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三姑娘不好惹

66三姑娘不好惹

南宮淰在勤偣的日子,過得也是步步為營。

勤偣是梁京公府的老宅子,除了南宮家,還有別的公府,少有的幾個國府的老宅子都在此處。

這裏氣候宜人,很適合老人守着老宅養老。

南宮家的祖父,一直孤身一人守着勤偣的南宮家老宅,他為朝效力多年,現在梁京的文司院,當初還是他一手創辦的。如今南宮槐承了他的衣缽,也算是代代相傳了。

南宮祖父退職后,把梁京的南宮府給了南宮槐,他則退居身後的勤偣,再沒打算回過梁京。落葉歸根。

他是勤偣走出去的,越老越惦記這份故土。

當初南宮淰來勤偣時,南宮祖父還是很嫌棄這個孩子的,年紀不大,還不是什麼嫡女,只是一個庶出的姑娘。

南宮祖父並未打算給南宮淰多好的東西,只簡單騰出了一間側間給她住着。

在他的心裏,一直記得南宮瑤。

南宮瑤兩三歲時就比同齡的姑娘都聰明些,那時候他去過梁京幾次,常常抱着南宮瑤去棋院外。別府的姑娘還在玩水時,兩三歲的南宮瑤就蹲在他身邊,靜靜的陪着他走棋。

他一到入秋就來梁京,每次來都帶很多勤偣好玩的給南宮瑤。

後來過了幾年,身子骨不好了,也就再沒去過梁京。南宮槐每年過完年,都會給往勤偣運送很多物件和銀兩,基本從未虧待過他這位老父親。

南宮祖父也不怎麼鋪張大用,這些年陸陸續續給的東西都在庫房堆着,也有好多了。

南宮淰來時,祖父還是很嫌棄的,“這孩子,保准性子不好,覓生(南宮槐的小字)在梁京藏不住了,才把這孩子送來勤偣的。”

陸司(南宮祖父跟前伺候的隨從家臣):“覓生公子把三姑娘送來勤偣,老奴想着,一是想讓三姑娘歷練歷練性子,二是想讓您吶,撐撐這個姑娘。”

這點用心,就連身邊伺候的陸司都看出來了,祖父又怎能不知。

但對南宮淰,他是打心眼裏嫌棄。

南宮淰是尤秋柔所生,當初南宮槐要扶正尤氏時,南宮祖父還跋山涉水的去過梁京阻止,當初南宮家在梁京是何等的風光。

三鼎甲的美名,為南宮槐贏得了豐厚的家底。

這樣一個連中三榜的書生之家,斷斷不可扶正尤秋柔這樣沒地位的女人為正妻的。

可奈何祖父反對都不行,南宮槐像是中了迷魂藥,什麼話都不聽。

祖父也無奈,畢竟當初的南宮家已是南宮槐說了算,他只是一個在勤偣養老的老人罷了。

如今南宮淰又被南宮槐送上門想沾沾他的光,南宮祖父定然是嫌棄的,“覓生的如意算盤打得好,他現在手上這麼一個三姑娘了,他自然是想讓她能借借我的光,當做將來出閣的依靠。可當初他把二姑娘送去那窮鄉之地時,他也沒聽我的話讓二姑娘過來勤偣,如今我又為何要聽他的,給三姑娘依靠呢?”

當初聽聞南宮瑤去了豐鄉時,祖父是想了幾個辦法,打算讓南宮瑤過來勤偣的。

一來南宮瑤是嫡孫女,還是皇家的,他在南宮瑤危機時候伸出手拉一把,好好在勤偣養着,又能得到皇家的幫襯,還能得到南宮瑤的心。

兩全其美。

可惜當初的南宮槐聽多了尤氏的枕邊風,從送南宮瑤去豐鄉的那刻,這位父親就沒打算有生之年南宮瑤還會再殺回來。

祖父心知肚明。

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接納南宮淰,只想讓她在勤偣混日子,等到了快出閣時,再想辦法把她送去梁京就行。

可南宮淰,從來都不是什麼善茬。

當初在豐鄉她惹了眾怒,在尤氏被罰跪的關鍵時候,她被南宮槐送去了勤偣。

走的前一晚,她曾偷偷見過尤氏。

尤氏在祠堂罰跪,伺候南宮淰的婢女把祠堂的守衛誘走,南宮淰進了祠堂,在走之前見了尤氏最後一面。

當初尤氏說得很清楚,“此次去勤偣是母親給你爭取下來的,若沒有母親,你就得送去豐鄉那窮地方了。如今好了,你父親已經答應送你去勤偣了。現在母親說得每句話你都的記住。到了勤偣,別急着回梁京來。安安分分的在祖父跟前伺候,盡孝心。別的什麼偷奸耍滑的事都不要做,你祖父是個很靈敏的老頭子,但凡你有點絲毫不真心的地方,他都能察覺到。到了勤偣,你得不怕苦不怕累的好好伺候,日久見人心。即便他對你有所懷疑,三年五年,你天天待他好,哪怕是塊石頭都能被你捂熱了。”

南宮淰記住了尤氏的話,但她還是不懂為何要討好一個老頭,“可是母親,為何我要去討好一個老頭呢,他又沒在梁京,實在沒什麼可以依靠的啊。”

尤氏的眼神很認真,“他是南宮家的天,更是你父親的精神。他不管在哪,都是南宮家的天,你討好了這片天,以後颳風下雨,全都是你說了算。孩子,不知你可否懂這個道理?”

