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南宮淰白出風頭
之芒頭一回宴請眾府女眷娘子們去秋獵會一事,倒是辦的風光體面。連趕三日,又是備裙子又是備箭弩的忙活了好一陣子,就為出風頭,搶個好彩頭。
祖父也不甘落與人後,給南宮淰備新衣裳,南宮淰一回府,匆匆吃了幾口接風宴便被拽去量體裁衣。
他看着南宮淰扯着她衣襟時的樣,甚是憐惜起來,“淰兒,這秋獵會可是你回府後第一要緊事。你在勤諳給祖父爭了光,咱們藉著這次夏獵會,好好讓這些姑娘們瞧瞧。”
青草甸子鋪地,十幾個白帳子被風的鼓起,柳葉隨風擺動,結香花做的蒔花糰子挨個擺在路帳正前方。夏風陣陣,蟬鳴聲漸少。
南宮瑤騎着一匹矮小的短腿馬,惦着步子從遠處跑來。她穿着騎馬褙,揚起馬鞭本是要鞭打跑到中途不動的馬兒。又覺得這一鞭子下去馬兒會不會疼。想着想着,竟然不自覺的憐惜起來,“哎呀,你會不會疼呀。應該是會的呀,這一鞭子我實在甩不下去,可你又不走。唉唉唉,給個面子嘛。”
她用腳蹬着馬綻,馬兒依舊不動。眼瞅着南宮玥和南宮淰都過去了,就她的小白馬最窩囊了。
南宮瑤又鼓着臉,一本正經顛倒着臉對馬苦口婆心道,“我放着棗紅馬不選偏偏選了你,還是想給你個機會出來見見世面的。那馬夫也說了,你都被綁了半年多,無人選你。怎得,我今日給你這個面,你卻來毀我的面。這沒道理沒道理。老兄,來給個面可好?”
宋若旭騎一匹棗紅馬,與趙銘、閔國府公子閔瞻幾個跟在南宮瑤身後。
他憋的漲紅了臉,他要被南宮瑤逗死了。她穿着騎馬褙子,騎在那匹小白馬上。他也就納悶了,怎得每次南宮瑤的衣裳都比旁人的略大許多,她明明瘦小身板,愣是穿出了粗獷之感。南宮瑤不時低頭竊竊私語,不時又給馬兒說幾句悄悄話,不時又吐槽幾句別府姑娘的衣裳。真真是太可愛了,宋若旭的眼神從到獵場瞧見南宮瑤,就被她揪住沒放過。
閔瞻瞧了半天,恍然大悟,“這怕,怕不是個傻子吧?”
話剛說畢,就被宋若旭一胳膊肘子甩過去,險些掉落下馬。
趙銘憋了半天,忍不住吐槽幾句,“閔公子您可得悠着點,我們家公子,專業護瑤姑娘一百年,此情天地作證,絕對不攙假。”
宋若旭扯着馬鞭,樂呵呵的幾步顛簸過去,跑到南宮瑤跟前。
南宮瑤嘻嘻笑着,“若旭來啦。”
她一回頭瞧見一臉冷的閔曕,也嘻嘻一笑,“閔公子也來啦。”
趙銘看着南宮瑤的傻樣,也忍俊不禁,“姑娘,這馬鞭,本就是來甩着打它的,怎得到了姑娘這裏,卻遲遲不肯下手呢。”
南宮瑤盈盈笑着,“不是捨不得,是我怕它過些時辰要挨很多鞭,先寬慰寬慰它,免得再回馬廄又怪我沒有事先與它說清楚。”
宋若旭被逗笑了。
之芒在遠處瞧見,笑意僵持在臉上。她不會騎馬,從馬車下來老遠就瞧見宋若旭與南宮瑤湊的太近,不顧她官家小姐的規矩,提起裙擺風一樣跑上前。站在宋若旭身後整理衣衫后,笑着拍拍宋若旭的馬背,“教我騎馬。”
啊喲。
身後的閔公子和趙銘瞬間明了,跟着瞎起鬨。惟有南宮瑤,似懂非懂的盯了一眼宋若旭。只見若旭表情略微有些憂傷,他把湊到南宮瑤跟前的馬頭扯回一些,“你不會騎馬,今日又是圍獵不同往日,還是小心為好。”
之芒盯着南宮瑤,篤定道,“我要學騎馬。”
南宮瑤牽馬翻身下來,拍拍衣角上的雜線頭子。也不知怎得,每次府中正宴,府中來的人為她量身裁製的衣裳總是略微大了一丟丟。不僅大,做工也不細緻,雜線頭,未曾縫完的荷葉尖尖,細細一瞧,總是差了一些意思。她也懶得計較,每次都會讓南宮玥用蹩腳的針線活再補個圓滿。
今日這身,她稍抬腳挪步,就覺得腳底連着打絆子。
南宮瑤還在納悶,南宮玥從身後悠悠過來,“老妹,今日這身衣裳略微不太合身,但這個青淺色卻很是襯你的氣質。”
