頓地躺回床上,正要補個午覺,手機忽的又振動了一聲。

陳京州【記得把葯吃了,你車是不是還在公司明天上不上班上班我來接你。】

他們公司挺卷的,陸慕然請一天假已經算極限了,她這時候才有空想公司里那些瑣事,不由得又有些煩惱。

那天逃跑的時候她隱約看清了尾隨她的那個人,但是這種沒有證據的事,她就算是報警也無濟於事。

還沒等陸慕然想出個所以然,第二天早上就到了。

陳京州一如既往地把他的車停在小區外面的路邊,他車沒修好,開的還是那輛黑色的輝騰。陸慕然快步走過去,拉開車門,怕耽誤他時間,她連上車系安全帶的動作都一氣呵成。“你不會遲到吧”陸慕然看了眼時間問。

陳京州慢吞吞地倒着車,語調漫不經心∶“遲到就遲到啊,我自己家的公司,又不能說我什麼。"

陸慕然這才想起來他在陸家分公司當著老闆,和她這種打工人不一樣,她調侃∶“還是當資本家舒服。”

陳京州斜睨她一眼“你要不是非要留在這兒,你也能這麼舒服。”陸慕然皺着臉搖搖頭“那還是國內待着舒服。”

早上路有些堵,但陳京州還是趕在上班時間之前把她送到了公司。陸慕然下了車,正要道謝,陳京州忽然問“你幾點下班”

“啊”

“不是車壞了下班順路來接你。”

陸慕然想了想兩家公司一個南一個北的位置,怎麼也說不上順路,拒絕道∶“不用,我車沒壞,我那天是因為有人尾隨我才這麼說的。”

陳京州側身,一隻胳膊搭在椅背上∶“那你今天就不怕他繼續尾隨你啊?”陸慕然一噎。

陳京州失笑,沒等她拒絕∶“順路,我下午在這邊有樁生意要談,你們公司是五點下班吧?”“六點。”

陳京州嘖嘖感嘆“真剝削。”

陸慕然不能再贊同了“萬惡的資本家。”

她原以為到部門有一場惡戰要打,可直到上班時間,那個人也沒來。栗子好奇地問“老梁怎麼沒來”

王姐頭也沒抬地說“昨天下午他被老闆喊去辦公室了,說要讓他去分公司當副經理。”“升職啊”

王姐抬起腦袋,左右晃了晃食指“嶺案的那家分公司,職位高了工資不變,位置還那麼偏,估計一輩子都沒有回來的機會了。”

栗子驚訝“明升暗降啊,他得罪什麼人了嗎”

王姐諱莫如深地偷偷了陸慕然一個眼神,嘴上卻道“這誰知道呢”

栗子的八卦心按捺不住,拉着陸慕然分析。陸慕然雖然心裏有了個猜測,卻也不敢肯定。直到這天下班,她吸取了教訓,一到六點就準時收拾東西和栗子一起起身離開。

陳京州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他站在車外面等,栗子一眼看見,兩眼放光地晃着陸慕然的胳膊∶“然然你快看,那是不是你發展對象”

正是下班的點,大門口進進出出人流量大,陸慕然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提醒道∶“小聲一點小聲一點。”

栗子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陸慕然這才鬆開手,但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道幽幽的聲音∶“這就是你那個發展對象啊?”突兀的聲音讓陸慕然和栗子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老梁,你怎麼來了?是來辦離職的嗎?”栗子心直口快地問。

老梁臉色一沉,沒接她的話,而是直直盯着陸慕然。不知道是不是人都要走了,說起話來也沒顧忌,毫不遮掩地諷刺道“我還以為你看上的男人得多有錢,才能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大家平時在公司都表現得人模狗樣的,栗子乍然一看到他這副模樣,着實愣住了。陸慕然回擊道“比你好。”

老梁面上掛不住,梗着脖子嘴硬∶"能好到哪裏去,開的車不也是大眾?"