尤氏繼續:“母親沒有娘家,將來沒什麼給你傍身的。這女子出嫁,娘家給的嫁妝就是一生的依靠,到死都是你自己的。可母親給不了你多少嫁妝的,你的風光,唯有你祖父能給。”

南宮淰一想,點點頭。

她到了勤偣后,一直都記得尤氏說得這話。

南宮淰把自己的心性和多疑的性格全都藏在笑意下,本着一顆待老人好、孝順的心,一直守在祖父身邊伺候着。

春來斟茶,攙扶着他活動身子,去山郊外聽春雨,看溪入河。

夏來聽蟬鳴,下棋,觀魚。

秋來給宅子內保暖,備炭火,學了簡單的護膝藥方。

冬來看雪。

反反覆復。

祖父在勤偣,膝下沒有孫子孫女,從未體會到晚年子孫繞膝的歡樂。他的那顆緊繃的心,被南宮淰一點點感染了。

她笑的時候,模樣像極了祖父的嫡長女,鶯貴妃雲鶯小時候的樣子。

祖父時常感嘆,“這孩子雖是那尤氏所生,可她到底還是覓生的孩子啊。”

是的,自他心裏有了這個想法時,他已經漸漸接受了南宮淰的存在。

南宮淰的快樂和單純,一點點感染着祖父孤寂的心。

他老了,撐不住了。

一年。

兩年。

快到第三年時,她總算贏得了祖父的戒心。

南宮祖父也完全的陷進了南宮淰的溫柔圈裏。

南宮淰在勤偣的第二年才算過得稍微好了些。

勤偣的僕人都是祖父的心腹,她剛來時,只有之雨這一個從梁京帶來的丫頭能說上話,別的下人,全都防着她。

加之這些心腹素日裏祖父也待他們好,所以在老宅來了一個外頭的姑娘時,這些僕人心裏都是排斥的。

第一年的入冬,南宮淰連炭火都沒有,湊在被褥里挨過了一個冬日。

腳生了凍瘡,乾裂開了縫。

那雙腳後來再也沒暖熱過。

暖鍋子什麼的她都沒吃過,可她也都忍下來了。

每每想起一路北上,離梁京城越來越遠的心酸時,她都咬着牙,熬了過來。

後來,祖父態度慢慢轉變,把她的屋子從側間挪到了主院時,這些僕人全都待她好了。

入冬有上等的炭火用,還有各類綢緞被褥隨便挑。

南宮淰也是從那時候懂了一個道理,人吶,一旦走了下坡路,周圍都是敵人。一旦走了上等路,周圍全是朋友。

南宮淰伺候的老祖父很是周到,祖父也越來越依賴南宮淰了,甚至到了後來她要什麼他都能滿足了。

南宮淰在第二年後半年進了勤偣的女子學堂,除了那些在梁京學過的,她還學了騎馬射箭、插花、斟茶、蒔花,還有宮廷禮儀。

用半年時間,她出落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姑娘,身上再也尋不到當初在梁京跋扈驕傲的影子了。

且她還很會藏拙。

外頭瞧着這個姑娘有些笨拙,實則什麼都藏着學,樣樣都是拔尖的。

這一點,是祖父教的,“梁京是人斗人,淰兒啊,要想再回去,就得小心行事。旁人會的你得會,旁人不會的你也得會。可你會了,還得讓旁人覺得你笨拙沒學會。藏拙為重,笨拙為輕,拿捏得當,堪為才女。”

南宮淰把這些生存之道全都記下來了。

數月前,勤偣周國府的老宅空着,新來了一批從梁京貶來的婢女,據說都是犯了事的。

之雨從外頭打探來這個消息,立馬告訴了南宮淰。

南宮淰思來想去,決定去周老宅問問,“這批新來的,當真是梁京來的?”

之雨很迫切的點頭,“是是是,姑娘,保準的沒錯,這些都是梁京來的,奴婢都打聽過了。姑娘您也是知道的,周老宅是周國府的,這一家子都在梁京,這老宅也沒個人守着,現在新來的這批婢女,好像是周國府的一等老媽子賣來,再放在老宅,讓勤偣這些缺人手的老宅前去再買回去。”

南宮淰一笑,“這老媽媽還真會做生意,這一倒手,就是雙倍的價格。”

她對着銅鏡別了一支玉蘭花短梳簪子,穿着一件淺綠色的百褶裙,上身裹着一件半開襟小短褂,提溜起桌面上的一袋貫錢包,出了宅院的門。

南宮家老宅在勤偣正中間的位子,南宮淰走在鋪好的路石中間,拐了好幾條巷子,就到了周老宅門口。

周家是國府,但這老宅維護的當真是不行,也是因為常年無人打理的緣故吧。

只有幾位家臣守着。

南宮淰進去,周家老就出來了,“姑娘又來采什麼呀?”

