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天女（八）
死傷遍野的荒原之上，公儀茗硯冰冷的表情漸漸崩潰，丟失的記憶一幕幕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路見不平的白衣少俠，垂柳下佇立的清雋公子，戴着黑色帷帽的獨孤殺......
原來從第一次相見，裴鈺霖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她心裏。
驚慌失措的小丫頭，古靈精怪的大小姐，冰冷華貴的天女......
不，這不是她的記憶。
公儀茗硯發了瘋似的沖向獨孤殺，她的表情很複雜，震驚、迷茫、還帶着些猙獰，刺客盟的人想去擋，卻被獨孤殺攔住。
公儀茗硯不顧形象的跪倒在獨孤殺身旁，月白的長裙逶迤在地上，沾染了塵泥。
獨孤殺的身體已經幾近透明，公儀茗硯顫抖着去觸碰，卻如同穿行在空氣中，毫無血肉的阻礙。
“霖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裴鈺霖取下頭上的帷帽，滿眼眷戀的看着他的硯兒：“聽說過姽嫿幻鼎嗎？它能給人美好的幻境，還有凝形的作用，你現在看到的，既不是裴鈺霖，也不是他的靈魂，而是你們兩個記憶的凝體”。
公儀茗硯已經完全懵了，她努力搜尋着自己的記憶，不，應該是裴鈺霖的記憶。
突然她渾身一顫，不敢置信的看向裴鈺霖，是她親手殺了他，她的五指，貫穿了他的心臟。
“是我殺了你，是我殺了你......”，誰能來告訴她，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硯兒別怕”，裴鈺霖已經很虛弱了，可他還是想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腦海中，你會明白的，感受到我的愛了嗎？我帶着你的記憶時，真的能真切的感受到你愛我，我很開心，我的愛也會一直陪伴着你的，在我的記憶中”。
“不要，霖哥哥，別離開，別離開我”，公儀茗硯悲痛欲絕，像個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裴鈺霖淺笑着搖搖頭：“對不起，這一次不能答應你了”。
凝體的消散就在一瞬間，剎那間碎成無數熒光，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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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儀茗硯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已經空無一人。
獨孤殺死了，刺客盟中的其他刺客也消失了，一尊小小的散發著古樸金黑色光芒的小鼎向著不知名的方向飛去，江湖中很多老者認出那尊曾記載在《滄崤紀》中，卻從未有人見過的小鼎。
“姽嫿幻鼎，那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姽嫿幻鼎”。
公儀茗硯異常平靜的站起身，裴鈺霖消散前的最後一句話是：“硯兒，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既然要讓她忘，又何必讓她再想起來，像從前那樣，兩人各自天涯，不好嗎？
她抬起自己的手，指白如蔥，柔嫩纖細，就是這雙手，殺死了她最愛的人......兩次。
公儀茗硯像遊魂一般站在那裏，她的思緒飄忽在天地間，無處着落，腦海中不斷閃現過裴鈺霖的音容相貌，她無力的垂下雙手，不知該想什麼，也不知該去做什麼。
江湖中人離得遠遠地觀望着，沒有人敢靠近，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他是想讓你像個人一樣有思想、有感情的活着，而非做一個冰冷的工具”。
公儀茗硯機械般的轉過頭，看見自己的哥哥公儀茗墨站在那裏嘆息。
“哥哥，你還知道什麼，都告訴我好不好”。
......
姽嫿幻鼎是神物，江湖中世代流傳着關於它的傳說，可真正見過的人少之又少，《滄崤紀》中有記載，有緣者遇之，世間失意者星羅棋佈，有緣者寥寥無幾。
可公儀家不一樣，他們的先祖與神明有契約，所以與姽嫿幻鼎也有一些微妙的緣分，歷代家主一生中都有一次召喚姽嫿幻鼎的能力。
裴鈺霖曾經問過公儀家主：“從來沒有人用過這樣的方法嗎？或許這是你們公儀家所謂神明的一點慈悲呢？”。
公儀家主苦笑回他：“自然是有的，只是千百年來屈指可數，並非每個人都有勇氣為了一世的情愛放棄生生世世的輪迴”。
與姽嫿幻鼎做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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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付出代價的，可裴鈺霖不怕，他做了那千百分之一的痴情人，公儀茗硯來世也找不到他了。
又是一年秋風蕭瑟，黃葉颯颯鋪陳滿地，公儀茗硯垂眸看着公儀茗墨的一雙兒女，最後視線定格在纏着哥哥調皮撒嬌的小女孩身上：“哥哥，嫣兒以後也會變成我從前那樣嗎？”。
公儀茗墨苦澀道：“姑姑，你，嫣兒，還有勛兒將來的女兒，哪一個能逃脫這宿命的輪盤”。
“嫣兒，過來”，她喚過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頗有感觸的囑咐她：“以後遇見你的心上人呀，一定要告訴他，用輪迴換一輩子，不值得”。
不到五歲的小女孩還聽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看姑姑很認真的樣子，眨着大眼睛使勁點頭。
“去玩吧”。
公儀茗硯看着高高的檐角，整齊的青瓦，心底些微的怨恨怎麼壓也壓不住。
“其實我挺恨你們的，一個個自以為是的為我好，卻什麼也不告訴我，爹爹不該那麼自私的召來姽嫿幻鼎，霖哥哥也不該擅自決定我的將來，我沒辦法按他所想，當成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往下走，哥哥，你以後別像爹爹那麼自私”。
裴鈺霖離開，公儀茗硯也再變不回從前那個蠻橫嬌俏的大小姐了，公儀茗墨心裏也很難受，他感嘆道：“硯兒，好久沒見你笑過了”。
“我笑不出來呀，哥哥，我還能因為什麼而去笑呢”。
公儀茗硯轉身朝府門外走，腳步不停，沒有一點留念：“我要走了，爹爹那裏就不去告別了，你代我說一聲吧”。
公儀茗墨負手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人走的沒影了，他才低聲道：“記得回來”。
姑姑消失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父親閉關不出，其實也一直活在自責內疚中，妹妹也走了，他沒有問，但是他知道她要去哪裏。
院子裏的一雙兒女還在無憂無慮的玩耍，完全不知愁苦為何物。
公儀茗墨想起公儀茗硯說過的話，無奈的嘆息一口氣，他們都明白，兜兜轉轉，姽嫿幻鼎還是會回到公儀家，繼續着嶺南公儀家的傳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