之菁與南宮淰從馬車下來,剛走到獵場帳子前。南宮瑤因騎馬,腳步快了些。南宮瑤嬉笑着隨身附和幾聲,這才瞧見南宮淰身後過來的那一堆人馬。
當真是花香滿城,全是女眷。
密密麻麻的馬車行至獵場旁歇下,馬車簾掀起,這些夫人女眷姑娘們都悠然端正有禮的下來。這些貴人姑娘們,素日都是腳踩在絨毯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主,今日真是涼風席捲,大有一番作為呀。
走在最前頭的是閔府張夫人,帶着尚未出閣的嫡女閔玧(men)瓏。
荔枝一顆顆剝開,再塞到嘴裏,實在爽快。
南宮瑤正爽着,再抬頭一瞧,咦,怎得剛剝好的荔枝不見了兩顆。她好奇回頭細細尋,就瞧見了偷拿荔枝朝她做鬼臉的南宮淰。
“你這個小姑娘呀,當真是長大了,竟敢來偷你姐姐的荔枝。”南宮瑤伸手,輕輕敲她的小發箍。
南宮淰“咯咯”笑着,湊到南宮瑤的蒲團上挨着她坐下,“姐姐,這幾年不見,姐姐這貪吃的性子還是沒改過來。”
南宮瑤抱起屜子放在膝下,靠在軟蒲墊子上,盯着遠方騎棗紅馬手拿長弓的宋若旭,“妹妹也隨了你姐姐的性子,是個愛吃鬼。”
宋若旭上了馬,與眾公子站立一排,勒緊馬繩,剛巧回頭,與正看向他的南宮瑤四目相對。
彼時,南宮瑤被這冷魅的眼神殺到了。
怎得,竟多了一層帥意?
南宮瑤面泛桃花,眼睛直勾勾盯着宋若旭,哪裏還能顧得上與南宮淰搭話。
南宮淰探頭細細一瞧。
是宋若旭。
她扯扯南宮瑤的衣裳,“姐姐,那位可是宋國府嫡公子?”
“嗯......”
南宮瑤依舊眼神悠悠,手托着下巴,一臉桃花樣。
南宮淰學着南宮瑤的樣,也托下巴,歪頭,一臉桃花樣。
一大一小,兩隻小可愛直勾勾盯着宋若旭騎馬奔走進了密林中,這才速速收回眼神。
南宮瑤故作舒緩一笑,“你方才問我什麼?”
“這位公子,我在宮中見過幾次,姐姐也去過的那次春日會上是第一次見。第二次是在我們學堂,他尋我們學識有事商議。唯兩次,卻瞧見他眉眼中與常人不同之處。”
南宮瑤好奇一問,“哪處不同?”
南宮淰謹慎一笑,一臉天真樣的搖頭,“點到為止點到為之。”
南宮瑤也沒再問,敲着荔枝皮。此南宮淰非彼南宮淰,幼時她會跟在自己衣裙後面滿地跑,喊着她“姐姐”。她會抱着她在長廊下躲貓貓,會踩在瓦片上幫她捉亂飛的雀兒。想起這些,南宮瑤一臉淡然。她知道,南宮淰從學堂歸來那日,就已與幼時不同了。
她回府那日,就連南宮槐一品官員都不敢用**下馬車。**是官員府門都能用的。但一般都是年長者才會讓**幫着上下馬車。年輕有力者為避嫌很少擺譜用**。可那日,南宮淰到了南宮府門前遲遲不下馬車,緣由竟是“這踩過宮中金瓦石磚的鞋,不敢隨意落地。”
南宮槐猶豫許久,這才同意讓南宮淰踩在**背上下了馬車。且大門口鋪了長絨毯子方便她落腳。
就這譜,南宮瑤生生瞧的嘴巴險些都合不上。
皇帝老爺子微服出巡都不敢擺這麼大排場,小小三姑娘,竟心思這樣善於攀附比較了。
南宮瑤感嘆,“再好的苗子經尤娘子手出來,都是一手爛苗,下不了地,長不成參天大樹。”
歇了半個時辰后,到了女眷們上獵場的時辰。
南宮瑤與南宮玥、南宮淰一併站立一排,走到牽馬小廝前,牽過自個的馬。南宮淰人小,選的馬卻是最駿的。她瞧見南宮瑤牽了一匹與自個一般大的小白馬時,心裏一陣嘲笑,可嘴上卻說著最暖人心的話,“姐姐,人不可貌相,馬也不可貌相。五姐姐這匹小白馬看着是瘦弱了些,但它或許,有大智慧哦。”
南宮瑤撇嘴一笑,翻身上了馬。
女眷圍獵中,除了南宮瑤,還有閔國府閔玧瓏姑娘、郭國府嫡長女郭燦。還有郭燦帶進來的郭國府幾個外女也在馬背上。周國府的三位姑娘,再有便是南宮府的三位姑娘,還有騎着一匹馬站在最後邊上的慕容國府外女南宮蘭。