勤偣就這麼大,這些僕人都認識南宮淰。

周老宅院內有顆老槐樹,每年到了開花時節,南宮淰都會背着小竹簍採摘許多槐花,背回去讓后廚的人做蒜蒸槐花吃。

南宮淰一笑,行禮,“周媽媽好,今日我來不是採摘東西的。”

周家老一想,再會意一笑,“姑娘這是來買院內那些婢女的?”

南宮淰點頭。

周家老謹慎的提醒南宮淰,“只是這些婢女,都是在梁京犯了事的,姑娘還是悠着點,免得不好使喚。”

南宮淰:“祖父這幾月一直嚷着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就想着給他老人家挑一個懂事的去伺候幾日,到時候再打發她走就是了。”

南宮瑤。

南宮淰的眼睛都在發光。

這三個字,她一直心心念念,可從未說出口。

自她得知她母親尤氏被折磨死了后,她最恨的三個字,就是南宮瑤。

尤氏的死是南宮淰心中最難以平靜的事。

她沒有一個晚上不會夢到母親,夢到她哭的很大聲,夢到她一直在喊冤。夢到父親對她的殘忍,夢到她的冤魂一直都在南宮府門外飄蕩。

祖父和她說起南宮敖走丟了一事時,南宮淰也暗中找過南宮敖。

可她太小了,力量太弱了,這些新仇舊恨,外加母親的一條命,南宮淰全都算在了南宮瑤的頭上。

尤氏出事的那幾日,有人傳過紙條,告訴她一切來龍去脈。

紙條寫的很清楚,尤氏的死,是南宮瑤買通了人弄死的。

南宮淰坐在那,心思早就飄到了梁京。

她很有自信。

南宮瑤已經過了十五之齡,男子都喜歡年輕姑娘,而現在,正是她最好的時代。

她漸漸,找到了以後的路。

四皇子回京后,先是面見了梁帝。

最後開口,提到了南宮淰。

梁帝的身子骨不好,當面反對了四皇子的提親。

此事從養心殿傳到了整個梁京城。

沒有人知道,這四皇子好端端的,只是去勤偣、嗣州一帶遊玩了數月,怎得和南宮府的三姑娘扯到了一起。

頓時愕然。

南宮槐更是膽戰心驚。

他既怕又喜。

怕的是,如果梁帝問責,他就是罪魁禍首,指不定給他安個什麼罪名呢。

喜的是,如果這事真的成了,他就真的指着南宮淰飛黃騰達了。

到時候國府升為皇府,還是皇戚,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南宮槐的心,自知道此事後,一刻都沒安穩過。那一晚他睡在湪汐軒,夢到南宮淰回京,嫁進了宮中。

又夢到四皇子登基了。

南宮槐嚇得,大半夜驚出一身冷汗。

寂剎山內,南宮瑤聽到這消息時,心裏平靜的沒有起一絲波瀾。

桌子前擺着一盤蠶豆,南宮瑤坐在蒲團上,一顆顆的把蠶豆皮剝開,又小心的擺好。

宋若旭在一旁,全都看在眼裏。和南宮瑤這些年,她什麼性子她最清楚。南宮瑤往往是在心裏最慌的時候看着最平靜。

她能把這些蠶豆皮擺整齊,就證明她聽到這消息時,內心壓根就沒平靜過。

宋若旭遞給她一碗湯,她才回過神,疲憊的一笑。

宋若旭:“阿瑤,擔憂是沒用的,三姑娘的這事,誰都說不準。按理說她現在不過十二歲而已,就算是議親,也沒到年齡。”

南宮瑤搖頭:“她哪裏是十二歲,當初父親送她去勤偣時估計就打算好了,再入族譜的帖子上早就寫好了她的年齡。若是按照父親寫的,她現在應該是十四歲。”

宋若旭聽到這個都愣住了,“這怎麼還成了十四歲呀?”

南宮瑤:“許是父親,從一開始就打算讓南宮淰只在勤偣待到現在就回,他早早的讓人着手給沉香榭換匾額,悄沒聲的在南宮府佈置,就是為了今年或許是明年接她回來。我之前還算過,可怎麼算,現在父親認為她就是十四歲。本來父親是打算讓她回來議親的,四皇子一事,父親沒料到,我更是沒料到。”

南宮瑤再道,“南宮淰回京,怕是不妙。如果父親為她早做了打算,那南宮淰在勤偣的所有父親全都知道,定是有人暗中觀察着的。所以啊,這次,怕是一場硬杖要來了。”

宋若旭一想,也感嘆道,“是啊,三姑娘定是把咱們阿瑤認成是害死她阿娘的兇手了。”

南宮瑤的眼神,突然就沒了慌張,“那我就什麼都不怕,她來了,咱們就好好算算,到底誰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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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惜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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