栗子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了,驚訝地大聲說∶“大眾帶字母啊,你不認識底下那行英文嗎?這車百萬起步啊。”

他站得遠,這個角度確實看不到後面的車標,但栗子很懂車,哪怕這麼遠一眼也認出了型號。栗子的話音一落,老梁面上更掛不住了。卻還是嘴硬道“哦,原來傍了個大款啊。”陸慕然面上仍舊平靜,微笑地說∶“長得帥又有錢還體貼的大款,怎麼也比送玫瑰只送一支、被拒絕了窮追不捨尾隨跟蹤、又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要好吧”

她每一點都像是針一樣,針針見血地戳在老梁心坎上。到最後,他惱羞成怒地蹦出一句∶“你以為這種男人能看上你嗎別到時候被甩了才知道後悔。”

"那你以為我就算被甩了會後悔沒看上你這種人嗎"陸慕然淡然地反問。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眼前的人狗急跳牆,可身後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不好意思,這種事就不用你來替我未婚妻操心了。”

陸慕然愣了一瞬,但臉上的表情很快恢復如常,她側頭看向身後的陳京州,裝作熟稔親昵地問∶“等很久了嗎”

“沒呢。”陳京州抬手將她臉側的碎發別至耳後,注意到她身形一僵后,手腕一轉上抬拍了拍她的腦袋,嘆氣道∶“都說了要早點公開我,不然就會碰到一些不知好歹還死纏爛打的男人。”

陸慕然由衷地被他出神入化的演技所折服,配合著接他的戲“知道了知道了。”

她轉身還想繼續將人懟到底,才發現老梁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溜了,原地只剩下她和陳京州,以及一臉“嗑到糖了”的栗子。

陸慕然後知后覺地開始感到頭疼起來,陳京州卻戲癮發作,紳士地問∶“你是慕然的朋友吧,我記得你,需要送你回家嗎”

栗子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用不用,我坐地鐵直達我家,我先走了。”栗子很有眼力見地及時跑路,給兩人留下獨處的空間。可此時獨處下來的陸慕然只覺得麻煩事越來越多了。

陳京州還沉浸在戲裏,拍拍她的肩膀,搖頭嘆息∶“唉,你這朋友有點熱情啊。”陸慕然抬着眼皮瞥他一眼,陳京州立刻縮回手“不好意思,太入戲了沒收住。”

兩人朝着停在路邊的車走去,陳京州還在求誇獎∶“陸募然,我剛剛表演得怎麼樣?是不是很有天賦”

“我跟你說要不是我爸不讓,我現在肯定已經是當紅小生了。”陸慕然打碎他的夢“沒有三十歲還叫小生的。”

陳京州一噎,哼哼唧唧地打開車鎖“那就是實力派影帝。”陸慕然沒忍住笑。

上了車,她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邊系安全帶邊問∶“老梁調職的事是你做的?”陳京州開着車,聞言側頭瞥了眼,毫不掩飾地承認∶“對啊。”陸慕然抿了抿唇,問“為什麼幫我”“我們不是朋友嗎”陳京州回答得理所當然。朋友。

這個詞讓陸慕然莫名地一暖,以至於她忽略了心裏那不起眼的微弱失落感。她揚唇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對,是朋友。”

車窗半敞着,沿途的風刮進來,吹動着髮絲。她身後是霓虹燈火與城市喧囂,光影剛好落在她眼裏,有一種夢幻與現實的交織感。

陳京州稍稍看怔了一瞬,連忙偏開視線,轉移話題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在車標下面噴一個輝騰啊,不然怎麼老有人不認識這車?”

陸慕然笑着接話“這樣不是更好裝逼”陳京州仔細想了想,表示贊同∶“別說,確實挺爽。”是時候該考慮把這車據為己有了。

反正他爹車庫那麼多車,多這一輛不多,少這一輛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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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只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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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八十七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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