南宮淰在馬背上便瞧出了南宮蘭,雖是猜測,但看模樣,她再細細一想,也與她去豐鄉時見過的南宮蘭對上了號。她一陣納悶,這位豐鄉的外鄉女,怎會來梁京,且還頂了國府親戚的名義。
好生奇怪。
密林中,南宮瑤騎的小白馬是最慢悠悠的一個。旁的姑娘都背着箭弩蓄勢待發的盯着林中雜草伺機而動。唯有南宮瑤,將這個圍獵,整的像逛集市一般悠閑自在。時而抓抓蝴蝶,時而揪揪挨着頭頂而過的葉片子,時而盯幾隻草兔子。
宋若旭三人尋來時,最先尋到的便是南宮瑤和南宮蘭。
閔瞻倒是知趣,立馬分了一條小路朝前奔走。趙銘也識趣,他知道南宮玥肯定找他,也匆匆趕去遠處。南宮蘭一瞧旁的人都走了,她再轉臉一想,也察覺到了貓膩,跟在趙銘身後速速離去。
閔瞻腳步快,已不見人影。
林蔭小道處,南宮瑤牽馬跟在宋若旭身後,到了一顆歪脖子樹前,只見雜草堆中有異動,宋若旭速速掏出箭欲開弓時,身後一直精準又有力量的長箭穿過葉片林,直射進雜草中。
之後南宮瑤馭馬上前,抓起那隻麂子提溜扯到馬背上。
宋若旭被這姑娘的精準有力的箭法給困惑住了。這遠遠不像是女子能發出之力啊。方才她比自個都快,真真是奇怪了。
宋若旭牽馬上前,“你的箭倒是射的快活。”
南宮瑤失神盯着躺在馬背上的麂子,“是,在豐鄉時獵過很多草兔。”
她翻身下了馬,把麂子平放在草叢中,一把扯開百迭裙的紗布,綁住方才麂子身上的中箭處。
這一舉動,倒勾起了宋若旭的好奇心,“這素來獵場養護的獵物都是為供官員和宮中前來打獵的。方才你見灌草中有異動也並未因憐惜而遲遲不敢發箭,且發的快准狠。怎得這會,竟要護着它?”
南宮瑤纏着傷口處,低頭道,“麂子常有,但白耳麂子卻是很少見。在豐鄉有白耳仙傳說。說是白耳麂子是林中仙,能護住這些生靈免遭災難。”
宋若旭覺得有趣,下馬蹲下一瞧。果然,這隻奄奄一息的麂子確實是他從未見過的白耳朵。絨毛處也是白的。南宮瑤掏出衣袖口內的小藥瓶,擰開蓋子,滴了兩滴在傷口處。隨即又開始撕扯衣裳。宋若旭攔住,一把揪下自己的衣衫碎塊遞給南宮瑤。
南宮瑤擦擦鼻子,一把接過,纏在傷口處。
之後,她把麂子放在雜草中,又怕被人打攪到,故意放了一直長箭在此處。
她拍拍手,釋懷一笑,“希望它能活過來,再蹦蹦跳跳的守護着這些小生靈。”
宋若旭故意問她,“若是沒了它,你就拿不到今日獵場的頭籌。”
南宮瑤再上馬,她盯着若旭破了的衣衫一笑,“你的衣衫也破了,方才為了護住我一個姑娘出去被人議論衣衫不整的名聲。多謝啦,頭籌不重要,莫要為了得頭籌,而失了敬畏生靈的心。”
她行了禮,悠悠的朝前走。
宋若旭在身後,盯着這個背影,只覺她怎會如此通透如此有主見。他獃獃站立在那,摸着方才扯破的衣角,無奈笑着。
獵場敲起鼓聲,場外小廝高聲吆喝:“今日女眷圍獵,頭籌乃是南宮國府三姑娘南宮淰所得,共獵得一隻麂子三隻草兔!”
女眷所得頭籌是之芒精心挑選的一套景泰藍黃珠瓔珞。
在場女眷紛紛又駐足議論南宮淰。
“南宮府那位姑娘尚且未及笄,竟能在這眾多姑娘中得頭籌,當真是了不得!”
“她是尤外室所生,據說還三姑娘還只算是個庶女名分呢。”
南宮淰上馬前,祖父就再三囑咐她,“莫要搶頭籌,只需拿個第二或第三,不落與人後便好。”
可她想着,那就只獵得一隻麂子便好,當個老二,不高不低。
可誰曾想,竟只有她一人獵得了這麂子,其餘人要麼落空,要麼是獵得幾隻草兔。
南宮淰自愧不如,這些年在宮中與宮中皇子公主們學着爭高低,可內宅事,又哪裏是她這樣搶出頭便能贏的呢。她拿着裝有景泰藍黃珠瓔珞的錦盒細瞧。
這哪裏是什麼頭籌,這分明是一個墜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